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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乌云蔽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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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儿啊,你睁眼看看爹,爹回来了。”胜金趴在床边,握着太子的手,轻声呼唤:“爹再也不叫你小名了,也不撂挑子让你多干活,以后你去跑马射猎,爹给你兜底。啊,儿啊,你睁眼看看爹。”
胜金就这么一声声喊,一句句盼,听得殿中人无不泣涕。
杨笑雪看到他这样更伤心了,上前劝道:“你星夜兼程赶回来,先去歇息……”
“歇什么歇,我不歇!”胜金一把甩开杨笑雪的人,怒声呵斥,“我只要他醒过来。”
一向爱重妻子的胜金,第一次对杨笑雪说了重话。胜金却意识不到,转头对站在旁边的两个儿子道:“二宝、三宝,快,过来,叫你们大哥。你们大哥现在正走在黄泉路上,人间有人唤他的名字,就能把他叫回魂了。”
睿王、誉王上前,胜金常年征战在外,他们可以说是大哥一手带大的,就连这糟心的小名也是在大哥的坚持下,他们才没被顺势叫做二胖、三胖,虽然二宝、三宝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弃疾、去病,你们也来,快叫爹爹。爹爹最疼爱你们,听到你们哭,他就醒过来了。”
弃疾、去病是东宫的儿女,闻言不再忍耐,扑到太子床前大哭起来。
“乘空啊,你也喊他——”胜金又叫太子妃上前。
太子妃早已泪流满面,闻言狠狠点头,用已经湿透的帕子再擦干净泪水。太医也说过,病人的求生意志最为重要,若是能让他在与病魔斗争的黑暗路上听到人间的声响,一回头,天便亮了。
胜金退后两步,目光在殿中人身上逡巡,现在他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旁人。太子死了,睿王、誉王是不是在暗中高兴,陈赢是真的伤心还是为家族政治前途黯淡而担忧,这些跪着的宫人里是不是有奸细叛贼,太医真的尽心吗?他们是不是还开太平方,试图蒙混过关。
胜金的目光像利刃一样刮过每个人的头顶,征战天下二十余年的皇帝,威势之盛,压得殿中人抬不起来。
胜金脸色黑沉地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殿门,用眼神示意一直守卫在此的禁军统领金骁过来。
金骁的父亲是从安州就一直跟随他的老卒老金,老金一辈子只做个低品军官,重新安家之后再生的幼子金骁却天赋异禀,跟随在胜金身边南征北战,又父辈的旧情在,忠心耿耿的他备受看重,胜金将安危托付于他。
“传旨,全城戒严,禁卫军接手京城防务。围了崇信候府、德庆侯府、康安伯府一干人等府邸,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传韩书楼进宫。”
金骁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韩书楼进宫了。他也满面忧虑,但胜金不想和他寒暄,只吩咐道:“你接手龙组,监察百官,配合金骁找出暗害太子之人。”
韩书楼领命,至于监察百官的权利原本是属于陈赢的,他提都没提。
陈赢本在殿内,听说韩书楼来与他交接,也并未迟疑,麻利把相关权利悉数交出。当年周荣叛变,他们却要攻打江夏,守在周芽身后担任督军的,正是韩书楼。韩书楼是最后一道防线,陈赢清楚,却没料到有生之年,这道防线也会防着自己。
胜金现在是一头暴怒的猛虎,一座亟待喷发的火山,谁都不敢在这个关头捋虎须。
胜金靠在门边,透过众人看向床榻,太子脸色蜡黄、唇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地几乎感受不到,胜金不信太子是生病了,哪儿有那么巧!谁受益得利,谁就是犯人,胜金不想和那些叛贼玩儿“有理有据”那一套了。
“朕要知道太子是怎么病的?交出解药,家小可免一死,冥顽不灵,全族陪葬!”面对来回禀情况的金骁,胜金吐出寒气森森的一句话。
胜金就这么守在太子的病床前,逼迫着太医们想办法,尽可能找一切能唤醒太子的办法。崇信候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他被软禁在府里,也用过刑了,可他就是不招。其他孝感出生的功勋之臣也查了一遍,包括姻亲故旧、族人奴仆,几乎用篦子篦过一遍。他们连谋反都认了,却不认毒杀太子。
太医们几乎在太子床前打地铺,半个时辰请一次脉,什么办法都用过了,就是不能唤醒太子。
这天,守在跟前的去病惊喜喊道:“爹醒了!”
屏风后正在批折子的胜金闻言大喜,椅子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还没看清,他已经风一样冲到床前。
太子睁开眼睛,定定地看着父亲,看着,看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没入鬓发之中。
“太医,快来,太子醒了,他要好了。”
太医膝行过来诊脉,膝盖压住袍角险些磕倒,手忙脚乱爬过来,手一搭脉,不好的预感成真。太医跪地磕头,不敢言语。
“别整这些没用的,不行就换人!”胜金发火都舍不得把目光分给太医,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太子,期盼下一秒太子开口求情,他总是那样仁善,从来不肯让属下吃亏的。
可是没有,太子没有说话,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仿佛没有张开的力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慢慢变得涣散,虚虚睁开的眼皮蓦然合上,一直被胜金握着的手腕突然垂落下去。
“儿啊!”
“殿下!”
“爹爹!”
一声声惊呼响起,太医再去摸脉,膝行退了两步,拜倒,宣布:“启禀陛下,太子薨了。”
“儿啊,儿啊,你看看爹,睁眼看看爹!”胜金恍若未闻,依旧呼唤着。
突然,他灵光一闪,对啊,急救,心肺复苏,他学过心肺复苏。胜金翻身上床,跨坐在太子身上,双手交叠、掌根发力、下压五到六厘米,零一、零二、零三……按三十下,人工呼吸,捏鼻子、吹气……
众人大骇,看着疯了的皇帝。太医喃呢:“陛下想渡真龙之气拉回亡魂……”
杨笑雪排开众人,拉着胜金的衣袖道:“孩儿去了,你让他安心去!”
胜金甩开她,手上动作不停,心肺复苏至少做五个循环,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胜金没有空解释,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抢救上,能救回来的,一定能救回来的。
杨笑雪看着他疯狂地给孩子渡气,眼泪再一次滚落,杨笑雪转头对冷伯爵颔首致意,冷伯爵上前,一个掌刀劈在胜金后颈穴位上。
胜金软倒在太子身上,众人这才小心把他扶起来安放在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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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胖!”胜金突然从噩梦中惊醒,赤着脚跳下床,往正殿奔去。
“陛下,陛下,小心龙体……”宫人侍从拿着靴子和披风在后头追,却不敢大声呼喊,怕惊扰太子英灵。
胜金气喘吁吁扶住门框,殿内,太子已经换上正装礼服,安静地躺在床上。
胜金艰难地跨过门槛,摆手拒绝搀扶自己的人,他慢慢走到太子跟前,伸手去摸他的手,冰凉的,太子的身体都已经冰凉了。
礼官正在给太子小殓,胜金看着一排排托盘、一件件礼器,干涸的眼眶挤不出一滴泪水。
“朕来。”胜金沉声吩咐。
愣在原地小内侍端着水不知所措,胜金已经拿过布巾,投入水中,清洗、拧干、展开,他要亲自为太子整理仪容。
擦脸,太子生着一对剑眉,以往在这对剑眉之下有一双敦厚温文的眼睛;擦手,太子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上有薄茧,掌心、虎口有厚茧,分别是写字、习武留下的。
胜金从第一个托盘里拿出一块玉琀放入太子口中,从第二个托盘拿出另一块玉握放在太子手中,他不信这些,但此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要以最高规格的礼仪厚葬他的继承人。
胜金最后端详太子的面容,颤巍巍起身,口中喃呢:“我一生心血,十去八/九……”
话音未落,噗的一声,鲜血喷出,染红东宫地毯。
“陛下!”“陛下!”
上至皇后,下至宫人都慌忙上前,胜金却狠狠摆手,“滚!”
胜金用袖子擦去嘴角血迹,颤巍巍往门外走,走到门槛的时候,他只能扶住门框借力才能跨过去。
殿内,杨笑雪第一个忍不住失声痛哭,一个月前,胜金还是马背上疾驰的豪杰,如今他虚弱的连门槛都跨不过去了。
太子薨了,疼爱他的父亲失去了孝顺的儿子,信重他的帝王失去了贤明的储君,这个新生的国家失去了两代安稳传承的可能。太子!太子!太子怎么能死呢!身为嫡长子,只有他能压服底下兄弟,只有他的威望能让国祚安稳传递,想想秦、隋的先例,都是一统天下的王朝,没有合格的继承人,国家就会二世而亡。
大黎,新生的帝国是冉冉升起的朝阳,太子的死,让国家蒙上厚重的乌云。没有了威望、手段、名分足以压倒一切的继承人,野心家再度出山,天下会再度陷入战乱,百姓又将遭受兵灾人祸。
胜金艰难跨过门槛,偏头看到了一直守卫这里的金骁。
金骁会意上前扶住陛下,陛下紧紧握着他的胳膊,抓得他一个武将都觉得胳膊发疼。
胜金阴寒的声音传来:“杀了他们!给太子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