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一根稻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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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山庄那精美雅致到了极点的后院，山石草木、虫鱼鸟兽皆不是凡品，一景一物皆有意蕴，细品之下，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山庄老夫人傅竹君坐在造型别致的池塘边，一面听着手下探查得来的信息，一面随意饲喂着池内被她喂得臃肿肥胖、全无美感可言的金色锦鲤，神色愈发不虞。
风云山庄少庄主贺书桓恭敬侍立在一旁，面色也是十分难看。
待手下汇报完毕，老夫人似是恼怒地将剩下的鱼食全部甩入池中，随后站起身，慈爱地搂住了她的孙子，用她那白皙细腻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
“贺春荣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要桓儿娶这么个毫无廉耻的女子！”
何书桓眼眸低垂，一言不发，似是十分伤心。
“桓儿放心，祖母一定会想办法帮你退了这个婚。”
“到时候，我再帮你向百药门的秋雪姑娘提亲……还是温柔能干的秋雪姑娘更适合做你未来的庄主夫人。”
何书桓眼角闪着泪光，仿佛他那柔弱而又没有主见的母亲那般，朝老夫人点了点头。
傅竹君的眼神变得欣慰了起来，这个孙子到底还是听她的话的。
她随后又安抚了几下贺书桓，便带着手下离去。
只余面色苍白的傅书桓单独伫立在池边，出神地看着池中肥硕的锦鲤，以及池边那棵平平无奇的大柳树。
大柳树在这栽满了奇花异草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朴素。
它是老庄主在山庄初立之时，在后院亲手栽下的。老庄主在世时，后院还没被老夫人和她儿子塞得这么满当。
贺书桓循着幽深曲折的小路向外院走去，忆起幼时祖父用那宽厚粗糙的大手牵着他的小手，在空旷的后院悠闲散步的美好时光。
那时的祖父，相较于同龄的武林高手而言苍老得不成样子，面上的笑容却十分豁然，不见半点阴霾：“桓儿，山庄的未来，还得看你了。”
“……爷爷相信，你一定能让山庄变得更好。”
……我能让山庄变得更好吗？
贺书桓想起池中那群肥胖到丑陋的金鳞，以它们那副身躯，即使龙门就在眼前，恐怕也越不过去。
只能像同那些被圈养起来的家畜一般，任人鱼肉。
行至半道，一个面色苍白痛苦的客卿长老正被两个弟子抬着朝后院老夫人的住所赶去。
见到他，两个弟子略微停下来朝他打了个招呼，便又要继续前进。
客卿长老却抬手叫停了他们，艰难地在担架上支起身子，看向贺书桓。
两行热泪缓缓从他的眼眶中流出：“桓儿……我们对不起你啊……”
“当初山庄根基薄弱，步履维艰。我们为了能迅速在武林站稳脚跟……不得不同庄主一起修炼《急景凋天玄功》。如今，山庄繁荣昌盛，蒸蒸日上，我们的身体却因这门功法，变得千疮百孔，苦不堪言。”
“我们知道，你不想同无极剑宗联姻。都怪我们这群老骨头，实在受不了修炼《急景凋天玄功》带来的痛苦，也放不下你的师弟师妹们……”
贺书桓面上带着动容至极的表情，实际却心如止水，对面前的长老毫不在意。
……其实只要同当初的祖父一般，自行散去《急景凋天玄功》的功力，便不会再有如此痛楚了。
只是，你们根本放不下这门心法而迅速带来的权势、江湖地位与财富，于是不得不忍受急功近利带来的后果罢了。
“只有取得无极剑宗的《秘传天人心经》……我们才能彻底解决《急景凋天玄功》的弊端，风云山庄才能更进一步啊！”
《急景凋天玄功》乃是风云山庄老庄主年轻之时，逆推百药门顶级心法《万华葳蕤灵诀》所得。
修炼《万华葳蕤灵诀》进境较为缓慢，内力却甚为温和，习之对身体大有裨益，仿佛春日勃勃生长的草木，充满了生机。
逆推而得的《急景凋天玄功》与之截然相反，修炼而得的内力锋锐冰冷至极，甚至比万物萧索的冬日还要冰寒肃杀，像是苍凉荒芜的夜晚戈壁。
它也毫无质疑是一门神级速成心法。哪怕天资普通，也只需短短几年的修炼，便可小成，天资出众之人修炼起来更是一日千里。
虽然内功有了迅速进境，但躯体的磨炼是远远跟不上内功进境的速度的。修炼《急景凋天玄功》而得的内力本就极寒极锐，比之普通心法修炼得出的内力更难控制，对丹田经脉的破坏力也更强。
前期尚且还能忍受，中后期带来的痛苦却是成倍增加的。
……这样的修炼速度与特殊的内力，却是贺春荣积蓄力量摆脱老夫人的控制，从她手中夺回风云山庄实际掌控权的最好选择。
缓解功法副作用带来的痛苦，却还仍然需要百药门的药物，需要身为百药门门人、且对该功法有多年研究的老夫人的帮助……于是，他们不能，也不敢跟傅竹君彻底撕破脸皮。
贺春荣夺回权利后，老夫人与她手下的人员在山庄的地位丝毫不减，甚至因为修炼功法而与日俱增的痛苦，她那派系的人员还隐隐压了他们一头。
这让贺春荣感到更加难受，身心俱痛，却不得不忍耐。
直到，他在无极剑宗某长老“无意间”的透露中，了解到无极剑宗《秘传天人心经》或许可以解决这一问题……风云山庄至此开启了全新的篇章！
在贺书桓看来，只要一天不弃用《急景凋天玄功》，这群人就只不过是给自己换了个池子，换了个主人罢了。原先的主人是祖母，现在的主人换成了无极剑宗。
“伯父不必再说了，书桓晓得的。您快去祖母那取药吧，莫要耽搁了身体。”
……
出了内院，贺书桓又被贺春荣叫去他的书房做思想工作。
“别听你祖母的那些歪门邪道了，只有和无极剑宗联姻才能救得了山庄。你也不想像以前的祖父与父亲那样，沦为她手下的傀儡庄主吧？”
“傅竹君这个毒妇……我们一家人这么多年都生活在她的阴影下，如今好不容易看到曙光。”
“无极剑宗那位姑娘容貌身段都十分出众，只不过性子是娇蛮任性了些，人无完人，往后你对她多担待些便是。”
贺春荣语重心长，眼中盛满了殷切的期盼，开始画饼：“……山庄往后还是要交到你的手中的，有了《秘传天人心经》与无极剑宗的支持，风云山庄何愁明日！”
……谈话告一段落，庄主夫人端着为贺春荣专门准备的补药进入了书房，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丈夫。
待贺春荣用完补药，庄主夫人这才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道：“桓儿是不是又长高了，这般英俊，和珍儿小姐真是金童玉女，相配得很呢……最近武功练得怎么样啦？在门派比武里排第几呀？”
这好像是逢年过节才见面几次不太熟的七大姑八大姨才会发起的寒暄，让书房内的氛围变得更加古怪。
饶是早已习惯了这一切的贺书桓仍然觉得十分尴尬。
“少庄主好可怜。”书房外值守的弟子中，有一位玩家。
他默默地打开游戏群聊，开始分享偷听得来的情报：“庄主这样那样……庄主夫人这样那样……少庄主好惨，爹不疼，娘不爱，未来老婆还是个妖魔鬼怪。”
【风云山庄云姣姣】：再探再报！
【庄草就是我】：可怜的少庄主，只有苒儿姑娘才能滋润他贫瘠的心灵！
可恶，我已经把木珍儿的黑料送到他书桌上了啊，少庄主怎么没有反应的？是没有看到吗？
【观云出岫】：我打听了一下今天少主的活动轨迹，的确没有回到过他的书房……你放信的时候，他被老夫人叫走了。
【风云山庄风卷卷】：贺春荣居然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抹黑老夫人！我要守护最好的老夫人！
【风云山庄风好大】：@庄草就是我，我路过少庄主书房偷偷瞄了几眼确认了一下，信不见了！！！
【风云山庄风好大】：信被风吹跑啦？还是你在做梦的时候放的？@庄草就是我
【庄草就是我】：纳尼？！
【庄草就是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庄草就是我】连发五张游戏截图，证明自己确实把信送到了少庄主的桌上。
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风云山庄山好青】：肯定是坑爹系统干的！就为了推进他那个辣鸡剧情！
【观云出岫】：按照系统的惯例，恐怕这封信件已经到了山庄高层的手里，但他们明显选择了把事情压下来，继续瞒着少庄主。
【风云山庄风好大】：怪不得突然喊少庄主去谈话，还跟他打预防针，要他多担待木珍儿……
【风云山庄风卷卷】：少庄主好可怜！他爹居然知道了这些黑料，还要他继续跟人联姻。
【庄什么庄】：要不……我们……搞个大的？
【庄什么庄】：假如全城NPC都知道了少庄主即将要娶一个女魔头，我就不信他们还能瞒得住少庄主！
【风云山庄风好大】：我看，也要在苒儿小姐那边做做文章……万一呢？
【风云山庄云姣姣】：好！时间紧迫！我们立即行动！
【风云山庄云姣姣】：为了山庄！为了所有风云山庄弟子的未来！冲鸭！
于是，仅仅过去一日，风云山庄所在的江月城，全城上下便都知道风云山庄的少庄主贺书桓即将要迎娶有着当街强抢民男、承包数月花楼等等放在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身上也十分离谱的事迹、婚前还有十几房男宠、靠山还极为强大的女魔头了。
不论是平民百姓，江湖中人，还是城中的名流世家，看向他的目光登时都变得怜悯万分。
贺书桓脸上一向挂着的温柔懦弱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了。
随后，他的手下还发现那群不知道是贺春荣还是傅竹君那方的弟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在江月城下辖的一个普通县城的知县住所附近打转……
他明明隐藏得很好，不曾向任何人吐露心事。
这群人是怎么打探到他和这位知县的小女儿田苒儿之间的事情的？！
他虽心悦于苒儿，却从没有让她来蹚风云山庄这滩浑水的想法，只是想要默默地守护着她。于他而言，能够看着她一直幸福快乐就足够了。
自祖父去世后，一直被夹在祖母与生父斗争之间的贺书桓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无数阴谋诡计。
这成为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直苦苦压抑着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如果连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不能实现……我为什么还要做这个少庄主呢？”
他握着祖父亲手打造的“风云山庄少庄主信物”，神色愈发晦暗。
“对不起……祖父，我到底还是像祖母、父亲一样……辜负了你的期待。”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一根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