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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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琳义愤填膺：“你爸爸手都伤成这样了，厂里还要他赔钱，真是太过分了！”
刘圆圆收敛心神，抱着膝盖，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是我爸爸没有按照操作规范……机器都坏了，厂长说那个机器要十几万呢，看在我爸受伤的面子上就不要他赔钱了，厂长人还不错，还给我爸爸送了点营养费。只是他手都伤成这样了，以后肯定没法继续干活了。我哥还在广东理发店给人当学徒，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妈天天哭，觉得以后天都塌了，我就想着以后我不上学了，赚点彩礼钱，也能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大家都沉默下来。
刘父残疾了，刘家已经失去了最大的经济来源，刘圆圆只能“懂事”了。
事情到这里好像已经陷入了死局。
大家的情绪都很低落。
就连一向巧舌如簧的柏颂，此时也有些语塞，不知道说什么能缓和气氛。
向阳再次感受到了熟悉的无力。
就算她现在有了系统，她也依然有做不到的事情。
她连自己的温饱都是勉强维持，初三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又要怎么帮圆圆继续学业呢？
难道，圆圆就只能嫁人了吗？嫁给一个老男人，生一堆孩子，十几岁的年纪就要学着当一名精打细算的妻子和母亲……圆圆以后就只能过这样的人生了吗？
向阳从没有那么一刻想要快点长大。
长大后，她就能赚很多很多钱，就再也不会让自己的好朋友因为缺钱而活的那么艰难了。
“厂长给了你爸多少营养费。”李博伦突然问道。
刘圆圆说：“好多的，有一千块呢。”
“才一千块。”
李博伦冷笑一声，他一向寡言，难得说了一长串话：“厂长在吓唬你们，不让你们陪机器钱？好不要脸！应该是厂长给你们赔钱才对。工伤认定保险实行的是无过错责任保险，不会因为员工有过错就影响工伤认定和工伤保险待遇，你爸在厂里工作时受伤就是工伤，你们快去做工伤认定和伤残鉴定，然后申请劳动仲裁，厂长少说也得赔个几万块。”
刘圆圆愣住了。
向阳也跟着愣住了。
李博伦说的这些东西，是她从没有接触过的知识盲区。
什么无过错责任保险，什么工伤认定劳动仲裁，都是太过陌生的词汇。
但是这样陌生又艰涩的词语，却能拯救一个家庭，能彻底改写刘圆圆的命运！
李博伦又问：“你爸爸伤的是左手还是右手？”
刘圆圆还有些没回神，磕巴了一下：“右、右手。”
李博伦：“右手失去三根手指，就属于七级伤残了，一次性伤残补助金、一次性工伤医疗补助金、一次性伤残就业补助金，还有营养费误工费护工费这些零零碎碎的费用加在一起，起码也得赔个八/九万。”
八/九万！已经快是五万彩礼的两倍了！
刘圆圆的眼睛越来越亮。
如果家里真的能有这么多赔偿金，她也不必退学嫁人了。
李博伦又补充道：“如果单位没有在出事的30天内申请工伤认定，你们家属必须要在一年内提出工伤认定申请，然后才能进行伤残鉴定。”
李博伦的话太复杂深奥，刘圆圆大多没有听懂，但是她只需要知道最关键的东西就行了！
“真的假的啊？”刘圆圆飞快挪到李博伦跟前，急切地追问道：“真的能赔那么多钱吗？厂长要是不给赔咋办？”
李博伦耐心地解释说：“所以需要你们申请劳动仲裁，我认识一位很好的公益律师，她可以免费帮你们打官司要钱。”
发现小伙伴们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李博伦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问：“怎么都这么看着我？”
刘圆圆又惊又喜，她没想到困扰她这么久的难题竟然这么轻易就解决了。刹那间她便从地狱升到了天堂，人生的大落大起也不过如此了。
她结结巴巴地问：“这……你怎么懂那么多？还，还认识的有律师？”
律师，这不都是电视剧里的大人物吗？
“……我叔叔之前也是在厂里失去了三根手指，多亏遇到了黄阿姨，这些都是她告诉我们的，也是她免费为我叔叔打官司。”
提及那位黄律师，李博伦眼睛闪闪发亮，他微微扬起嘴角，坚定地说：“所以我长大后也要像黄阿姨那样当公益律师，免费为穷人打官司。”
这一刻的李博伦，整个人都在发光。
向阳怔然了几秒，心中五味杂陈。
她应该为李博伦感到高兴的，他那么早就确定了未来的理想。而且他的理想还那么崇高，那么耀眼。
可是在高兴里，她又感到了一些失落。
明明大家都是同龄人......她感觉自己被李博伦远远甩在了后面。
考上大学后要做什么，她还没想好。
而小伙伴们顺势开始交流起各自的理想和未来规划。
王琳想去外企当白领。
柏颂想考公务员。
刘圆圆想当大老板赚很多钱。
轮到赵科了，他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洒家想去搞生物。”
赵科翘着二郎腿，嘚瑟地抖来抖去，“怎么都这么看着我？我是说真的，新闻报纸上都说21世纪是生物的世纪，所以学生物肯定能赚大钱。”
众人皆沉默。
王琳真心觉得，以赵科这大大咧咧的性子如果也能搞生物，那么生物学就真的没有未来了。
柏颂无言地拍了拍赵科的肩膀。
赵科一脸莫名。
向阳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了。
就连赵科这样的（先不说靠谱不靠谱），都有了确切的理想！
而她呢？
许晓老师对她的鼓励，她真的很感动，还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当作家。
可是如今她却又开始不确定起来。
成为作家真的能成为她的理想吗？
李博伦的梦想，那么耀眼和崇高，而她只是因为许老师的几句鼓励，就开始飘飘然起来。
如此轻率决定的理想，是不是有点太轻浮了呢？
“我……我……”宋媛红着脸，小声说：“我要是说了，你们肯定会笑我的。”
“不会的。”“咱们谁跟谁啊。”“就是就是，赵科那样儿的我们都没笑，你怕啥。”（赵科抗议：“喂喂喂，我那样是什么样？洒家就想学生物咋了！”）
宋媛鼓足勇气说道：“我…我…我想考电影学院……将来想当明星，拍…拍电视剧。”
王琳鼓励地握住了宋媛的手，“当明星挺好的啊。宋媛你长得那么好看，要自信一些呀。”
向阳对美丑的观感很迟钝，她之前从来没关注过长相。
此时她第一次认真端详起宋媛的五官，然后发现王琳说这话也不全是安慰。
宋媛的确长得不错，白皮肤，大眼睛，眉目间总是带着点轻愁，有点像红楼梦里的林黛玉。
向阳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件事：她自己长得……好像有点丑？
“阳姐呢，你将来想做什么？”
王琳的问题打断了向阳的思绪，成功阻止了向阳继续深入思考美丑问题，重新陷入惶恐的思绪里。
她看不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但是想也知道很难看。
向阳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烧，她掩饰般轻轻说道：“我，还没想好。”
王琳眨了眨眼睛。
她敏锐地发现了什么。
她马上跑到向阳身前蹲下，把手放在她的膝盖上，温柔笑道：“没关系的，你还小呢，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向阳继续低着头，犹犹豫豫地说：“可是，可是你们都知道自己未来想做什么。”
“哈哈哈哈，未来是什么样，哪有人能说准啊，”柏颂也笑了起来，“而且我们这个年纪，本来就是一会儿一个想法。”
宋媛脸红红地挽上向阳的胳膊，细声细语地说：“就我这样儿的，哪能当明星啊，但还不许我想想嘛，又不犯法。”
“洒家小时候还想当功夫明星来着，当时哭着喊着想要去少林寺，后来又想去当运动员，最近开始考虑进军我国的生物行业。”赵科光棍地摊了摊手，洒脱地说：“没办法，洒家就是这样风一般自由不羁的男人。”
向阳被逗笑了。
心中的仿徨和恐慌就这样轻易地被朋友们的安慰给驱散了。
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小伙伴们温暖的笑颜。
刘圆圆挽上向阳的另一个胳膊，无所谓地说：“我们现在还小呢，不用着急，长大后的事情就留到长大后再说呗。”
李博伦抬头望天，淡淡地说：“我们会有漫长的一生去学习如何做个大人，却只有短短几年可以当个小孩子，所以要珍惜当下。”
此时是傍晚。
天边夕阳瑰丽灿烂，像一场惊心动魄的迷梦。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中漂浮着清新的水汽。
路边老大爷躺在椅子上，慢吞吞地摇着蒲扇，眯着眼睛听收音机播报国家大事：“三峡大坝的修建工作正在有序进行，将于6月1号开始蓄水发电……全部工程预计将在三年后正式竣工……”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夏日傍晚。
路边的音像店里正放着今年火遍大街小巷的流行歌，宋媛也跟着摇头晃脑唱起来：“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童话……”
独唱很快变成了大合唱，向阳记不住歌词，就跟着大家磕磕绊绊地唱着：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我宁愿永远都笨又傻，
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长大，
长大后我就会失去他，
我深爱的他，深爱我的他，
已经变得不像他……”
这一刻，包括向阳在内的所有人心目中都浮现了类似的想法。
以后未来的每一天，都能像现在这样开心就好了。
这首歌大家终究也没唱完。
还差几句的时候，赵科就急吼吼地蹦了起来，拼命跺脚，“啊啊啊，好多蚊子！”
向阳“啪”地打死小臂上的一只蚊子。这只蚊子已经喝饱了血，在向阳的小臂上留下一摊血渍。
她站起来，说：“我们别在这儿喂蚊子了，还是快走吧！”
刘圆圆出校园时还是孤零零的一人，她当时悲观沮丧得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走向了绝路。
现在她身边围满了热情温暖的小伙伴，家庭的困局也有了解决办法，她现在的快乐劲儿就别提了。
她眼巴巴地问道：“你们这次月考考的咋样啊？”
王琳谦虚道：“还可以。”
“那怎么能说是可以呢？”
赵科纠正道：“那是相当可以！”
他喜滋滋地炫耀：“你说巧不巧，这次英语完形填空，阳姐前天才拿到学习小组里让我们研究过！”
柏颂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所以说，就赵科这样没脑子的，还想研究生物？下辈子吧。
刘圆圆微不可察一顿，然后急切地追问：“阳姐，你呢，你考得咋样？能考进前一百名不？”
向阳无语地看着她，“你怎么也开始喊我阳姐了？”
刘圆圆振振有词，“大家都这么叫，我不叫就不合群了。”
发现大家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向阳也笑了起来，她卖关子道：“等成绩出来了，不就知道了嘛。”
柏颂会意得点点头，“看来阳姐考的很不错。”
向阳含蓄一笑。
刘圆圆立刻呜哇呜哇叫了起来。
她扑到向阳怀里，小狗一样蹭来蹭去，“阳姐阳姐，让我也加入你们的学习小组呗！俺也想学习！”
向阳故意拿乔逗她，“那就看你表现～”
两个人笑笑闹闹，在长街上打来打去。
街角的两元店飘来又一首流行歌：
“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我只爱你，You are my super star……”
李博伦下意识偏头看向阳。
女孩大笑着，周身洋溢着无与伦比的生命力。
只是看着她，就仿佛汲取了向上的力量。
李博伦发现，在那句super star的循环里，大家的目光或光明正大或隐晦地在向阳身上流连。
少女无拘无束的笑着，浑然不觉间已经吸引了所有小伙伴的目光。
李博伦注意到王琳扬起嘴角，无声念叨着那句歌词：“you are my super star。”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她也是our super star。
她是太阳，是温暖明亮、指引大家方向的恒星（star）。所以大家不由自主地围绕在她身旁，就像卫星，在守护太阳。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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