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可能对竹马动心》小荀尾巴

5、又误会了？

　　乔叙用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周琅。
　　这份执着超出乔叙的认知了，乔叙暗自腹诽，周琅和他果然不是同一个物种。

　　他一边敷衍地“嗯嗯，好可惜”一边低头找手机。
　　——得让Chloe过来把周琅领走。
　　平时那么精明的人，喝醉后却是个呆瓜，感觉随便就能被人骗走然后签下天价合同，话又说回来，普尚没了谁给他的宝贝辉塔撒钱？

　　手机落在酒窖了，乔叙摸了半天也没找到。
　　晚宴厅离盥洗室还有一段距离，不管怎么缺德，都不能让醉鬼一个人待着。

　　乔叙很快做了决定，他转过脸，抱歉地道：“可以麻烦你稍微看着他一会儿吗？我会很快找一名侍者过来接替你。”
　　他语速不快，女孩听得很清晰，当即同意。

　　“谢啦。”小卷毛笑眯眯地转身，一直安静的呆头狐狸忽然举起爪子。
　　衬衫下摆一紧，勒住了乔叙命运的小肚子。
　　乔叙下意识吸气，然后他扭过头来，不满控诉。
　　“周总，你干嘛呢？”

　　周琅的手拽着乔叙的衣摆，指节分明，像春生的竹子一样。
　　“不是周总，我叫周琅。”呆头狐狸认真地盯着他看。

　　乔叙很无奈。
　　他什么劳碌命……喝酒的搭子两个三个都是烂醉鬼。

　　他试着去扯自己的衬衫下摆，周琅这家伙力气还挺大，乔叙竟没抽出来。
　　他只好试着给周琅讲道理：“周总，我真有事。我得拿了手机，才好找Chloe来接你。”

　　居然醉成了这样。乔叙被周琅目不转睛的看着，开始有点儿不自在。

　　——喝醉了，眼睛好像攒出了水色，还泛着点潮红。
　　男人的眼神让乔叙产生一种近似于被深情注目的感觉——这也太离谱了。
　　周琅，一个异性恋直男，不当被如此误会。乔叙自认为自己弯得很有素质。

　　怪就怪在周琅的这张脸。
　　他福至心灵：“好，是周琅。”

　　果然有用。
　　周琅冷清的眼睛微微上扬，带出点松懈的笑，只是手上的力气仍然没变小。

　　“周琅周琅周琅！赶紧把手松开。我真的要去拿手机。”乔叙对于醉鬼周琅宽容不少，毕竟，处理呕吐的晏识、不省人事的陈千帆给他积攒了不少经验。

　　周琅配合着把手松开了。
　　一张纸条自他掌心飘落，上面写着的字已经被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乔叙眼疾手快地接住。

　　女孩轻“啊”了声，略显不安地解释：“这是联系方式，我的。我本来想给他。”
　　又语带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的男伴。”
　　“……嗯？！嗯嗯嗯？不能这么说啊！”
　　乔叙十分震惊。

　　女孩意识到什么似的，更加抱歉了：“噢，你们是不是没有公开过？我听说在这儿，这件事情实际上存在一定的阻碍，从社会共识、传统观念等诸多方面来说。”

　　乔叙青春期就踢开柜门了，除了被老哥老姐打断三条腿之外，他的出柜还算顺利。
　　当然，或许某个被吓退六里地的恐同笨蛋也需忽略不计。
　　现在，为了捍卫那个笨蛋的异性恋名誉，他生硬但不失礼貌地笑了起来：“不，我们真的不是这种关系。联系方式你想给就给。”

　　女孩疑惑地看着乔叙迅速把纸条塞回了周琅的手里，而周琅则很配合，像只龙猫一样，把纸条顺从地接到了手里。
　　这幅东方山水画式的面孔安静无比，却全然没有了刚刚的清冷疏离，甚至呈现出不相称的乖顺。
　　她好奇起来，下意识把玩着肩上的金发。

　　“Joey，你去了好久？”
　　长廊尽处，忽然响起一叠声急促地呼唤。

　　乔叙回头：“你朋友来找你了。”
　　“我要帮你忙。”Joey遥遥挥了挥手，又对乔叙道。

　　“没事。”乔叙善解人意，“我有别的办法。谢谢你了。”
　　“嗯……那好吧。”

　　女孩去找自己的朋友了，走了几步，步子不自觉加快起来。
　　“怎么和两个陌生人说了那么久？”朋友问她。
　　“哦，我的天！刚刚发生了十分尴尬的事情，我差点就让一对恋人产生误会！据我观察，他们在冷战期……”

　　乔叙听不到女孩们的讨论。
　　他坐在呆头狐狸旁边，阴恻恻威胁：“要怎么谢我？我坚定维护了你作为异性恋的声誉。从此大洋彼岸的海鸥也会知道，你周琅是个笔直的直男。”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把我和你扯到一起。陈千帆和晏识就算了，俩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现在居然连外国友人都误会了……这就是所谓的‘世界人民大团结’？”

　　他嘴唇开合，在朦胧的灯光下，显现出桃子似的色泽。
　　周琅只能看到桃子在上上下下，听不清桃子在叭叭什么。
　　桃子怎么会说话呢？他的理智让他如此反问。

　　“纸条上是联系方式，别又掉了，我刚刚才塞你手里的。”
　　纸条，桃子说给他的——
　　周琅顺从地展开手掌。

　　“你自己带了手机的吧？先给Chloe发消息，然后，联系方式你想加就加，人嘛，是要往前看。”

　　周琅摇头，喝醉后果然错觉太多，他一板一眼地纠正桃子：“我加了。”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人脸识别。

　　乔叙：“你这可以啊。我一个小时前给你做的心理辅导这么有用？那可得让冯荔写进合同里，我们辉塔的NPC有部分是可攻略的，我还帮着做了测试呢……所以，恋爱辅导也是辉塔的一部分，要收费。”

　　周琅则很熟练地点开一个头像。
　　一只毛茸茸的胖兔子。
　　昵称是【好乔】。
　　聊天记录停留在半年之前。
　　绿色气泡说“好久不见，乔叙”，而白色气泡则说“周总/抱拳.jpg，麻烦通过一下冯荔的好友”。
　　周琅扫过这段对话，皱眉，拿给桃子看：“我已经加了。”

　　“笨蛋。这个乔是我。”
　　“嗯。”周琅继续固执，“所以我有联系方式。”

　　他望着眼前人，食指忍不住抬起，很轻地。又停滞几秒，重新摁在纸条的名字上:“乔……”
　　“Joey，翻译过来是乔伊。”乔叙纠正醉鬼。

　　“什么乔1乔2。”周琅摆老板架子，“这不是公司的季度例会，难道还有什么Q3、Q4 吗？”
　　“是乔叙。”他反倒纠正起乔叙来了，开会的时候也没这严肃的语气。

　　“真不是我！”
　　乔叙头疼，想跳过这一件事，让周琅赶紧把Chloe找过来。
　　但他从周琅的反应中扒拉出一段很遥远的记忆。

　　十岁的夏天。
　　一个绝无仅有的夏天。
　　小学生的暑假漫长，长洲知名外科医生齐敬筠女士手术刀一挥，给自家孙子割了小鸟皮，只能穿裙子的恢复期里，乔叙变成了乔叙子。

　　那会儿年纪小，一头金发的颜色远比现在纯粹，他不靠谱的哥哥姐姐给他扎双马尾丸子头麻花辫，说“小妹”像个可爱的洋娃娃。
　　晏识和陈千帆则非要玩“公主骑士斗恶龙”的过家家游戏。
　　乔叙气坏了，在摆脱裙子前干脆都没开口说过话。

　　也是在这个夏天，思园弄堂的老洋房搬进新住户，周琅和乔叙比邻而居。
　　晏识陈千帆太闹腾，为了谁当骑士谁当恶龙可以吵半天，乔叙烦不胜烦，谁规定穿裙子就必须要是公主？
　　但新玩伴周到细心地照顾他，不点评他的蓬蓬裙，只陪他玩马里奥。
　　红蓝色的水管工翻山越岭，乔叙和周琅的友情由此开始，十岁的他也知道要有礼貌，故而哪怕不乐意开口，也会趴在少年耳朵边，声音小小的念叨：“谢谢，周琅哥哥。”

　　等到九月开学，换回校服，周琅才知道，晏识陈千帆争抢的“冷冰凝爱语梦翠霜乔叙子殿下”是个男孩。
　　周琅笑不出来了，红着耳朵，拧眉看了乔叙半天，过了一个星期，才终于能笑着接受这件事。

　　“没点长进啊，周琅哥哥？咱俩这么久没见，你还是会认错？”乔叙沉吟，“小时候我确实头发长了点，脸蛋可爱了点，裙子漂亮了点，但如今我都已经是成男完全体了。”

　　但他和刚刚的女孩恰巧都有同样颜色的外套，相似的发色。
　　周琅确实有可能把自己继续当成搭讪者。
　　不悦感涌上心头，乔叙眼睫微掩。

　　他坐得离周琅近了些，顺手抓了把发尾。
　　打理好的头发从指间散落下来了，好几缕偏长的卷尾沿着后颈垂翘，更不听话的则在挨着两颊，曲起小括号似的弧度。
　　他侧过脸，抬着扇子似的眼睫看着周琅。

　　六月的夜晚其实还算舒适，白天的热气没留太久，这座公馆又处处花木扶疏，甚至有几只萤火虫轻盈地在绣球花中飞起。
　　长廊的壁灯也有柔软的光芒，此刻的寂静十分宜人。
　　乔叙这张总是笑得轻佻、肆意又或是雀跃的面孔也安静下来，灯光落在他脸上，漂亮得有些惑人。

　　周琅消化乔叙的话。
　　乔叙说……认错？
　　他低垂着薄而锐利的眼皮，阴影深重，衬得他表情认真，之前乔叙一直不搭理人，没有说的机会。
　　周琅很快做出自以为正确的判断：“对不起。”

　　“呵呵。”乔叙的笑意更深了，嘴角的梨涡终于也变得明显起来。

　　周琅的食指动了一下。
　　衣袖滑落，腕表的时间指向了九点半，夜色已深。
　　然后温凉的指尖毫无征兆地落在了乔叙的脸颊，摁在嘴角的梨涡上。

　　身体的触感可以变成很具体的记忆。
　　所以周琅的手指记得。记得乔叙的头发是绵软的；而腰偏瘦，但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韧劲；梨涡其实没有那么明显的深度，脸颊的肌肤则在夜风里泛着凉。

　　哒、哒……秒针循环转动，乔叙心里的猜测彻底落定。

　　周琅。一个异性恋，把他当成了离开的女孩，此刻正认真的近乎深情地看着他
　　同样的，一个多小时之前，他还在问他如何挽回另一个女孩。
　　——体面的衣冠，禽兽的本质！
　　乔叙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好笑又无语。
　　他恶狠狠地抽走纸条，然后握住了周琅的手。
　　他的手指摩挲过澄净的宝石表盘，任近来没空修剪的发尾遮盖住脸颊，好勾勒出柔和的面部弧度。

　　他学着周琅的眼神看了回去。
　　专注的、温顺的……像是很喜欢眼前人的。
　　嘴角弯起，乔叙恶魔低语：“其实不对，那不是我的联系方式。”
　　“不是？”周琅恍然，跟着笑了起来，“难怪不理我。”

　　笨蛋。乔叙在心底“啧”了一声。
　　“QxQ10293。”他的梨涡显得十分可口，“这才是我的微信号，加上？”

　　——一个年代久远的小号，是上大学后申请的，和后来的工作号完全分开。
　　乔叙对于二次元的兴趣由红蓝水管工开启，精力旺盛的十六岁，他甚至还当过一段时间动漫社的成员，所以现在的【辉塔】也二次元彩蛋超标。
　　大二招新时，死宅社团需要门面，乔叙再度女装。
　　无机质的金发人偶少女杀伤力巨大，以至于骗进来一群懵懂学弟，“学姐有大追追”则很快成了新的校园怪谈。

　　乔叙笑得很甜：“嗯，对，没输错。发送申请吧。”
　　“这个才是我，不要弄错了。”

　　然后乔叙迅速松开周琅的手。
　　他在晚风里伸了个懒腰，迎面夜色渐深，他快活地想，这位不亲爱的竹马，没准要狠狠栽他手里了。
　　风水轮流转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