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端倪 ...
-
云濯听到秦九安的一声“哥”，愣怔了一瞬，绷着唇角递过去一个不耐的眼神。
长剑被云濯卸下提在手里，明晃晃地映入李智的眼帘，只见剑鞘上勾勒着复杂奇诡的花纹，若是凑近，说不定还能嗅到一丝血腥气。
李智愈发慌神，今日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烦事一个接一个。他偷偷瞥了一眼秦九安，发现身旁这尊大佛目不转睛地瞅着来人，抬起半边身子冲那人讨好地笑。
心念电转，李智迅速起身，拉开椅子，挪到门口佯装喊人：“来人，泡壶热……”
最后几个字消弭在口齿之间，李智只来得及看清外边躺了一地的人，门就被那人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大人，请。”
心思被看穿，李智乖乖坐了回去，颇有眼色地斟上一杯凉茶：“茶凉了，方才想着给二位换点热茶来。”李智话语顿了顿，“不过也是本官的失职，下属这般不顶用，一时半会竟找不出可靠的人。”
云濯假装不懂李智的言外之意，轻啜了一口那透心凉的冷茶，摇摇头：“这倒不会。方圆百里，谁人不知李大人是个好官，缉盗匪，肃良风，护百姓，声名在外啊。”
“还有我这小弟，行事乖张，顽劣不堪，想必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云濯语气无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装模作样地训斥秦九安：“怎可如此对大人不敬！为了个人私仇威胁大人，良心何在！”
秦九安没忘自己的人设，弱声反驳道：“哥何尝又不是，谁威胁谁。”说完拧过头不再看云濯，从后脑勺都能看出不服气。
连云濯都快被他这会超常发挥的演技糊弄过去了，更别说李智了。实际上在李智视线的盲区，秦九安此刻嘴角抽搐，费力压着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憋笑憋得难受。
眼看着不知什么来头的两人针锋相对，李智擦了擦额角渗出的汗，心一横直接问道：“公子不必如此。本官不解，关于定屏村的一切我已同那位公子全盘托出，二位究竟还有何事？”
云濯垂眸转动着茶杯，摇晃的茶水荡碎了倒影的神情：“不，我来为另一事。”
“大人可知，码头送的什么货？”
李智的笑登时僵在脸上，他犹疑地重复了一遍：“码头？此话何意？”
云濯还未出声，秦九安转过身将李智骤变的脸色收入眼底，漫不经心地点了一句：“李大人要不再想想？这事可得想清楚，毕竟人命关天呢。”
“呃……还望公子明说。”李智干笑着搓手，秦九安冷眼琢磨着他的表情，看上去竟真像不知情。
“敢问大人，码头运的那批货是什么？”云濯屈指叩了叩桌子，逼问道。
李智抚了抚胡须，思索片刻，猛地一拍脑袋：“原来说的这事，害，码头运的是新进的米粮和木炭。疫症的原因，这些物什百姓缺的很。”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神色间隐有忧虑，喃喃自语：“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意料之外的答案，云濯轻轻点头，放软了态度：“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搅李大人了。此行多有冒犯，抱歉。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
好不容易能送走这两人，李智差点喜极而泣，一时也顾不上什么规矩风范，他颠颠往前小跑两步，迫不及待道：“本官送送二位。”
“不必，有人快醒了，大人收拾收拾吧。”云濯拍了拍秦九安，将人拽起来，出门脚尖一点跃上房檐，眨眼不见了踪影。
待李智追出去，唯余空荡荡的屋顶。院中躺着的尽是守卫还有被打晕在门口的小厮，李智心中涌上一阵后怕：如果自己刚才不慎说错了话或者惹怒了人，此刻还能否站在这里？
定屏村那疫症果真是祸害，惹得他被这么多牛鬼蛇神缠上，李智想。除此之外，神秘人不会莫名提及码头，当时他特地派师爷李青山负责此事，以保稳妥，现今看来，并非如此。
离开县衙已近午时，云濯和秦九安两人卸下伪装，找了个馄饨摊坐下。秦九安肚子饿得咕咕叫，仍不忘向云濯表现：“师兄，怎么样，我演的还不错吧。”
云濯沉吟不语，少顷，问了一句：“九安，你为何突然叫我哥？”秦九安一愣，反应过来，“他是官府的人，我怕身份暴露，事后万一让朝廷的人查到，师父那边不好交代。”
“毕竟，半夜偷袭威胁人的事的确不光彩。”
“再者，师兄你年长我三岁，又待我这般好，胜似亲兄长，称呼一声哥没问题啊。师兄，以后，我还可不可以唤你哥嘛？”见云濯没表态，秦九安急了，别扭地，不被人察觉地撒了个娇。
他很疑惑，师兄怎么开始在称呼上钻牛角尖。在他心底，云濯一直都是自己的哥哥。
秦九安脑袋耷拉下来，嘴角微微下撇，云濯看着好笑，这是不开心了。“好了，我只是随口一问，你怎么比我还较真呢？以后随你怎么称呼都行。”
云濯伸手抚摸着秦九安的发顶，像往常一样软语轻哄，“好不好？”
秦九安眼珠一转，一把按住云濯在他脑袋上作乱的手：“好，那哥下次不可以拒绝哦。”
“好。”云濯无奈一笑，又揉了一通秦九安的头发。“停，哥，哎，哥我的头发乱了！”秦九安晃晃脑袋，不满抗议道：“哥，你怎么跟摸狗一样！”
两人打闹了一会儿，馄饨也好了。个大饱满的馄饨漂浮着，鲜香扑鼻，令人食欲大动。
秦九安囫囵往嘴里一塞，一边被烫地直吸溜，一边往云濯手里塞汤匙：“师兄快吃，好吃！”
云濯咬开馄饨，汤汁混着肉馅，油而不腻，一向有些挑嘴的他也忍不住惊叹，乌黑的眼瞳睁大，还抽空比了个大拇指。
秦九安被云濯的动作逗笑，无他，因为这是他教的，属于两人的专属动作。
有次门派比武，当时他跟拂雪门的弟子打赌，云濯一定会胜过齐濂，小弟子不服气，他们大师兄齐濂功夫也不差。两人争不过，立了字据赌钱押输赢，不知怎的这事传到了两位当事人耳里。
那次，罕见的，齐濂惜败。
确认云濯胜了后，秦九安得意扬扬，拿到赌注后就去找自家师兄。见面后秦九安就兴冲冲竖起大拇指，“师兄太棒了！”说完又往云濯手里塞了锭银子，“这是我赢来的赌注，请师兄收下。”
云濯推拒了小师弟的好意，意外关注到秦九安的手势：“这个，是什么意思？”
秦九安当即来了教学的兴趣，他重新竖起大拇指，认真解释道：“这是很棒，很厉害，很强的意思，是一种夸赞形式。”
“哦？”即使云濯不太明白其中的关联，他还是顺从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之后，云濯偶尔会下意识做出这个动作，眉眼弯弯地向同门送上夸赞，甚至有段时间引起了众人模仿的潮流。
云濯扒完第二个馄饨，抬头就看见秦九安笑得傻气。“在笑什么？”他好奇道，秦九安一个激灵，从回忆中抽离出来，找补道：“没什么哥，没什么，快吃快吃。”
云濯不明所以，于是只低声提醒了句：“快点吃，一会我们得去查查码头那批货。”
“是！”
码头熙熙攘攘，停了不少卸货的船只。秦九安和云濯再次乔装打扮，躲在附近的酒楼暗中查看。
很奇怪，运货的人又换了一批。
一身着青衫的男子在与商贾阔谈的间隙指挥着众人，“这不是那个师爷吗？”秦九安眯着眼，方才他就觉得这人眼熟，定睛一看，还真是熟人。
云濯把探出半个头的秦九安掰了回来，“小心些，莫要被发现了。”
“不对。九安，你看。”
秦九安跟随云濯指示的方向望去，码头场面混乱，可在高处看得分明：运货的人分成了两批，且运送方向不一致。
昨夜的谜团瞬间有了眉目——怪不得他们潜进县衙的仓库一无所获，原来是货不对盘。而之所以能闻见火药味，关键在于那个后面进来发钱的衙役，正是他的疏漏暴露了火药的存在。
“师兄，要追吗？”秦九安摩拳擦掌，按捺不住的激动。
“再等等。”云濯按紧腰间的长剑，目光沉沉地俯视着码头的一切。再等等，梁谌的消息应该快送到了。
细碎的光斑跳跃在水面上，偶有一条小鱼冒头，荡起一片波纹后没了踪影。
秦九安在饮完第十杯茶，吃完第二盘花生米，终于忍不住了：“师兄，我们究竟在等什么？”
一个时辰过半了，再等下去花都谢了，还怎么追？
“等消息。”云濯淡定回复，他面上虽不显，实则心也一直悬着。按道理齐濂应该接到梁谌的消息了，暗线定下的地方就是此处，怎么还不见踪影？
话音刚落，店小二推开门进来，“二位客官可要添点茶水？”
秦九安背对着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再喝就要满身茶味了。”
“哎，这可不行，小二，茶满上！”熟悉的声音紧随其后，秦九安一回头，果然，这欠欠的感觉，是齐濂！
待店小二离开后，云濯忙迎上前：“怎么样？”
“嗯……”诡异的沉默，齐濂默了片刻，一掀衣摆，大咧咧坐下来：“那必然啊！”
齐濂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展开，冲无语的两人招招手：“你们过来看。”
“据梁谌的消息，他们最近摸到了明月教的分舵，大概位置在这块。”齐濂指着一片连绵的山脉，“此地位于溧水县与宁川县的交界，易守难攻，藏着不少匪帮。”
“至于你提到的火药，我们的人并没有发现明月教分舵参与的踪迹。按理说，这种大批量秘密难运的货在较短的时间内只能通过极少的关卡，所以，大概率来自邻县。”
宁川县被人用朱笔圈了出来，齐濂逐渐严肃：“而那批火药的去向，是离定屏村不远的青屏山。”
“青屏山。”秦九安喃喃，这个名字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青屏山……
秦九安眉头紧锁，事情好像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这里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都与明月教脱不了干系，但始终没有明确的证据，一切只是他们的猜想。
“既如此，我们跟上，去探个究竟，县衙那边让陈茵她们盯着。”云濯快速敲定计划，时间不等人，藏匿在暗处的危险蠢蠢欲动，他们必须快点了。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端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