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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打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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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圆日红彤似血,西沉而落。孤烟直起,肃杀冷意袭来。夏末宁州的傍晚,犹入深秋。
石留青勒令宁州太守给他绘制了详细的州郡防守图,而后在帐中细细同京城传来的那份做对比。直到两张图严丝合缝,他才放下心,确定宁州太守并没有异心。
虽说谢玄说过,天下官员苦元临者久矣,他们早已经不想再忠于元临,所以凡是认他谢玄做新皇的,谢玄一概不计较他们曾是旧朝的老臣,仍委以重任。
但是石留青还是不能全然放心,毕竟人心隔肚皮。万一他们也像虞枝那样有着一张能迷惑人心的美人面,长袖善舞,可要有大祸降临的。
想起虞枝,石留青就不得不想起留守京城的魏晖。他和虞枝有新仇旧恨,简直可以说是互相看不顺眼,说是势同水火也不为过。偏偏魏晖这个愣头青不肯低头,哪怕在谢玄借着由头狠狠抽了他五十军棍,他本人在床上修养了一个月后,他也没意识到他当日擅自给虞枝动刑的举动是多么愚蠢。
他为留守在京城中的兄弟担忧。
但是事态紧急,他只能再次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防守图上。
还好谢玄知道他的疑虑,早早命人给了他一份密探探查出的宁州布防图令他比对,他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小心收好其中一张防守图,开始琢磨预判东胡下一步的动作。
帐外,巡夜的士兵已经穿戴整齐,有序地进行着交接班。
石留青带着队伍驻扎在了宁州以北的城外,随时待命以防东胡可能的突袭。
“将军!”副将掀帘而入,抱拳道:“探子来报,埋伏于燕云的我方密探正遭到大肆搜查逮捕!”
“什么?”石留青猛地站起身。
“已经有七八人被捕,恐怕情形不妙。”
东胡忽然大肆迫害燕云城中中原一方的密探,定是即将要有动作,怕密探泄露信息。
“我这就飞鸽传书给陛下!”
……
谢玄收到信时是第二天的傍晚,他刚同虞枝吃过晚饭,期间虞枝呕吐了两次,扰得两人都心神不宁。
最终谢玄还是传了太医。太医把完脉,说是虞枝夜里着了凉,晚饭又见了油腻才会如此。
谢玄松了口气。转瞬对上虞枝说不上轻松也说不上沉重的眼神,隐隐还有几分嗔怒。
谢玄才回忆起,昨夜他缠了她许久。
最后虞枝脱力,任他摆弄。他压抑许久的爱/欲终于有了释放,一时把控不住,托着她未着寸缕的身体到桌上案上……继续。
虞枝没力气,只能如一株浮萍攀附在他精壮的身体上,沉浮。
他察觉到几次床事中虞枝的抗拒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缘故,似乎还有其他的顾虑在。
谢玄思虑良久,最终叫来胡伽,让他把旧朝元临后宫的妃子召集起来,等他问话。
他想要了解更多虞枝的过去。那些他不能窥见的角落里,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他都要一一得知。
虞枝还生着闷气不愿理他,早早睡下。谢玄心疼她眼下的青黑,便独自坐在凤宁宫的书房中处理政务。
恰巧这时有人呈上石留青的书信。
谢玄看后沉默片刻,写下一字,命人传去。
白纸条上只有简单的一个字:撤。
余下的密探再留在城中也不过是被屠杀的命运,只不过是被发现的时间早晚而已。为了那点不知真假的消息搭上那么多精心培养的密探性命,划不来。
这一字交到石留青手中,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
料理完政事,天色已晚。
谢玄步入寝殿中,轻轻掀起纱帘。
睡梦中的女孩并不安稳,长睫一直在颤动,呼吸也时重时轻,像是陷入了可怕的噩梦。
谢玄自恋地想,一定是因为今夜他没有抱着虞枝入睡,所以她才会噩梦缠身。
在和虞枝的关系上,谢玄一贯不吝啬哄骗自己。骗得多了,总能成真的。
谢玄忽然想起小时候听得一个故事,叫掩耳盗铃。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和那蠢人一样了。
谢玄一边嘲笑自己疯得越来越厉害,一边伸出手抚上虞枝的额头,力道很轻,怕吵醒对方。
他慢慢在床边侧身躺下,然后将手移到虞枝单薄的后背,一下一下地哄着拍着安抚着。他甚至想复制虞枝安抚他的办法,嘴里笨拙地开始哼一些调子。
不过很快他住了嘴。
实在是太难听了。
谢玄叹气,知道自己没有唱歌的天赋,老实地用身体来给予虞枝力量和温暖。直到虞枝的呼吸重新变得悠长绵密,谢玄才小心翼翼下了床,揉捏着自己酸痛的身体。
第二日,虞枝起床时先是旁敲侧击地问胡泉昨夜谢玄歇在了哪里。
听到胡泉的回答后,虞枝心里不知怎么的,失落了一瞬间。
昨夜谢玄从晚膳后就留在书房处理政务,然后歇息在了书房的小榻上,并未来到她的寝宫共枕。
那梦里的温暖竟然是她的臆想。
怎会如此?
她竟然已经对谢玄依恋到入梦的地步了吗?实在是太不理智了。虞枝忙摇头,想把脑海里关于谢玄的不理智因素全都抛出去。
她如果爱上了谢玄,就意味着她要一辈子陪谢玄留在皇宫,继续成为一个会被喜新厌旧的皇后,重复之前的宿命。
她已经为元临失过一次心了,绝不能陷入同一个错误。
她瞧着铜镜中皱起眉头的女子,慢慢坚定了眼神。
*
“陛下,这是前朝的棠贵人和嘉妃,她们从前与咱们的皇后娘娘有几分交情。”胡伽记着谢玄的差事,细心挑选了前朝的宫嫔来面见谢玄。其中有一部分宫嫔已经在绝望和无助中疯了傻了,连正常对话都无法进行,自然被胡伽筛了出去。剩下的,再排除终年无宠以及性子过分与世无争,压根不知道后宫各种明争暗斗的人,就只剩下几个胡伽觉得能问出东西的。
一个是今天带过来的棠贵人和嘉妃,还有一个其实是苏雨兰。那日审判过后,苏雨兰昏迷了过去,最后被送到冷宫任其自生自灭。她曾经是虞枝最大的竞争对手。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你自己,却有可能是你的敌人。要说对前朝元临后宫各种信息最了解,还得是同处于风暴中心的苏雨兰。
只是苏雨兰涉及元澈的谋反,胡伽一时拿不准该不该传她过来问话,便先止住了这个念头。
“嗯,下去吧。”谢玄头仍低在堆积如山的奏疏里,只是叫胡伽下去,而棠贵人和嘉妃留在殿上等待。
胡伽听命,退到殿外守着。正巧碰上来给自己送冰饮子的侄子胡泉,问了他几句虞枝的近况,便想打发了他回去,却在挥手的一瞬间,闻到胡泉身上的香味。
“你最近是怎么了?”胡伽压低声音,“身上总有股花香味,是洒了什么香料?”胡伽皱眉。
他也是阉人,知道阉人用香料掩盖身上可能出现的尿骚味很正常。只是胡泉最近未免太在意了些。不仅要做到身上没异味,还得是要带着香味的。胡伽实在不能不注意。
虽然他们没了那东西,但也还是有血有肉的人,尤其是胡泉年岁尚小,免不了要春心萌动。他怕胡泉行错了路,吃苦头。
“啊?”胡泉面露尴尬和慌乱,“不过是些香粉,我是从春桃她们那得来的。”胡泉生得好,性子又机灵,同凤宁宫的宫女姑姑们混得很熟。“您老人家也知道,咱们阉人身上……我常在皇后娘娘身边走动,总不能熏着了贵人。否则依咱们陛下的爱惜劲,可是扒了我的皮的。”胡泉嘻嘻哈哈故意夸张打趣,意图蒙混。
“哼。”胡伽哪里猜不透他的想法,只是没点破,“太刺鼻了,以后不许洒这个。”
“是是是!”
“快回去吧,别让娘娘寻不着你。好好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以后有你的好日子呢。”胡伽提点自己侄子。
他看着胡泉离去的背影,面上的严肃终于维持不住,一丝心疼漫上心头。
这是他大哥的幼子,本该有一片大好前程,却都被元临给毁了!想想他是年过三十才被上刑成了太监,有妻子有孩子。而胡泉被上刑的时候才十一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一时分不清是拥有过再失去痛苦,还是从未拥有过更痛苦。
胡伽想不明白,只能在心里记着往后多留心胡泉的举动。
……
殿外的人心如油煎,里面的人心也不好受。
棠贵人和嘉妃自从被胡伽点名的一刻起,悬着的心就没落下过。
谢玄宫变那日的血腥无情大家是都看在眼里的。他对虞枝好,纵容着虞枝,给她皇后的头衔和待遇,但对她们可不是这样。只求着别哪天不开心,砍她们头当球踢就好。
同时二人也在心里庆幸当年没有跟着贵妃一起找虞枝的麻烦,不然就要更加惶恐害怕,是不是虞枝哪天无聊,谢玄为博美人一笑,摘她们头给虞枝当球踢了。
好在,这场堪称‘凌迟’的折磨终于停止了。
谢玄放下了朱笔。
棠贵人率先反应过来,拉着嘉妃跪下。
她们两个都是贵妃恃宠而骄的受害者,对元临的感情都不深,甚至可以说是没有。
“陛下想问我们什么?”棠贵人胆子大些,先出声。
“把你们所知道的,有关于皇后的,都讲一遍。”谢玄拿不准哪件事和虞枝的恐惧有关,便决定都听一遍。
二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这说起来可太长了。
至于是从新后刚入宫那天的盛况讲起,还是从初次晨会贵妃的泼茶讲起,亦或是本举案齐眉的帝后日渐离心讲起……桩桩件件,少不了各种阴谋算计。
谢玄要的,是一字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