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女将养成记（美食）》九天归雪

99、女儿泪

　　不知过了多久，萧珠才勉强止住泪水，不再抽泣。

　　雪已经停了。半轮惨淡的月亮从云层里探出头来，注视着茫茫雪野上的两人一马。四下一片寂静，只有附近的山林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鸣叫。

　　就在这时，身后的裴俊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吟！

　　感到不对劲的萧珠，连忙仔细查看他的情况。这才发现，一根漆黑的箭矢早已没入了他的后背！

　　联想到方才的情形，萧珠这才意识到，是他为自己挡住了这致命的一箭。

　　瞬间，萧珠惊惧无比。

　　要知道，她已经失去了嵬名凛，绝不能再失去裴俊……

　　她好不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道：

　　“裴将军，你中箭了……”

　　“我没事。”裴俊咬着牙关道。

　　可是，他的脸色苍白如地上的积雪，根本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萧珠连忙催促他：

　　“快停下，先把伤口处理了！”

　　“不。我不要紧……”

　　可话音未落，他便身子一倾，险些倒了下去。

　　好在萧珠及时搂住了他，又及时抓住了缰绳，他们俩才不至于双双坠马。

　　萧珠勒停了马，半是责备半是心疼地道：

　　“还说没事。你明明伤得这么重……”

　　裴俊没有反驳，只是有些虚弱地笑了笑。然而，这反倒令萧珠心里更难过了。

　　毕竟，裴俊是为了保护她才变成这副模样。归根结底，这都是她的错。是她连累了他……

　　见四下无人，她便将他扶下了马，开始为他处理背上的箭伤。

　　担心造成更大的伤害，萧珠不敢拔出箭头，只是折断了箭杆。之后又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料，将伤口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

　　可做完这一切后，裴俊并没有恢复的迹象，反倒闭上了眼睛——

　　顿时，萧珠如坠冰窟。

　　她一边拍打着裴俊的脸颊，一边惊慌失措地大喊道：

　　“醒醒，快醒醒！你别死啊……”

　　然而，任凭她怎么努力，裴俊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呼吸也变得越发微弱，像是随时可能死去。

　　萧珠心中满是愧疚和绝望，不由抱住裴俊的身体，大声嚎啕：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求求你，快醒来吧……”

　　下一秒，耳边竟传来了“噗嗤”一声轻笑。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萧珠，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连忙将目光转向他——

　　只见裴俊眯起眼睛，咧起嘴角，露出了诡计得逞的狡黠微笑——

　　看来，他刚刚是在装死。

　　萧珠这才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道：

　　“裴俊，你耍我？”

　　要不是考虑到他眼下有伤在身，萧珠真想把他暴揍一顿。然而，裴俊却轻描淡写地道：

　　“我这不是没事嘛。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听闻此言，萧珠猛地起身，冲他喊道：

　　“你怎么可以开这么过分的玩笑！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

　　说着说着，她竟哽住了喉头，语不成声。裴俊这才露出了有些慌张的表情，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开这样的玩笑，行了吧。”

　　萧珠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勉强平复了心情，道：

　　“起来吧，我们得快点回去。”

　　然而，裴俊并没有起身的迹象。

　　他指了指自己的两条长腿，道：

　　“我累了，站不起来。”

　　又指了指后背的方向，道：

　　“而且，中箭的地方，真的很痛。”

　　萧珠听了，又是一阵心疼，不由道：

　　“既然如此，你干嘛还替我挡箭？”

　　不承想，裴俊竟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不知道。”

　　“啊？”萧珠有些诧异。

　　“真的不知道。”裴俊又重复了一遍，道，“我看到那支箭射向了你，身子就不受控制地扑过去了，没想到，中箭原来这么疼……”

　　萧珠的眼眶又一次开始发酸，她强忍住几欲夺眶的泪水，道：

　　“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好？”

　　接着，她又喃喃自语：

　　“我真是——服了你了……”

　　裴俊没有答话，只是有些腼腆地笑笑，活像只乖顺的大狗。萧珠也不敢继续耽搁，弯下身子，将他抱到了马鞍上，自己也跟着上了马。

　　他像是真的累了，小鸟（大狗）依人般地倚靠在她的肩膀上。不过，这样能够听见他稳定均匀的呼吸声，萧珠反倒安心了许多。

　　还好自己力气够大。萧珠暗自庆幸。

　　不然，他这么大的个子，可真够自己喝一壶的……

　　当他们赶到军营的时候，天色业已大亮。

　　众军卒见萧珠回来了，无不面露喜色，议论纷纷：

　　“是柳将军，柳将军回来了！”

　　“不愧是柳将军，哪怕被抓进敌营了也能回来。”

　　“不过，裴将军看上去像是受了伤……”

　　然而，萧珠根本没有功夫搭理他们，只是张罗着为裴俊治疗伤口。

　　好在随行的军医技术高超，将裴俊交给他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饶是如此，焦灼不安的萧珠还是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帷帐。

　　军医为裴俊解开盔甲，又用小刀割开衣物。这下，他的上半身便完全袒露在众人面前。

　　下一秒，众人竟异口同声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倒不是因为，裴俊的伤势有多么严重，而是——

　　他那肌肉发达，上宽下窄，足矣媲美健身模特的背部，竟布满了一道道骇人的伤疤！

　　比起柳燕的那一道横贯背部的刀伤，这些伤疤虽然没有那么长，却要狰狞可怕得多，像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毛虫，又像是一道道膨胀怒张的青筋。相较之下，那道插着箭头的新伤都显得小巫见大巫了。

　　围观的众人，纷纷面露不忍。萧珠心头也涌上一股怜惜和些许疑惑：

　　很难想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可很快，裴俊便不耐烦地道：

　　“你们看够了没有，怎么还不动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开始处理起他的伤口。

　　箭头虽然没入了皮肉，好在并未伤及要害，只需割开伤口，取出箭头，剜除腐肉后再消毒缝合便可。

　　然而，整个过程会给人带来剧烈的痛苦，绝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随着军医一点点地开始操作，裴俊的额头冒出了一颗颗绿豆大小的冷汗，嘴唇更是被他咬得发白。

　　萧珠很是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便向他伸出了手。

　　裴俊即刻会意，将她的手一把握住。

　　他握得太紧，萧珠的手甚至有些发疼。不过，她并不甘心示弱，以相同的力度回握了过去——

　　瞬间，裴俊咧起嘴角。萧珠见他笑了，也不由微微一笑。两人就这样暗中较起劲来。

　　不知不觉间，军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道：

　　“裴将军，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不过，还需静养至少七日，期间不能沾水，忌食辛辣……”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裴俊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众人躬身道。

　　不过，裴俊并没有放开萧珠的手，她便顺理成章地待在原处。

　　众人陆续离开。终于，帷帐里只剩下了裴俊和萧珠两人。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裴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咳嗽了一声，这才松开了萧珠的手。

　　想着他也许渴了，萧珠便给他端来了一碗水。

　　裴俊接过碗，喝了一口，道：

　　“谢谢。”

　　难得他这么礼貌，萧珠竟觉得有些不适应。她帮裴俊将碗放了回去，又问：

　　“你的伤，还疼吗？”

　　“好多了。”裴俊冲她笑了笑，像是真的没那么疼了。

　　见状，萧珠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

　　“能不能告诉我，你背上的那些伤痕，是怎么一回事……”

　　顿时，原本安静的帷帐变得更加安静。裴俊垂下了脑袋，像是在进行某种心理挣扎。正当萧珠开始担心，自己的提问是否过于冒昧时，他却骤然发声：

　　“是我父亲……用鞭子教训了我一顿。”

　　什么？

　　萧珠一时间愣住。随后，又逐渐反应过来。

　　难道说，裴俊之所以会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只是因为他帮助了自己和柳燕吗？

　　她的心中顿时泛起一阵酸楚，颤抖着声音问：

　　“是因为我们，你才……”

　　“不是的。”没想到，裴俊立即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不能怪在你们头上。”

　　“可是……”萧珠的鼻子有些发酸，道，“若不是因为帮助我们，你根本不会经历这样的事……”

　　“这算什么。”裴俊不以为然地道，“只不过是一顿鞭子而已，我趴在床上休养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再说了。”他的脸上突然洋溢起孩子气的笑容，道，“你不觉得这样很有男子气概吗？”

　　这下，萧珠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瞬间决堤，滑下脸颊。

　　裴俊见状，竟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萧珠的眼角，随后将手指放进嘴里，咂吧了一下。

　　萧珠被他这番举动惊得目瞪口呆，连原本要涌出的泪水都生生地收了回去，却见他一脸失望地评价道：

　　“咸的。”

　　萧珠不明所以，道：

　　“什么咸的？”

　　“眼泪啊。”裴俊再次伸出手指，指了指她的眼角。

　　紧接着，他又深以为憾地道：

　　“难得有人为我流泪。我还以为，女人的眼泪会是甜的呢……”

　　你这笨蛋，眼泪怎么可能是甜的啊！

　　萧珠一时绷不住，笑了。可与此同时，眼泪却又一次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裴俊看到她这副模样，竟有些不安起来，小声道：

　　“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以后，不惹你生气就是了……”

　　“嗯。”萧珠仔细擦干脸上的泪水，道，“我不哭了。”

　　她又给了他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道：

　　“也绝不生你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