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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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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试考完后,学校就暂时先放假了。
7月10日回校领成绩。
向阳讨厌放假。
准确的说,她讨厌回家。
对于大多数孩子来说,家庭是避风的港湾。但是对于向阳来说,她只有在学校里才有喘息的空间。
“向阳,去向你爸要钱!跟他要钱买衣服!要不然他把钱都便宜小情人了!”
向晴突然闯进了向阳的卧室,她两眼通红,一脸哀怨,不知道又受了什么刺激。
向阳强行被从心流状态打断,整个人很是烦躁。
向晴总是这样。
她经常自顾自闯进向阳的房间,然后开始歇斯底里。
偏偏她还不允许向阳锁门。
她还有自己的道理:“我是你妈,这是我家!你凭什么锁门?是不是想干坏事?”
向阳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已经离婚了,他的钱想给谁就给谁。”
凭良心来说,张建春虽然花心风流,家暴,对子女也很冷漠,但是也不算太丧尽天良。离婚后,向阳每月的抚养费他都有给,还给向晴分了一套房子。
只是向晴把房子租出去了,然后租更便宜的房子住。当然,这份收入是瞒着李存的。
向晴在大多数事上都对继父言听计从,唯有在钱财方面看的很紧。
向晴抹眼泪的动作一顿,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向阳,“我凭什么不能管?他的钱都是你们的!你怎么这么傻,都不会为自己争取利益?”
向阳冷笑了一下。
他的钱都是你的宝贝儿子的,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冷淡地说:“你想要钱,就让张振要。”
“他一个男孩子,自尊心本来就强,还在你爸爸家寄人篱下,日子本来就难过的很……”
“我就没有自尊心吗?”向阳不耐烦地打断了她,她抬起头,冷冰冰地看着向晴,“我就没有寄人篱下?”
向晴突然卡壳了。
然后她就被向阳冷若冰霜的态度激怒了。
“你怎么寄人篱下了?你跟着我,我管你吃管你喝管你上学,还给你买衣服做饭,你爸管过你吗?你要是不满,就去找你爸,别跟着我!”
又是这样。
向晴仿佛觉得,她养着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所以动不动就用抛弃她作为威胁。
小时候,向阳还会害怕,会反思,会哭着道歉,然后求妈妈别不要自己。
但是现在么——
向阳心中无喜也无悲,她冷静地说:“学杂费部分是姥姥给我的,部分是我打工赚的,你每个月就给我八十伙食费。周末你在家的确会做饭,可是我还要洗全家的衣服。以及,我衣服都是捡的亲戚家的旧衣服。”
向晴瞪大眼睛,脸上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哭哭啼啼道:“怎么,你嫌我没钱了?既然这样,你早干什么去了!当初要不是你怂恿我和你爸离婚,你也不必过这种苦日子了!”
向晴眼里的怨恨让向阳愣住了。
原来,她是这么想的吗?
因为她在日复一日跟向阳哭诉自己的不幸、吵着闹着用离婚威胁张建春时,向阳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支持自己的妈妈。
没想到,张建春这一次真的选择了离婚。
所以,向晴恨她。
她的妈妈,恨她。
向阳其实曾经叫张阳。
离婚后改姓很麻烦的。要父母双方的同意,还要他们填表。
张建春倒是很乐意,毕竟向阳只是上不了族谱去不了祠堂的女孩。反倒是向晴不同意。
向阳当时花了很长时间说服了她。
改姓成功后,有一段时间时间,向阳一直很得意。
她觉得她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她从此和爸爸划清了界限,和妈妈的关系也更亲近了。
她觉得妈妈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
以后她姓向,她就是向家的孩子,她给妈妈养老送终。
向晴歇斯底里叫道:“人家的孩子都能帮爹妈维持家庭,就算离婚也能帮忙爹妈复婚,就你不行!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在外面伤风败俗,我都没嫌弃你,你竟然还敢嫌弃我!”
向阳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很疲惫。
累到甚至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心脏好像破了一个空洞,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向阳觉得很可笑。
一种荒诞的可笑。
她真的笑出了声。
啊,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了。
向阳平静地想明白了一件事。
向晴,是哥哥的妈妈。
她的母爱,在哥哥身上已经实现了。
所以,她可以没有心理负担把女儿当成自己婚姻失败的罪魁祸首,可以理直气壮地埋怨女儿毁了自己的人生。
真懦弱啊。
懦弱到不敢面对生活、不肯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永远把责任转嫁给别人,永远在指责别人没有照顾好她。
懦弱到,她竟然把女儿当成了自己的妈。
所以她永远在索取。
所以当女儿给不了她想要的时,她就开始心怀怨恨。
“你还有脸笑!”向晴暴怒地向她举起了拳头。
愤怒的拳头劈头盖脸向她身上砸去。
向阳躲也不躲,漠然地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顿打,就当是我还了最后的生恩。
你我这辈子的母女情分就到此为止了。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向晴打人的动作一顿。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匆匆跑去了开门。
“请问,这里是向阳家吗?”
“对,你们是?”
“您是向阳的妈妈吧。我是向阳的语文老师,这两位是我们校长和市晚报的郑记者,我们这次来是跟向阳同学报喜的。恭喜向阳同学,在这次的全市联考考了全市两千八百名!刷新了我们学校历史!”
“你们有毛病吧,两千八百名还要报喜?是,我女儿是脑子笨,学不好,所以我一直就不赞成她念书,早点进厂不好吗?本来她爸都和厂长说好了,都给她安排好了岗位,她偏不愿意……”
向晴就这样旁若无人地滔滔不绝地开始抱怨了。
向阳竟然觉得有点庆幸。
庆幸向晴还算懂点分寸,没有直接说她是勾引了厂长的狐狸精。
许晓表情非常尴尬。
本来么,她高高兴兴来报喜,放在别人家父母早就欢呼雀跃高兴得不得了,谁知道向阳妈妈不领情地骂了报喜人,还把自家女儿说落的一无是处。
她连忙解释道:“向阳妈妈,你误会了,这是在全市的十万考生中排了两千五百名,已经很厉害了。”
向阳讥讽一笑。
她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她无知又愚蠢,蛮横又无理,所以对十万人中的前两千五百名根本没有概念。
果然——
“又不是第一名,厉害个屁啊。我们厂才三百人!两千五百个人都能组八九个厂了。”
许晓瞠目结舌。
她实在是搞不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她气得头晕,又不好发火,毕竟这是向阳的妈妈。
真不明白向阳的妈妈怎么会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怪不得老话说歹竹出好笋。
江海洋涵养惊人,她笑呵呵地问:“向阳妈妈,请问一下向阳在家吗?我们想和她聊聊。”
向晴:“我是她妈,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
“江校长,我们出去说吧。”
向阳直接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江海洋一眼就看到了她脸颊和嘴角的青紫。
她目光冷了下来。
她当机立断,“我们走吧。”
向晴却堵着门不同意。
她叉着腰,脸色阴沉,她熟练地用冷厉的目光盯着向阳的双眼,企图再次逼她就范:
“要说就在家里说!有什么话是我这个当妈的不能听的?”
这招她屡试不爽。
向阳曾经很怕和她对上视线,也很害怕她的黑脸。
因为每次她心情不好时,就会把向阳贬低得一无是处。
许晓老师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江校长给她使了个眼色。
“行啊。”江海洋笑着说:“那我们就在家里说了。”
向阳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向晴再次强调了她对女儿的绝对的权威——这是懦弱如她,唯一可以行使权力欺压的“弱者”。而这次,她还借由支配弱者,转而让其他三个成年人也服从于她的权威,所以她得意万分,喜不自胜,心满意足地让开了堵门的身体。
“你是报社的记者?”向阳看着那个唯一不认识的陌生女人。
“对,我是新城晚报的记者郑冉茗。”
“你可以登一篇父母家暴和虐待未成年人的报道吗?”
郑冉茗习惯性地掏名片的动作一停。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女孩。
女孩一脸平静,眼神默然,语气轻描淡写地仿佛只是在说自己早饭吃了什么。
“什么?”
郑冉茗其实听清了,她只是觉得她需要再听女孩说一次才能确认。
“向阳,你胡说什么?”向晴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的女儿,眼里凶光一闪而逝。
她眼一眨,眼泪立刻下来了,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般向客人们哭哭啼啼道:“你们听听,她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和她爸离婚后,她爸一走了之,一分钱都不给我们,我一个女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长大,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竟养出个白眼狼来,我的命好苦啊。”
“别哭了,吵的我头疼。”向阳不耐烦地揉了揉太阳穴,表情是一如既往地冷静。
郑冉茗欲言又止。
她觉得现在的向阳很不对劲。
她的情绪太平静了。
反而让她觉得这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向晴哭得更大声了。
她哭的那么可怜,那么委屈,因为她是“受害者”。
许晓尴尬地手足无措。
“向阳妈妈,您先别哭了,有什么话我们……”
许晓突然噤声了。
她惊恐地看着向阳。
江海洋严厉地叫道:“向阳,住手!”
可是还是晚了一步。
向阳提着椅子,直接对向晴的脑袋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