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绻残云》秝子

46、第四十五章

　　见状，桔梗啧了一声，下一秒未做多想，以口含酒，倾身以唇对唇的方式，直接将水酒渡入云的唇齿里，怕他无法将酒咽下，还抬起他的脸，压住他后脑逼他将酒饮下。

　　然而这一幕看在桔雪眼里是多么地惊愕，一直以来桔梗以稳重出名，与他的急燥性子大不相同，可这回小七出了事，他几乎就像慌了神识一般，淡敛的神态也不再，甚至慌乱中出了错，眼下所做的动作，更是让桔雪惊得如木头人一般，怔愣不动。

　　桔梗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喝他人饮过的东西，吃他人食过的东西，而接吻这件事更是打从出生就不曾发生过，那么他这算不算是将初吻献给小七了？

　　思及此，桔雪脸色更加惨白了。

　　完了，他玩完了……撇开他欺负小七，害得他神魂不稳不说，就说桔梗要跟他抢小七，他一定抢不赢的。

　　清脆的、薄弱的一响声，桔雪感觉到自己的心碎了一地，可是大半是自己把自己的心给踏碎的。

　　该死，他真该死！当初他没救到跳崖的小七，如今还差点害死他，小七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桔雪脸色苍白可与冬雪拼比，若他真是害死小七，他绝不会原谅自己的，他好像看得见了未来，由七彩成了凄惨的黑白色。

　　桔梗以口渡酒，如此来回许多次，直至酒壶里的水酒见底清空，他才松开了手。

　　蓦然，众人身后传来一道不寻常的声响，桔梗转首望去，却见紫檀木柜微微摇晃，好似让“谁”给打了一拳，可此处是桔梗的寝殿，在场也只有他、桔雪和元天医罢了，哪还有他人，连一丝不寻常的气息都无，那么……木柜又为何晃动？

　　桔梗微微蹙起双眉，低低思索一阵，未几，他收回思绪不再去想，回头轻抚云的眉眼，一心只望云能因饮此烈酒而有所反应。

　　“桔梗……你揍我吧。”桔雪嗓音沉闷，跪在床边，抬首望向桔梗，那双眼瞳里蕴满愧疚自责的泪水。

　　“要揍也不是现在。”桔梗冷淡回道，双眸未自云的身上移开，可是云的双眸依旧空洞无神。捺了好一阵子，云脑袋晃了晃，缓缓阖上眸子往后倒了下去，那风卷起他身旁的薄丝，微微飘扬。

　　“小七、小七，你有听到我的声音么？我是桔梗，醒来可好？”桔梗轻柔地摩娑他布满疣的脸颊，眼底的担忧不曾减少。

　　“小七……”桔雪呜咽着，伸手紧握他的掌，颤抖未歇。

　　这回不知又等了多久，云才缓缓掀开眼眸，只见他双眼仍是无神，可睫扉微微颤动，似有反应却又无其他动作。

　　“小七！”桔梗将脸庞凑到他眼前，却未与他双瞳的视线有相交触，云的视线好似穿过了他，望着不知名的远方，那样的远方，却是云脑海里的画面。

　　“上……下……泉……”云唇瓣突然微微掀动，细细喃着。

　　“什么？”桔梗凑近他的唇边，拧眉细闻他微弱的声音，将之念了出来：“上穷……落……上穷碧落下黄泉？你可是在念上穷碧落下黄泉？”

　　桔梗起身凝视着他，却见他无神的双眸涌出晶透的热泪，这一淌就是不止，全沿着脸颊埋入发鬓，再落软枕摊成一片沉静的湿意。

　　“怎么了？上穷碧落下黄泉是什么意思？”桔梗柔声问，为他拭去眼角泪痕。

　　跪在地上的桔雪，扯了扯桔梗的衣袂，垂着苦涩的双眉，闷声道：“是大师兄，夜冥以前与他的约定。”

　　“夜冥？这么说……小七可有想起什么了？”

　　桔雪闷闷地垂下卷长睫毛，握着云的手未抽，仅是静默地抓着，好似这么握着，心里的愧疚与自责能少一点，好似这么抓着，小七就不会离他太远。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一定不会伤害小七的，可这些都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他怎会这么冲动……他真该死。

　　“两位大神。”突然之间，伫在一旁的元天医，沉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下官有一想法，不知该不该说。”

　　“你可是有办法了？”桔梗和桔雪异口同声道，两人互看一眼，桔梗淡然撇眸道：“元天医，有何想法尽管说，毕竟此事也唯有你有办法了。”

　　“大神不是出外找秘药，欲为这位公子医治受损灵脉么？”

　　“你的意思是……让他吃下灵药，看有无办法恢复神识？”桔梗双眸放亮，忙不迭自怀中掏出数瓶药罐，一一将罐内药丸倒入手中。

　　“怎这么多？”桔雪纳闷。

　　“你以为他的伤很简单么？先不说灵脉受损，就说毒渗体内已有三万年，这毒一定得清，若要完全修复他的灵脉，不单吃下药丸便可，我还得闭关为他的灵脉做长期治疗才可行，只是他现在这样，我怕是没这么简单了。”桔梗喟叹，轻巧地把云的唇齿扳开，并将掌中丹药推入他口中，手比剑印，自他喉咙上缓缓下滑，但见他喉咙随之滚动，将丹药给咽了下去。

　　桔梗如此来回数次，直至手中丹药全入了云的胃袋，才转首瞪了桔雪一眼道：“都是你这蠢家伙害的，竟让他待在最狠毒的幻惧天牢，伤了他的心灵，怕是模样救回来，小七也回不来了。”

　　桔雪闻言身子一缩，一双红肿的眼又泛出泪珠逤逤落下，他望着望桔梗，再看了看云，最后低下头不语。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只差两条垂耳，就似在路边被丢弃的小狗一般，惹人心怜。

　　“又是这副表情，我不是小七，才不吃你这一套。”桔梗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哎，我可没什么装……我是真的、真的很自责……”桔雪抬起眸子，双唇下弯，望云的那双眸子潋滟动人，却也可怜兮兮。

　　“咦！”桔雪忽地大叫，眨了眨眸，颤抖嗓音道：“他在看我，小七在看我耶！”

　　“什么？”桔梗一手把他挥开。

　　果真见云眨了眨眼，腾地翻坐起身，神情由悲伤转为喜悦，视线越过桔梗直穿桔雪，朝他一笑露出白牙。

　　“你看！小七真是在看我，还朝我笑了！”虽说那笑容不怎美观，可小七难得只对他笑，对桔梗理都不理，那种奇异的幸福感令桔雪浑身飘飘然的，连哭都忘了。

　　蓦地，云伸手轻抚桔雪的颊，桔雪当下一怔，双颊随即如熟透的虾子，红色爬满耳根。“小、小七……你不气我了么？我、我……啊──”

　　一声刮耳的尖叫声划过，但见云傻笑着，拇指和食指毫不怜惜地在他脸上扭了一大圈，云傻愣地呵呵着，就像心智不完全的孩子般，噘着唇道：“哭哭……哭哭……”

　　“哎呦！好痛、好痛，小七手下留情啊！要烂掉了、烂掉了！”桔雪唉声求饶。

　　见状，一念闪过，桔梗恍然大悟地击掌道：“原来是这样！桔雪，他对你的眼泪有反应，快哭，快流眼泪！”

　　甫反应过来，当下桔雪就挤出了数滴热泪，露出一泓无辜可怜的双眸，就望云能高抬贵手，别再扭他的脸了。

　　“可爱、可爱……”云笑嘻嘻地松开手，摸了摸桔雪的头，只见那被扭肿的颊，出现了一块醒目的青紫色，由此可知云指头的力道是毫不留情地吓人。

　　“可爱？啊……原来是这样！小七过去就十分喜欢可爱的孩子，你还记不记得他说曾经过，你有时候哭的模样看来十分无辜可怜，让他见了心痒痒，总想狠狠地捏你一把。”

　　“这回还真是‘狠狠’地捏了一把。”桔雪苦皱着脸，轻揉脸颊，喟然叹道：“不过算了，是我自作孽……”

　　云揉乱了他的发，嘻嘻笑着，那笑天真纯净，瞳眸好似未染尘埃的星空，令桔雪凝望出了神，忘了他骇人的脸蛋，脑海里全是眼前动人神魄的笑颜。

　　骤然，云脸色丕变，他眼瞳大瞠，身子狂发颤动，双手摀住脸庞，翻身侧倒于地。

　　“怎么了！”

　　桔梗速蹲下身，将他抱在怀中，一旁天医见状跨步上前，翻手一转于空取针，下手利落地扎入云的各大穴道。抬首，他看向桔梗，神情稳敛地道：“桔梗大神，药效差不多开始发挥了，该移至石室，展开下官过去曾说的阵法了。”

　　“好是好，可是他现在这样子……”桔梗拧眉犹豫，就怕有一丝差错。

　　“这没关系，先治好损坏的灵脉，其他方面待之后再看如何着手。”一顿，元天医又道：“不知下官之前说的那几样较棘手的东西，大神可有找到了？”

　　“有是有，可是最后一样，只找到魔力较普通的血，不知影响是否为大？”桔梗拧起优眉，面容倍是忧心。

　　“魔力普通的血？那是什么？”蹲在一旁的桔雪，疑惑不解。

　　桔梗以指腹摩娑云的眼角，淡然道：“是施阵所需的一物，需要不死魔灵的一碗血，魔力越大、血的纯度越浓，治愈小七的可能性就越高。”

　　“魔力越大……可是不死魔族的魔灵，魔力都较一般魔灵低上许多，现今只有‘那家伙’是突变，其余哪里找得到魔力高强，又是不死魔族的魔灵呢？”

　　桔梗叹了一气，自空掏出一包血袋，袋中绽着幽幽紫芒，血是鲜红参着紫液，晃荡着。“你们瞧瞧，不死魔灵的血色，是能力越强绽放的光芒越亮，可是这点淡芒，已是我在一群不死魔灵中找到最强的一位了。”

　　桔雪闻言急了，攥住元天医的衣襟问道：“这么淡的光芒，会不会救不得小七，反害了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