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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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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基地”位于沿中后山半山腰的明义园。那的边上有一层自上而下的阶梯,视野极佳,可以扫视大半个校园。
方星宜抄小路上去。
撕了两张草稿纸垫在石阶上,她怕弄脏裤子外婆难洗。坐好,她打开包,把向林乐琦借来的经济政治书拿出来。
林乐琦是班内第一名,学习态度端正,笔记做得很认真,比方星宜大半本的空白好多了。
附近没人。
清清嗓子,方星宜诵读起第一单元的笔记。
“通货膨胀要实行紧缩性的财政政策,如减少财政支出,增加税收,减少国债发行;以及从紧的货币政策,如提高存贷款利率和存款准备金率,减少货币发行量。”
“关于汇率的计算:假定1甲币等于m乙币。如果甲币升值或贬值x%,则1甲币=m(1±x%)乙币……”
方星宜读得磕巴,大概弄明白原理后,有了些信心,摊开惨不忍睹的卷子,开始慢慢分析错题。
“……某企业去年生产手机3亿部,其价值用人民币表示为3200元/部。今年该企业劳动生产率提高40%,行业劳动生产率提高25%,且人民币升值20%。假设其他条件不变,则该企业今年生产手机的总价值用人民币表示是()亿元?”
她的眉毛已经不自觉皱成了一团,掏出纸笔,伏于膝盖上计算。
一个人碎碎叨叨:“本币升值……企业劳动生产率提高,手机的价值应该上升了?不对不对,是贬值了。”
历时七分钟,方星宜艰辛算成,一对答案,还是错的。
甚至完美避开了四个选项。
她难以置信,对照公式又重新算了遍,照样没解出来。
大失所望。
半响,她的视线从草稿本上移至正前方,遥望着底下的校园和对面街道的一角建筑,还有瞧不见边际的广阔天空,又开始发呆了。
耳畔回响着外婆的责备与父母的训斥声。
昨晚她偷看小说不察,被推门而入的外婆发现了。本以为外婆不识字,只会以为她在看书。
结果方星宜低估了外婆的精明,自己下意识藏书的动作将她暴露了。
外婆说:“你用不着躲我,我都清楚。你表哥也这样。之前初中考六百多分的人,最后高考复读了一次还是没考上,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一天到晚看那些杂七杂八的小说。你大舅妈给我看过,厚厚一大本,封面花花绿绿的。正经书不读,非读这种闲书,要是把花在这上面的时间拿来写作业,能考不上本科?我是管不了你。你可别像他一样糊涂,辜负你爸妈的栽培。供你读书不容易。”
方星宜沉默。
不一会,她听见客厅内外婆打电话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果然是爸妈的通话。
他们劈头盖脸地责骂了她一顿,临了妈妈落下狠话:“要是之后的期中考没考进班级前十五,看你回家我不收拾你!”
家人如此逼迫是有原因的。
一中的班级并不固定,实施末尾淘汰制。也就是不管你前头成绩有多差,只要你本学期发奋图强,有进步,就有进入重点班的可能,逆袭成黑马。
而对原零班的学生而言,他们会产生强大的紧迫感,令其绷紧着努力的弦。
但黑马毕竟占极少数,文一班历来只有班级前五才够格搏一搏。
方星宜主三科一般,政地太差了。目前她在班上排第三十六名,勉勉强强。
一整天,她都觉得喘不过气,心中两个声音不停拉扯。
【零班哎,他们都说,那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重点线。
可你要考得进去啊。】
【总要努力学,不能自暴自弃。努力一定会有收获。
努力不是单单挂在嘴边的。就现在这半死不活的心态,不退步算好的了。】
【爸妈和外公外婆都是为你好。你自己也明白,不读书你根本没出路。
为我好为我好、我可去他妈的为我好!】
悲观的声音喃喃:为什么成绩一定要好呢?考不上好大学就会死吗。为什么总是感觉抱歉,让自己更痛苦呢?
乐观派忍了又忍,终于撕开伪善的面具,尖锐道:那不然?!如果一开始你能保持初中的成绩,事情会变成这样?痛苦、痛苦,痛苦,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吗?但凡你能学进去,爸妈会教训你?外婆会唠叨你?你心里门清,成绩好了什么都好。父母慈爱家庭和睦,你只要成绩好。
和阮今欢初遇的那天早上,你被外婆五点钟叫起来读书,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同她拌嘴,为什么事后那么难过,是同外婆赌气吗?是同自己赌气罢了。如果你学习好了,她们怎么会这么严厉地管教你。
你其实一直很讨厌自己现在的模样。
拼命发泄一通后,它们最终悲哀地化为同一个声音:
【如果……我有阮今欢那样优秀就好了。】
擦掉眼角的泪水,方星宜无力想,那样她会比现在开心很多吧。
或者像袁瑛也行——父母开明,备受宠爱。
幻想了一会,回归现实,她的政治错题还没搞定。
鲜艳刺目的叉叉像在无声嘲笑。
淦! ! !
方星宜抓狂,用力朝空气挥打了一拳。
这操蛋的世界!
她无可奈何地抓起笔,继续未完成的大业。涂涂改改一会,方星宜做得毛躁。
但突如其然,头顶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这题不能这么算。”
列式的笔尖一滞,方星宜睁大眼睛,猛地扭头回望。
阮今欢站在她身后的两个台阶上,眸子晶亮,唇畔带着清浅的笑。
她腼腆道:“你第二步的思路搞反了。单位商品的价值量与社会劳动生产率成反比,与个别劳动生产率无关。”
“啊?哦哦。”
咽下吃惊,方星宜握笔的手微僵,慢半拍合上卷子:“你视力挺好。我字写得这么小也能看清。”
话音落下,阮今欢神色有些变化。
方星宜顿觉自己话里的意思不对味,配上盖试卷的动作,有些嘲讽学神乱看的意味。
她僵硬一笑:“哈哈,没其他意思。你不近视对吧?我近视,但不喜欢戴眼镜,换做我在你的距离肯定看不清——就算能看清也找不出错误,你真的好聪明。”
阮今欢弯起眸子:“没事,我知道。”她下了台阶,跟着坐在一旁:“我转学来沿中这么久,还没好好逛过校园呢。周六放学没什么人,就随便走了一圈。没承想误打误撞走到这,又碰见你。”
眺望远方,她真诚道:“这儿风景确实不错。”转头,阮今欢目光柔和:“你一个人在这写作业?”
方星宜不自然地拢了拢半长不短的头发,颌首。
“写得很不顺吗?我看你……嗯,”阮今欢委婉道:“有点郁闷的样子。”
——晕!果然都被学神瞧见了。
谁能想到yy对象会突如其然出现在背后,早知道她就不重拳出击了。
真尼玛的羞耻。
方星宜头皮发麻,避重就轻答:“做到难题了。”
“你思路搞反了。企业劳动生产率与手机价值无关,和企业生产手机的数量有关。手机会贬值,是因为行业劳动生产率提高。你再算算看。”
“好。”
下笔的开始动作微涩,好一会方星宜才适应阮今欢就在不足她半尺的身旁。
但经过指导算出的答案仍然错误。
阮今欢:“呀,不对吗?”她突然凑近,仔细验算算式。
方星宜整个人都僵直了。
她依然不太适应和阮今欢靠得这么近。
但阮今欢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铃兰花香的味道。方星宜很喜欢。
“找到了!”
对上她湿漉漉迷茫的眼,阮今欢指若青葱,指向其中一个除法,笑道:“这儿不对。”
方星宜看过去:是再基础不过的算式,因为大意导致算错了,后面的答案自然就错了。
她登时小脸涨红,十分羞窘:“我太粗心了。等我改过来。”
果然,在谨慎的计算下,得出的数字终于正确了。
两人不约而同,皆松了口气。
“还有别的题目吗?或许我能教教你。”
“没了没了。”
方星宜下意识不想让学神知道她差劲的成绩,摇头拒绝;又感谢阮今欢的帮助,然而语言表达能力平平,翻来覆去夸赞最多的词汇就是:“你好厉害。”
阮今欢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谢谢。”
方星宜却欲言又止,酝酿着开口的勇气。
她要抓住机会。方星宜在心中为自己鼓劲。
然而就着微风与黄昏,阮今欢开始与她随性漫谈。
暗暗松开因为紧张而紧握的手,伴着话题的深入,方星宜面上渐渐带了轻快的笑。
不得不说阮今欢很会聊天。
她的快乐颇具感染力,让方星宜忍不住唇角上扬;碰上不了解的,比如学校的趣事。她神思纯粹,会专注地看着你,认真听你讲述。然后不知不觉中,方星宜就讲了一大堆。
她们聊了爱好拖堂但课程总被安排在最后一节课的地理老师,喜欢杀回马枪打得学生猝不及防的年级主任,和冬天那集全体学生怨念于一体的该死跑操。
“蒋明烨告诉我……”
“蒋明烨?”
“嗯。你应该在办公室见过她。”方星宜提示:“刚转来的时候。”
“不止见过。”
“什么?”方星宜没听清。
阮今欢含蓄地微笑:“我对她印象很深。”比划:“是不是一个肤色略黑,身型适中,顾盼神飞的女生?”
“对。”
“那就是她。她看到我时,表现得非常,非常。”阮今欢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嗯了一阵,才道:“惊艳。”
让方星宜想想蒋明烨的原话:
“转学生的美直击我的心脏。我一直偷摸看她被发现了,她竟然对我笑了一下!我当即为美人心醉,恨不生为男儿身啊!”
这么想来,应该是非常,非常痴汉吧。
方星宜忍俊不禁,继续道:“她跟我讲,有好些男生想要学神你的联系方式,便带着手机在文零班的走廊上闲逛。结果被教导主任一锅端,手机全被没收了。”
“哈哈哈,主任好人精。不过,学神?”
不小心说漏了嘴,方星宜摸摸鼻尖:“嗯,我们给你取的昵称。因为你很优秀。”
“你也这么喊吗?”
“对啊。”
“不用客气,叫我今欢就好啦。”
望着她单纯的笑容,方星宜忽然道:“对不起。”
阮今欢纳罕:“为什么道歉?”
“之前,你问我能不能一起回家。我的态度很敷衍。”鼓足勇气说完,方星宜如释重负,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闻言,阮今欢哦了一声,语气落寞,像朵经受了风吹雨打的小白莲:“我还以为……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没有的事!”方星宜内疚道:“你人真的超级棒。是我自己的原因。但!认识你,我感到很高兴。”
“那以后,放学可以一起回家吗?”阮今欢双手合十,一双眼水汪汪的。
方星宜认真点头:“嗯!”
对方的眸子瞬间亮了。
那光亮映在方星宜眼底。她的眼神彻底柔软下来。
“认识你我也很高兴。”阮今欢道:“也许有点唐突。但我早就想说了——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心口被这句话烫得一跳。
方星宜:“当然。”
“那么,请多多关照啦。”主动伸出手,阮今欢眉开眼笑。
掌心传来的触感温软,方星宜微微恍神。
她们这算,十分正式地相交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求收藏=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