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女将养成记（美食）》九天归雪

49、鹊桥仙

　　萧珠还想跟着他追过去，裴俊却一把扯住她，神情严肃：

　　“不行，火烧得这么厉害，房子很快就要塌了。”

　　的确，燃烧中的房屋摇摇欲坠，里头的梁柱发出危险的吱呀声。猩红的火龙张牙舞爪，横行肆虐，所到之处尽成灰烟。漫天尽是飞舞的火星，稍不留神，衣服就会被烫出窟窿来。

　　萧珠只得后退了几步，身子像脱了力一样蹲了下去。

　　这并不是因为“饕餮”的副作用，而是因为，她一时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

　　她早该注意到的。为什么，她没有早一点留意呢？

　　阿梅眼里深不见底的哀愁，她那有些悲哀的笑容，还有临走之际诀别一样的姿态……这一切，无一不在暗示，她是去赴死，而非简单的放火。

　　可是，难得有了逃出去的机会，阿梅为什么要寻死呢？

　　这或许是因为，她自认为被大王所玷污，因此无颜去见家人了。

　　萧珠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阿梅不想回家。

　　那是因为，她想刻意在家人心中制造并保持一个虚假的印象——

　　那就是，她已经死了。

　　甚至，她没有选择自刎、上吊等其他死法，而是选择了最为痛苦，也最难辨认尸身的自焚。唯有这样，才能彻底抹去她活过的痕迹。

　　萧珠越想，心里就越难过。眼里的泪水几乎要掉下来。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唤她：

　　“珠儿！”

　　是柳燕的声音。

　　萧珠连忙擦了一把眼睛，然后站了起来，转身面向他。

　　然而，她看到的不仅是柳燕，还有——

　　站在他旁边的阿水，分别牵着他两边衣袖的杏子和小桃，跟在他后面的大毛，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二毛。

　　尽管他们的头发上和衣服上挂着不少草屑和树枝，脸蛋也脏兮兮的，不过似乎并没有受伤。

　　萧珠见了，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我在路上听到有小孩啼哭，因此耽搁了一会儿。本想让他们回去，他们却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见到你不可，我只好把他们带过来了。”柳燕将怀里开始变得不安分的二毛放了下来，微笑着走向萧珠。

　　见萧珠的眼眶有些发红，脸上也毫无胜利的喜悦。他的笑容瞬间消失，担心地道：

　　“怎么回事，哪里伤到了吗？”

　　萧珠摇摇脑袋，道：

　　“我没事。”

　　她又补充：

　　“但是，阿梅还在里面。大毛爹去救她了。”

　　听闻此言，柳燕还只是一愣，刚刚落地的二毛和他身后的大毛却是直接冲过去了。柳燕和萧珠连忙分别按住他俩。

　　“你放开我！放开我！”二毛像巨型鲶鱼一样扭动着身子，险些从柳燕的手下窜出去。

　　大毛也大声抗议道：

　　“我要去救我娘，还有我爹！你快放开我！”

　　“不行！火这么大，你们会被烧死的！” 大毛拼命挣扎，很难相信一个小孩竟会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萧珠只得加大力度拦住他。

　　大毛和二毛反抗了一番，总算耗尽了力气，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二毛哭得尤为伤心，一边哗哗流泪，一边大声哭嚎道：

　　“呜呜呜……爹和娘都不要我们了。你们就这么走了。我和大毛该怎么办呀……”

　　听他这么一哭，一些容易共情的村民甚至官兵，也纷纷抹起眼泪来。

　　萧珠心里空落落的，很不是滋味：

　　他们已经失去了母亲。如今，也要失去唯一的父亲吗？

　　众人一片静默，齐刷刷地望向火场的方向，像是在期盼着，奇迹真的会发生。

　　然而，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眼看着火势逐渐平息，已成废墟的火场却始终不见人影。人群不禁发出阵阵叹息。

　　看来，那对苦命鸳鸯已经双双殉情。

　　萧珠垂下脑袋，柳燕则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以表安慰。

　　突然，有人惊喜万分地说：

　　“有人出来了！”

　　萧珠猛地抬头。

　　果然，她看见了——

　　满脸烟尘的大毛爹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般，一节节地从废墟之中冒了出来。紧接着，依偎他怀里的阿梅也露出地表。

　　萧珠恍然大悟。看来，他们临时躲进了地下的密室，等外头烧得差不多了才重新钻出来。两人没有葬身于火海之中，也没有被弥漫的浓烟呛死，真可谓是苍天庇护了。

　　很快，大毛爹与阿梅就来到了人群前。可是，他们却全然无视了众人，仿佛眼里只有彼此一般。

　　阿梅半是埋怨半是娇嗔地道：

　　“我的头发都烧焦了，还怎么见人啊。”

　　“没事的，烧焦了还可以重新长出来。”大毛爹的手抚上了阿梅焦煳的头发，眼底却满是爱意。

　　他说：

　　“何况，你还是那样好看。就像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一样。”

　　“你也是。”阿梅抚摸着大毛爹沾满黑灰的脸颊，眼里是同等程度的爱意。

　　显然，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他们看到的都是彼此最美的样子。

　　大毛和二毛也从萧珠和柳燕那里跑了出来，一边哭一边笑地扑进了父母怀里。

　　终于，四人抱作一团。在这世上，似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他们分开。

　　萧珠不由自主地咧起嘴角。她扭头望向柳燕，见他也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眼神里却隐隐流露出些许伤感。

　　对了。他是联想到自身的经历，触景伤情了吧。

　　的确。尽管柳府遭了火灾，可倘若柳燕一家没有遭遇劫匪，柳燕的父母便不会双双辞世，依依也不会早早夭折，他们一家四口至少还能像大毛家一样彼此依偎，而不至于像今天这样阴阳两隔。

　　于是，萧珠忍不住对罪魁祸首生出憎恶来。

　　好在，接下来便到了正式复仇的时刻。

　　到底应该如何处理土匪头子，成为了横亘在众人面前的一道难题。

　　有人说，应该把他直接交给广安县的官府，斩首示众。

　　不过，很快就有人反驳他：

　　“那样岂不是便宜了他？死得那么痛快，一斧子下去，人就没了。”

　　又有人附和：

　　“对嘛对嘛，一点都不解恨。我还特意带了刀子过来呢……”

　　众人还在争论，就已经有人克制不住，率先动手了。

　　是阿水娘。只见以往温柔和善的她，此刻却睁圆了眼睛，抡着镰刀就要朝大王劈去。

　　还是阿水从身后抱住了她，流着泪道：

　　“娘，你先等等，再忍忍就好。我何尝不想杀他，可也要看大家的意思啊。”

　　“我都忍了五年了，还要继续忍下去吗？”阿水娘气势汹汹地挥舞着镰刀，道，“他既然害了你的爹，我的丈夫，难道就不允许我杀了他？”

　　“对，杀了他！”

　　“杀了他！”

　　村民们纷纷附和。最后，众人一致决定，每人各捅他一刀，直到捅死为止。

　　阿水娘听了，也终于平静了下来，转身安慰起脸上挂着泪痕的阿水。

　　显然，除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大王，其他人都对这个方案感到满意。

　　可话说回来，这样的处置方法，会影响裴俊向官府交差吗？

　　萧珠不由瞟了他一眼，刚好撞上了他的眼睛。

　　“看我干嘛。”裴俊扬起了眉毛。

　　“没什么。”萧珠连忙道。

　　既然他没有出言劝阻，自己就没必要多管闲事了。

　　然而，裴俊像是觉察到了萧珠在担心什么，道：

　　“官府只说要拿下土匪头子，又没说一定要活的。只要他不被砍得认不出来就好。”

　　呃……说得也是。那就这么办吧。

　　不过，从村民们的怒气程度来看，大王应该很难保留全尸了。

　　这一边，众人又开始讨论，应该由谁第一个动手。要知道，这个位置可谓意义非凡，应该由最有资格的人站上去。

　　然而，和大王结下血海深仇的又岂止一家。于是，众人又开始喋喋不休地争论起来。

　　终于，一个虽然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柳燕道：

　　“请让我先来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

　　“小乙拜托大家了。”

　　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是默认了。

　　毕竟，柳燕虽是世家子弟，却因这帮土匪沦落至孑然一身、家徒四壁的处境。单论悲惨程度，几乎没有人能够比得过他了。

　　于是，柳燕手握一只雪亮的匕首，来到了大王的正前方。

　　裴俊“哦”了一声，身子微微前倾，像是有些期待。萧珠却隐隐有些难受。

　　毕竟，这样洁净的一双手，本来不应该沾上血腥的。

　　见到柳燕，大王的脸色立马变了。他显然从柳燕脸上找到了其他人的影子，表情就像见了鬼一般。

　　他吐掉嘴里的布条，磕磕巴巴地说：

　　“你……你是！”

　　“怎么，大王记得我？”柳燕抬起嘴角，眼神却冰冷无比，令人感觉到肃然的杀气。

　　他说：

　　“我的父亲、母亲，皆是因你而死。如今，就由我来为他们报仇雪恨！”

　　话毕，柳燕高举起匕首，瞄向了大王的胸膛——

　　眼看匕首即将刺下，大王闭上眼睛，声嘶力竭地高喊道：

　　“饶了我吧。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是崔喜，崔喜告诉我你们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