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山诡

83、月如霜3

　　御医说完，娑兰便起身，向赵熙政道：“陛下恕罪，妾身也不知此疾竟如此厉害，此前不曾听闻此等说法，若是让郡主因此染病，妾身实在难偿此罪。”

　　赵熙政望着那小儿，也是有些犯愁，只得道：“先让御医带下去看看吧，此事你也不知，也怨不得你。”

　　娑兰福了福身，便坐回座位，她对面是良妃，此时便闻良妃开口：“陛下，若是兰才人有这等毛病，此后产子，岂不是也要将这毛病带到孩儿身上？”

　　她这话一出，几位嫔妃便不由抬头，瞧着似不在意，耳朵却竖了起来。

　　赵熙政看向那御医，那御医寻思了一下，才道：“这个…微臣也没见过先例，想来若是这般，也不能说不会影响孩儿。”

　　安琼枝一听，就看了那良妃一眼，良妃也是有些畏安琼枝的，躲开视线不再说话。安琼枝就道：“既和风寒差不多，倒也不是什么大病，且长大了就难以再犯。这大人若不注意了，不也得染几次风寒么。”

　　赵熙政不语，太皇太后就拍了拍他的手臂，道：“风寒有时也要人命呐！你还是召些御医来，好好给兰才人看看。”

　　赵熙政这才应了一声，刚要对那御医说话，却闻堂中传来一声惊呼，上首几人都向底下看去，只见林舟渡捂着眼睛，面颊上有两道血迹。

　　周煜灵见状，也是惊呼一声，“顺王这是怎么了？御医快看看去。”

　　太皇太后眯起眼睛，不大能看清，只听人们吵吵嚷嚷得说林舟渡双目流血，就慌忙从榻上起身，往殿中去，“祝尘，祝尘怎么了？”

　　赵熙政忙就拉了她，“皇祖母您快坐吧，御医过去看了，已经给祝尘医治，您老可别摔着！”

　　太皇太后却是甩开他的手，语中带了些怒意，“别拦哀家！哀家只是老了，还没到连路都走不了的时候！哀家的孙儿病了，哀家连看看都不能了？”

　　赵熙政只得由她去，太皇太后到了林舟渡身边，只见他覆眼的白绫已经浸了血，那双眼紧闭，拧着眉心，似是痛苦之极。御医替他拭了血，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只见那眼中充血，瞧着甚是可怖。

　　旁边人也在往这边瞧着，太皇太后就痛心出声：“我的孙儿，才及冠便要瞎一辈子！御医，你可有办法能治好祝尘的眼睛？”

　　殿中人便都敛了声音，暗暗望向赵熙政。赵熙政不动声色，只是往这边瞧着。那御医满头大汗，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顺王殿下想来也是坐得离兰才人近了些，只是为何就能引得双目流血，恕微臣实在不知。眼下这般，微臣只能给殿下敷些止血的药来。”

　　安琼枝闻言，便在一旁道：“到底是什么病症，光让一个御医瞧只怕也瞧不出来。说不定这事还与兰才人无关呢！皇帝倒不如请院使与院判过来瞧瞧。”

　　赵熙政就差人去唤，那御医也先将小郡主抱下去，赵熙贽夫妇见殿上形势不对，也不愿多留，正好借此机会与御医一同退下。

　　赵熙政就问：“顺王，你的眼睛可还好？”

　　林舟渡起身，道：“方才双目剧痛，眼下好些，却还是止不住血。”

　　太皇太后又扶着他坐下，林惊时便也到这边来，一面照顾着太皇太后，一面又替林舟渡敷上止血的药。

　　太医院的院使这才赶来，先替林舟渡检查了双目，又得知方才事情，也难免束手无策，只得跪下请罪道：“陛下恕微臣无能。兰才人此病微臣从前不曾听说，也不知顺王殿下的眼疾是否与此有关。陛下，微臣觉得，此事还是让刘御医来吧，刘御医一向擅长眼疾，查些古书许能知道病因，也好对症下药。”

　　这院使岂能不知这些宫中秘闻，两边一个宠妃一个废太子，他宁愿请罪也不想揽上此事。林舟渡双目失明对外的说法是摔了一跤摔瞎的，可那眼上并无伤痕，谁肚里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此番他不知内情，更不知他是该治还是不该治，只得道自己治不了。

　　太皇太后就急道：“皇帝，祝尘这眼睛真就没的治了么？好好一个孩子，真就要这般瞎一辈子？哀家心疼他，一看到他这样，哀家就想起你小时候玩闹，有一回也是将眼睛磕着了，当时哀家急得呀，是整夜都没有合眼。太医院治不了，便到民间去寻，总有人能治得了。”

　　满殿皆是一片沉寂。赵熙政没有回话，周煜灵就笑笑，低声对他道：“太皇太后年迈，这些时日的状况还不如原先，混沌的时候愈发多了。今日一早起来，差点儿连我都没认出。老人向来疼子孙，你莫与她计较。”

　　赵熙政听罢，这才道：“无妨，朕心里明白。”

　　太皇太后瞧不清也听不清他们的窃窃私语，只是对赵熙政道：“皇帝，你小时候那回伤得也严重，是何人替你医治？他现在若还在，便将他唤来替祝尘看看。”

　　赵熙政起身上前，将太皇太后扶回榻上，道：“皇祖母，先前替朕医治的那御医年迈，早已不在了。顺王这眼睛刚一摔伤时，御医就去看过，只不过伤得严重，实在治不好了，此乃天命，您莫伤心。”

　　太皇太后却是不肯作罢，直直望着赵熙政道：“你可莫欺负哀家年老，祝尘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伤的？方才哀家看过，若是磕伤的，总该有些痕迹才是。你莫怕哀家伤心，瞒着哀家。哀家最疼的就是你，若连你也不跟哀家讲实话，哀家倒不如两腿一蹬，直接躺进棺材板里去！”

　　此话一出，众人便忙是起身，道这话说不得。赵熙政与周煜灵也只得先将老人家安抚半天，才妥协道：“皇祖母放心，宫里御医无能，朕就从民间召些来，总得把顺王的眼睛治好了。”

　　太皇太后方才那话便是将赵熙政架在火上烤，众目睽睽之下，赵熙政也只得先应了。太皇太后这才道：“好，这便对了，不论什么病，愈拖得晚，愈治不好。诶，哀家突然想起哀家在宫外有一旧友，当年行军时他便是医官，只是不记得叫什么名……煜灵啊，哀家应是同你讲过此人，你可记得？”

　　周煜灵就道：“记得，您与煜灵说过，那人名唤邱宁，是个神医呢！”

　　“对对，就是邱宁。哀家与他早个几年便不往来了，也不知他现在在何处。”

　　赵熙政无奈叹了一声，又将茶端给太皇太后，“皇祖母不记得了？此人您与朕提过，他早便不在了。”

　　太皇太后稍稍愣神，眸中泛起些哀伤来，木然望着前方，呢喃道：“那便算了、算了……”

　　赵熙政见她此态，也忍不住跟着伤感片刻。安抚她许久，才转而向林舟渡道：“顺王，你在侯府里等着罢，朕召了郎中便送他们过去给你医治。”

　　林惊时便扶着林舟渡缓缓起身，谢恩道：“臣多谢陛下。”

　　安琼枝与安瑾瑜对视一眼，刚要出声，却被周煜灵一声打断。

　　众人在这寿安宫里也待了许久，太皇太后到了时辰便要歇息，故而周煜灵与赵熙政遣散了众人，让下人扶着太皇太后前去小憩。

　　众人恭送赵熙政离去，周煜灵将赵熙政至寿安宫门口，这才道：“你可是真打算派人去给顺王治眼睛？”

　　赵熙政默了半晌，“要治便治吧，治好了又能怎样？且能不能治好也要另说。”

　　周煜灵淡笑，“是啊，治好了又能如何？已经是这般，若是不治，传出去反倒不好听。”

　　“若治好了，待往来督市司的事落定，朕便找个由头，让他守皇陵去。”

　　“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赵熙政还想再说，却见安琼枝带着安瑾瑜正往这边来，便又望了周煜灵一眼，不再多言。

　　“小郡主还在里面，我去看看。”

　　周煜灵说罢，转身回了寿安宫里。小郡主已在御医那儿擦了药，不哭不闹，正被奶娘抱着睡觉。赵熙贽夫妇便不多留，转眼殿里便没剩几人。

　　林惊时正同林舟渡说话，顾长俞与赵隶在一边等着，周镇察兀自坐着喝茶。周煜灵便带着笑意走过去，走至林舟渡面前，出声：“你这一出巧借东风使得不错。”

　　“兰才人的事本是太后联合一众人做的局，林某不过是沾太后的光。瞎一辈子实在太过难受，能不能治好，也得试试啊。”

　　“你本就欠我人情，还敢做这等顺水推舟的事，实在胆大。”

　　林惊时就在旁边听着，也不发一言。倒是林舟渡闻此，郑重起身，又正儿八经地拱手一拜：“林某多谢太后照拂昭靖，此等恩情，来日必将报答。”

　　周煜灵没回他，与林惊时一同离去。顾长俞这才上前，与林舟渡一同出宫。

　　而周镇察与周煜灵说了两句话后，便也离开，他从寿安宫出来，直接顺着东路的甬道出宫去，这一路除了崇华宫，便没什么宫殿，只一座几近废弃的三清殿。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