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枝的愚话[崩铁]》拏山巾

16、第 16 章

　　只有几十个人。

　　商人、随从、侍卫、雇佣过来的保镖，规模小到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运输得是这样贵重的东西———说不定连商人自己都不知道。

　　坐在车里看风景，与自己走路时又是不一样的感觉，带着点水汽的微风吹到脸上、勾起鬓角的发丝，看着早上还不甚分明的日光逐渐将一切照得透亮，直到看见那村落在地平线附近消失时，才有了自己已经离开的实感。

　　他们坠在队伍的最后面，离那被保护的货物有些远。

　　这也是常规的安排，中间是需要保护的货物和商人，往外一圈是商人自己安排的侍卫，再往外一圈就是他们。

　　“好陡......”

　　科尔顿不甚清晰地嘀咕几声。

　　车身随着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上下下颠簸，他们也没有前面车子那装好软垫的待遇，只能一屁股坐在硬木板上，全靠自己的毅力挺过去，但好歹不是靠腿走。

　　“以前没坐过马车吧？”

　　一旁长相憨厚的男人开口，他叫希比恩，是同样被安排在这辆车上的人。

　　“刚开始坐都是这样的，那地面上全是坑，车轮压过去就一上一下，颠得人腰酸屁股疼。”

　　与他们相同，希比恩也是有着自己团队的职业者，被安排到这里来只是因为他同伴所坐的那个车位置不够了。

　　“好吧。”

　　科尔顿也只是口头抱怨一下，他对这个事实并没有什么感想。

　　“这里不会修路吗？”

　　银枝好奇地询问。

　　希比恩转头看向银枝，在看见他的一身装扮后不由得咋舌，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

　　“这么偏僻的地方没什么人管，事实上它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修路费事又便宜其他人，通往佣兵之城有更好的办法，要么有钱点去坐传送阵，要么就只能看自己了。”

　　“事实上，很少有人会这么送货，但我看那商人是个没什么钱的家伙，连开出来的工钱都不算高，看起来会走这遭罪的路，也挺正常的。”

　　希比恩用手比划比划，两手之间的空隙适中。

　　“要不是顺路，你说谁会接这个任务。话说回来，这位......骑士小哥？你这身铠甲是什么材料、在哪里做的？跟我说说。”

　　他说着说着，露出了自己的眼馋。

　　“这身铠甲吗？大概很难在这里搜集到材料......”

　　银枝大概到哪里都能得到不少人的好感。

　　短短一段时间内，他就与阿洛谈天说地，两人相互不理解但总能谈到一起去。

　　科尔顿和凯卢姆对此习以为常。

　　没什么事情拿来消遣时间，本来算是难熬的旅程，在一旁倒退的风景和两人的说说笑笑之间就过去了，时至休整。

　　“等我有钱了，一定得坐传送阵。”

　　希比恩嘴上不停，撑着木板跳下来，顺着两手的方向将身体往上拉，带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之后才往前走了一截，去找他自己的同伴。

　　凯卢姆顺势看了一眼，发现那是个加上希比恩共有五人的队伍，按装扮来看是战士—牧师—游侠—魔法师—吟游诗人，是再全面不过的配队。

　　“你要在那里当木桩子吗？”

　　科尔顿见凯卢姆不动弹，喊了他一声。

　　“总比乱跑的野兽要好。”

　　凯卢姆不甘示弱地回敬一句。

　　说到底，所有的被雇佣者都不怎么熟悉。

　　哪怕这是休整的时间，大约有二十余人的雇佣者，还是更愿意跟自己的队伍待在一起，而不是去交流些什么无所谓的事情。当然，也有本身就更为开朗的人会在不同的队伍中徘徊。

　　莱塔莎自然不在此列。

　　那是一个没什么人的小角落，一眼看过去时，很容易把那待在这的人给忽略掉。莱塔莎孤身一人坐在那里，捧着干巴巴的面包，有一口没一口地搭配着水袋吃着，脸上的表情极为平淡。

　　“那个小姑娘啊，我听说是以游侠的身份进来的。”

　　希比恩挠挠他那光滑的头部，一脸稀奇地说道。

　　“你看她那小小个的，在前面借着速度，戏耍了一个比她高一截的侍卫......至于我怎么知道的？那时候我就站在她后面的队伍里，银枝兄弟，你问她做什么？”

　　“我有些钦佩她，能独自一个人去接下这个任务。”

　　银枝回答道。

　　这答案挑不出什么错处，也很符合他的性格。

　　“这样啊。”

　　希比恩点点头。

　　“那确实不错？”

　　希比恩抱着双臂端详一会儿，也没从这个女孩身上看出什么特别的，硬要说的话，可能就是觉得对方有些怕生吧。

　　“希比恩，你还在那里干什么？”

　　希比恩的同伴在招呼着他。

　　银枝被希比恩带着去介绍他的同伴，才正式认识这些人———身穿轻甲、背上别着弓箭的游侠卡哈尔、抱着一把小琴的吟游诗人凯里安、身穿适合旅途的改良魔法袍的菲娜、身着修女服的蒂安塔。

　　“啊......你这么短时间又认识了个朋友？”

　　凯里安率先出声调侃，显然是对希比恩的性格极为了解。

　　“这位是？”

　　菲娜用老鹰般的眼神上下扫视。

　　“银枝！我在那节车子里认识的新朋友。”

　　希比恩拍拍银枝的肩膀，“邦邦”的声音响起，让他对银枝铠甲的结实材料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兄弟你的铠甲材料真的不能说吗？”

　　“抱歉。”

　　银枝面露歉意。

　　就算说了也找不到吧。

　　当然，除开这些互动之外，旅途中偶尔会有些意外。

　　路过一片土地，有狼群结队袭击而来，并非什么强大的魔兽，却也足以耗费他们一些精力。

　　在短暂的慌乱过后，所有人都拾起自己的武器，目标准确地聚在一起，层层叠叠地到了应该去的位置———由外部的侍卫与被雇佣者阻拦那堆张着血盆大口的生物，吓得瑟瑟发抖的商人、毫无战斗力的人与货物一起被保护在中间。

　　身为骑士，银枝毫无畏惧地冲在最前面。

　　身后传来吟游诗人演奏的乐声，在这段距离内，他的动作变得更加轻盈。银枝感觉着这种奇妙的力量，手上的动作愈发快速。

　　不消多时，所有袭击的狼都被清理干净。

　　“银枝兄弟，你还挺强的嘛！”

　　“是凯里安先生辅助得好。”

　　“别谦虚了，你那动作可比我利索多了！”

　　......

　　外面职业者的轻松体验并没有感染到阿尔塔，他站在货车旁边、扶着车身。

　　野外总是如此危险，更何况他们走的并不算是什么广阔的大路，遇见狼.......这种极其具有领地意识的动物，应该很合理吧？

　　阿尔塔的疑心让他打了个冷战，他忧心忡忡地想外面看去，似乎每个人都充满了嫌疑———谁会是霍利斯家族的政敌、梅洛恩家的敌人、妄想袭击他们的盗贼？

　　“芙林？芙林！去检查一下！”

　　他高声呼喊，让挡在身边的侍卫去看看情况。

　　从开始起就从未平稳过的旅途让阿尔塔愈发忧虑，他像是一只惊弓之鸟，盲目地想将所有人列在自己对面，疑心重重地想要将自己再裹上几层保护法阵。

　　“大人，我们意外进入了它们的领地。”

　　芙林带着梅洛恩家的几个侍卫去检查四周，正好找到了狼群活动的踪迹。

　　“不是人为？”

　　“确实是意外。”

　　芙林肯定地回答。

　　阿尔塔虽然稍稍松了口气，但他也命令芙林最近一定要好好守在他身边。

　　半夜，他们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将血腥味用泥土掩埋，将剩下完好狼肉切下，就着火焰做了些烤肉。

　　一半狂欢，一半有些倦意的人已经准备休息。

　　“等等，我出去一下。”

　　科尔顿打了声招呼，皱紧眉头走了出去，目标是离他们不远的小溪边上。

　　“.......”

　　一路上没遇见什么人。

　　科尔顿半蹲下来，手掌往下触及到水面，心情才慢慢平复。

　　真是糟糕的运气，偏偏让他往后退的时候，碰到那躲在后面的阿尔塔。

　　明明连泥土、血污都能忍受，可是可是碰见那东西，科尔顿就觉得自己仿佛还回到了在那个矿场工作的时候———无止无休、永无天日。

　　......秘银矿石啊。

　　果然看一眼都让人觉得讨厌。

　　哪怕自己之前的困难并不是因为秘银带来的，但科尔顿不免对它抱有一种迁怒的态度，连带着讨厌起这个接触过矿石的商人。

　　“哗啦、哗—”

　　水面荡起波纹，顺着科尔顿的指尖，传递来一丝凉意。他闷不吭声地在溪流旁边洗手，希望把那不存在的味道全部洗掉。

　　“沙沙—”

　　出现了除自己以外的声响，科尔顿的动作一顿。他抬起自己潮湿的手，竖起耳朵仔细收敛周围的细小声响。

　　“......你......放......那里.......货物......代替......”

　　“.......知道......小心......”

　　科尔顿的动作僵在半空中，他似乎在无意之间听见了什么关键的对话，可要是现在走动，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捉住。

　　等到身体蹲得僵硬，身后连风声都没有，他才敢站起来。

　　“......”

　　脖颈处似乎传来点点凉意，他紧抿嘴唇，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暴露出深色皮肤下的青紫色筋脉。

　　*

　　“他还没回来吗？”

　　“没有。”

　　科尔顿去了许久，银枝有些担心，但等他刚想起来去看看时，却听见了脚步声。

　　除了火焰所覆盖的范围，外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科尔顿的身影融在黑暗中，低着头，表情看不分明，只能从声音来判断他是在走近。

　　“没事吧？”

　　“......嗯，没事。”

　　科尔顿闷声应和后就躺下了。

　　银枝觉得他的回答似乎有些迟缓，但只是以为他今天有些累了。

　　“......晚安。”

　　银枝小声地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