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釜》山诡

79、风涉海6

　　大年初二，安稹于府中设宴，宾朋满座。

　　每逢过年，初二初三便是安周两家宴请宾客的时候，所请之人除两家近亲外，还有朝中同僚及在京的王爷公主。往年这两家皆要邀顾家的，今年虽发生了些事，可也得顾全面子，故而也发了请帖。

　　顾南豫收了请帖，也不曾去，顾家便只有顾长俞和顾青闻去。

　　安府就坐落在长宁街上，占了足足有半个坊的大小。这日，宾客们的车马在安府的广亮大门前排起长队，主人下车后，从正门入，随行的仆从便拉着马车从角门前的礓碴入内。安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安淮、一个安无疾，正于门口迎客。

　　第一个到的是赵熙贽。裕王妃周沅今日没来，赵熙贽只携府中夫人到了，裕王夫人正是安弘赟之女安玉。

　　周家嫁女嫁得早，当时这两家共辅赵熙政，却还没繁盛到今日这般地界，两家也不曾像今日这般水火不容。周家嫁了女，安瑾瑜嫁了赵熙政，安玉便到了裕王府做夫人。

　　而此时过年赴宴，赵熙贽初二要到安家、初三要到周家，每次带了一个便不能带另一个，总觉尴尬，却又不得不去。他这般尴尬了三年，檀京的人也就暗中笑了三年，每逢过年，府里两位也是闹得厉害，他现在是恨不得过年也在宗人府过，是一下也不想回自己的住处了。

　　再往后便是宁家与秦家的一些近亲，康进德今日也来了。顾长俞与林舟渡到得较晚，门前已经没什么人了，安淮看见侯府马车，便迎上前去。

　　“顺王殿下、顾侯爷，过年好啊！”

　　顾长俞率先跳下马车，见了安淮，本要回礼，一见他身后站着的安无疾，那话便卡在喉间。他早知安无疾回京，也知他一直在刑部候审，可今日既能在安家门口看见他，说明是赵熙政下旨让他回家过年。

　　安无疾见顾长俞望他，也没上前，远远对他点了下头，就不再看他。顾长俞收回视线，向安淮回礼。

　　章煊昨日便回来，此时正扶着林舟渡跟在顾长俞身后。一进府去，便见赵隶与顾青闻过来。顾青闻见顾长俞脸色不好，自知是怎么回事，便小声劝了一句：“他迟早要完，不必在眼下同他置气。”

　　顾长俞明白，远处安无疾正与旁人谈笑风生，一身暗花缎新衣，全然不似被羁押候审的人。

　　赵隶却是注意到了他头上新簪，不免多瞧了几眼，“平日见你素惯了，偶尔带个金的衬得人都贵气不少。”

　　正好旁边路过个太平缸，里面蓄满了水，顾长俞就扭头对水看了眼，这才跟几人往筵席之处去。

　　众人落座，安稹坐于主位，赵熙贽与昭平长公主赵婉茵分坐两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循例便要玩些游戏来助兴，一般就是玩行酒令，可今日却闻一人提议：“安阁老！往年每年都吟诗，我们这些不喜文的肚子早就没什么存货了，再这般玩，可是欺负我们了！”

　　这人是个小辈，听语气应是与安稹相熟，想来有可能是安淮或安无疾的朋友。安稹喝了口酒，目中含笑道：“好！那今日便由你们年轻人来定，我们老一辈的也跟着凑凑热闹。”

　　康进德在席间，也是笑道：“咱家肚子里正巧没什么词句，不知白小公子有什么好点子？”

　　那白公子便道：“过年吃得多，光是枯坐也无趣，不如站起来动动。小孩子都爱玩一游戏，叫逮人儿，我们不如……”

　　“白小公子。”

　　席间有一人出声，“安府这么大，若真藏上几个人，我们可哪能找得过来啊！这室里室外到处都是能藏人的地方，在座又有不少高手，他们一藏，谁能找到？况且跑来跑去的，我们这几个年轻人能疯，长辈们总不好跟着我们一块儿疯啊！”

　　白公子一听，方知不妥，面色有些惭惭，却闻安稹道：“无妨，过年就是要让你们年轻人找乐子，你们乐了，我们也跟着乐。”

　　安稹既已答应，安弘赟便也跟着道：“诸位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去，不过园里有湖，要小心莫跌到湖里去。”

　　白公子这才展颜笑了，说：“多谢安阁老！小阁老！既然园大，我们先得划个界限，这界限便让淮兄来划。一会儿玩时，我们便只令一人藏去，剩下的人来找，怎样？”

　　席间便有人附和，又玩笑道：“那可不能是你藏！你武功那般高，藏到房顶上，我们谁能发现得了！且你耳力又高于旁人，别人一过来，你听到便默不作声地跑了，找你到天黑都找不见！”

　　白公子爽快一笑，“那肯定不能！公平起见，我们找个跑不了，又信守承诺的人来。”

　　他想了一下，看向顾长俞：“顾侯爷！你肯定是不能藏的，不如起来推荐一人，让他来藏？”

　　这桌上呈着点心的盘子是琉璃做的，点心吃完，这盘子便光得能映出人影来，顾长俞正对着那盘子看，倏然被点到，也是不慌不忙地抬头，道：“让顺王藏吧，顺王定跑不了。”

　　在座便有人笑起，出言调侃：“上回顺王殿下在清园跌进冰湖里，那清园到现在便荒得长草了。今日若是再跌进湖里去，偌大一安府，长得草都够养几十匹马！”

　　这话在主人家府中说起，又是过年，实在不吉利，安无疾面色微有不虞，其余众人也是尴尬笑笑，不做附和。

　　有人就转移话头道：“顺王来藏，便是章煊来藏，大家可别觉着容易。既是游戏，总得有个彩头才好玩吧？白小公子，你提的游戏，便你来出彩头。”

　　还不等白公子说话，座下便有人哈哈大笑道：“顺王在那儿，还要什么彩头？在那等逼仄之地里救美人于苦海，才是百年难遇的彩头！顾小侯爷，你说是不是啊？”

　　顾长俞却是扯着唇角一笑，道：“这于我来说可没什么新意，还是立个彩头吧。”

　　座中一片唏嘘，白公子便道：“好，那便我出彩头。我府里有把镂雕象牙扇，乃罗剌珍品，谁赢了，我便将此扇赠予。”

　　白公子这手笔不小，象牙扇又是稀世玩物，年轻人自然乐得叫好。这逮人的游戏就这般定下，自始至终也无人过问林舟渡可否答应，林舟渡也未说过一句话。

　　最后还是赵隶开口：“顺王殿下，你可愿意？”

　　林舟渡这才悠悠道：“大家都乐意，那我自是可以。”

　　话一落，堂里的年轻人便活跃起来，又让安无疾说了个范围，就纷纷寻自己的队友去了。而安无疾又岂能真划什么范围了，只将家中女眷的院子划出，剩下的便皆可由人过去。

　　章煊便扶着林舟渡出去，安淮与安无疾面色皆是微僵，看向坐上的父亲，却见家中长辈无丝毫不悦，只是与剩下的人闲谈。唯有安淮母亲姜西池向自己孩儿暗暗递了个眼色，安淮便对安无疾道：“无疾，你与我一道吧！”

　　安无疾应声。

　　安文友望着座下的人们，又转向康进德，见他只顾着吃菜，便笑着开口：“康公公，你不去凑凑热闹？”

　　康进德忙摆了摆手，“咱家都四十老几的人了，怎还和小辈们一样胡闹！”

　　林舟渡和章煊已经出去一阵，年轻人们也不拘着，在堂屋四周三三两两聚着闲聊，等一柱香的时间过去。顾长俞和赵隶也在外面，赵隶这才皱着眉开口：“你和顺王这是搞什么？”

　　顾长俞摸着头上那根金簪，“你帮我看看这玩意牢固吗？别一会儿跑着跑着给掉了。”

　　赵隶没忍住，顺着他的手往上看了一眼，“真金做的就是好看啊！用压岁钱买的？”

　　“嗯，头差点磕肿。”

　　“我还没及冠就没有这钱了。你戴腻了，给我戴两天？”

　　“我戴不腻。”

　　赵隶便笑了，“看你这样，不管你今天要做什么，应是十拿九稳，我便等着看好戏。”

　　堂内算着时辰的人便捧了香炉出来，香炉里面是一根燃尽的香，“诸位，到时辰了，可以去找了。”

　　众人便分头去找。安无疾跟着安淮，他们虽是对自己家再熟悉不过，可一时也想不出来该去哪找。

　　安无疾望了望四周，道：“那顺王体弱，总不会呆在外面。可若是屋里…淮兄，你说一炷香的时间，他能跑到哪去？”

　　安淮也是凝眉，道：“真是的，爹娘与祖父怎就同意了。那姓白的一看就没安好心，满府的暗卫，顺王未必真敢做什么，我们先跟着那姓白的去。”

　　安无疾就道：“那姓白的平日也就那般德性，此次他倒未必真的有意。倒是那顾长俞，难保不借着此次机会做些什么。方才我在门口遇见他，他那眼神可真是恨毒了我。”

　　“陛下放你回来过年，却没料到顾家与我们结了这么大一梁子，竟还接了请帖前来赴宴。”

　　说到这儿，安淮脑中一闪，突就品出些不对来，他看向安无疾，后者显然也意识到了。

　　“糟了，快跟着顾长俞，今日连顾南豫都没来，他那个性子，若非有所图谋，怎会接了请帖？”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