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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恶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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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于欲望中诞生,出现便带来灾厄和苦难。
西大陆流传亘古至今有关恶魔的古老图文含糊记载——那群虚伪却格外真诚的生物,区别于魔兽,它们天生为破坏而同人签订契约——享受世界逐步瓦解残败。恶魔之花于杀戮中绽放,信仰之心于宇宙洪荒间璀璨——杀死恶魔的人,必定也被恶魔的鲜血所污染,自己也变成了恶魔。
被“——”所代替的地方显现早就磨坏的字迹,像是被水渍打湿般的痕迹突兀又荒谬地遮掩部分真迹。
小恶魔在混沌中苏醒,起初唯一能感应到的便是那颗过于炙热的心脏。
虽是初生儿,但它的脑中存在部分被传承的恶魔记忆,他能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是不需要“心脏”这一样器官的,可不知为何,当他好不容易触及自己的左胸膛,感受那陌生的律动,雏鸟般无知纯白的情绪使它无限趋向于“人类”这个名词。
砰砰——
心脏在富有节奏地跳动,血液流淌,身体回暖。
在意识深处,他听见一个声音,似呼唤,似哀求。他逐渐感觉额头一片冰凉,清醒的念头也愈强烈。
那是一个阴雨天,天空灰蒙蒙,雨珠连成不间断的一片幕布。风并不温和,如野兽般撕咬着周遭一切可触及之物。
睁眼的瞬间,东方面孔的老人用粗糙的手指抚摸过他的面颊,将雨珠尽数拂过,并为他盖上了遮雨的草席。这称得上善意的举动居然是放在一只恶魔身上的,这时候的普通人类厌恶恶魔如厌恶瘟疫,少部分内心已经交付给魔鬼的人才会和恶魔做交易。
在摇晃不定间,小恶魔看清自己身处一只小船上,飘无定所,而水面之上则浮着大片污浊的血以及人类的尸体。他对这一幕并没有表现出多余的感情,恶魔不会畏惧血和尸体,就像人类不会畏惧金钱和权利。
小恶魔推开草席,懵懂无知地问道:“我……叫什么?”
名字总是伴随着初生恶魔的诞生而出现,是至关重要的一项历程。恶魔只能被别人赋予名字,为恶魔命名的人则有额外指使恶魔按自己意愿行事的权利,可为了避免这点,恶魔在得到姓名的瞬间就会将命名人杀死。
恶魔杀死命名者这几乎是必然发生的事件,可总有人类会尝试着赋予恶魔名字,像个疯狂的赌徒。
但总是有特例存在的。
苍老的声音慢而缓地回答他,“琼矜,这是你的名字。”
名字一被赋予,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法衡量的魔力。魔力与恶魔诞生时所背负的希望值成正比。
琼矜呆愣愣地看着双手,原先冰冷刺骨的地方逐渐被温暖取代。
他说着生硬的并不熟练的话语,歪着头问道:“你……想……获得什么?”
老人没有直接正视他的问题,她偏过头,在雨中点燃一根金色的蜡烛,烛泪淌下,滴在琼矜的掌心。
看着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琼矜的好奇之心愈发浓烈。
老人的声音并不抖颤,反透出坚定,“这是我与你签订的第一个契约,恶魔琼矜并不为杀戮而生,而为怜悯而生。”
话语落下,琼矜有所感悟地抬起头,浓得深沉的发缕下,那是一只红到几欲滴血的眼睛,六芒星在其中闪烁着如流星划落般的光芒。
琼矜便这样,不为恨意或贪欲,在黎明的希望中出世。
后来过了许久,久到他忘记了老人,忘记了那些最初的记忆。但他内心一直坚定了一点,他的初衷并不是流血。
同他建立契约的人中,爱财之人最终失去了所有金钱,爱权之人最终失去了子民拥护,不劳而获之人终究因堕落颓废而走向死亡。他们在成功召唤恶魔后便许下了自己一直渴望实现的愿望,最终却高开低走,爱财之人挥霍无度,爱权之人滥用职权,不劳而获之人临死前也不曾有所作为。
恶魔如同冰冷的裁决者,冷酷地收回最初赠予外人的一个个特权。
但他的魔力在不断积累中更为强大,可这些并不能让琼矜感到快乐。
变数发生在两百年后。
索取契约报酬后找个地方喝一杯是琼矜的习惯,因为他的东方面孔以及稚嫩的外表,酒馆里少不了同他搭话的人。
琼矜知道人类不可能几十年保持着同一副面孔,为了避免不需要的麻烦,简单易容后,他来到常去的酒馆。
这家酒馆客人不多,所以大多是熟面孔,他打了招呼便找了长呆的位置坐下。
在他的右前方坐着一位背枪的大叔,琼矜记得这个喜欢苦艾酒的大叔,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都死于恶魔。
他经常以一副胡子拉碴的模样出现,身上破破烂烂,但每次的酒钱都会付齐,不会赊账。
身边人都叫他维文,维文是个驱魔人,偶尔会同人谈论有关工作经历的事情,但更多的时候是独自一人点一杯苦艾酒安静地在角落呆着。
只不过这天,维文破天荒地将位置移到了琼矜的跟前。
“有兴趣一起喝一杯吗?”
在密长的胡须下,能依稀看清维文那张隐约俊秀的脸,如果经过仔细打理,他呈现出的外貌一定同现在天壤地别。他用湛蓝的眼紧盯着琼矜,像是知道后者一定不会拒绝。
琼矜同意了。
琼矜忘了他们是怎么突然打起来的,似乎是在他应下和维文坐一起喝酒的请求后,当他反应过来时战场已经变了样,自己则被钉死在古堡老家的十字架上。
透过那双蓝色的眼睛,琼矜能隐约感受到对方的怒意,但却没有杀意。
维文将银质匕首抵在恶魔的脖子上,语气沉稳道:“我将见证恶魔走向覆败,驱魔人血脉永远生生不息。”
“除非有人能召唤你,否则你将一辈子被困在这里。我将用时间磨灭人们对你的记忆,这样就能确保你永远不会作恶。但命运之神告诉我,在某个期限你一定会恢复自由之身,与此同时,你要付出一定代价。出于某种原因,我不会杀你,但你记住,一旦你有平白无故害人的念头或行为,反噬的业火一定将你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而那个特定的期限便是——九百年。
不过,经过几百年的光景,饶是恶魔也不能做到将万事据悉的忆起。
于是琼矜只记住了驱魔人的第一句话。
除非有人能召唤你,否则你将一辈子被困在这里。
恶魔记恨了维文和未来的召唤者九百年,但他似乎并没有要把维文和那个召唤者千刀万剐的意思。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呢?恶魔随心所欲,没人会抓住他心中具体想着什么。
*
清晨的光将房间照得通透。
洛言戈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开了,床铺被理得很整齐。
床头柜边上的小瓷窝的入口处露出一团洁白,琼矜打了一个带泪珠的哈欠后醒来,用爪子理顺蓬松的绒毛。在洛言戈的卧室低飞几圈算是热身运动后,他化作人形,很自然地坐在洛言戈的床上,开始规划任务的事情。
以琼矜的能力想要找到洛识隋并不困难,后者是交接送信人任务的核心人物,只需让洛家人通报一声,洛识隋不可能不对送来的东西产生好奇之心。
可关键是琼矜并不是送信人,洛识隋应该能提前知道送信人的特征,如果洛家侦查的能力足够强,他说不定还能知道送信人队伍已经全军覆没的信息。
这便是额外对琼矜的考验了,信物经过他人之手必然变得备受质疑,他首先要隐藏恶魔身份,再为自己的出现捏造一个合适的理由。
管他呢!实在不行就用恶魔见人的老方式来解决——晚上的时候吊在洛识隋房间的窗户边,破开窗户直接将信物送过去。
琼矜想了好一阵,最终无所谓地想。
到达洛家花了琼矜一个小时的时间。
洛家的安保设置是肉眼可见的高级,冰冷的泛着合金银光的探测仪立着两根天线附在外门顶,任何经过的人都会被仪器捕捉探测再同数据库中的人物资料相匹配,如果察觉到异样仪器便会发出警示音。
想要混进去不是容易的事情,但琼矜的实力却在仪器所能探测的范围之上,他早就做好准备,就算发生特殊状况也能有所应对。
事实也确实如他想的那般顺利。
进入大门后,兜兜转转,他竟迷了路,琼矜只好顺着人群的方向继续走。
今天对于洛家来说似乎是个特殊的日子,往来人群络绎不绝。
进入洛家后,琼矜很低调的将身影掩盖,经过处理,他的头发从泛光的银变成了低调的黑。这里似乎有许多焦点人物,他们吸引住大部分人的目光,琼矜本来就有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就像一个穿梭在宴会中的透明人一般。
洛识隋最好是在这群人中,琼矜一个个看去,却觉得这些人都不是那个洛家长子,没有别的原因,琼矜就是觉得如果自己看见了洛识隋,他心中表现出的情绪就不会这般平常,他肯定自己之前一定没有见过洛识隋,但那陌生的似扎根于灵魂深处的感应让他又不得不陷入思考。
宴会厅主调是亮白色,边角则充盈橙色微光。
精致可口的食物摆了长长的两桌,有端着香槟的服务员走过,并耐心询问客人们是否需要一杯。
宴会的气氛其乐融融,虽然开了空调但不及人们挥洒的热情,气温不断上升。
但很快便发生变故,起初是一声引人注目的尖叫声传来。
接着,大部分人都发现天边破开一道巨大的裂缝,如果在异象空间出现这一幕或许稀松平常,可这是在现实!
琼矜经过对比,发现这是之前见过的时空裂缝,裂缝比先前竟变大许多。本来约一人身长,现在差不多是一人半身长。
他依稀记起了之前在洛言戈那里看见的资料,异象局的人将它命名为【裂缝状异端】,危险程度不详,造成上伤亡不详。这样神秘的异端为什么会出现在洛家的宴会上?
琼矜像其余宾客一样死死盯着那道奇异的裂缝。
突然,从裂缝中不断冒出人掌大的毒蜂,很快一窝腹部漆黑的毒蜂便聚在一起围成一个椭球状,在短暂汇聚后,它们冲向了宾客。
注意到这幕的宾客们惊叫不断,慌张失措地逃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天呐!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但聚集的蜂群在短时间几乎将整个宴会厅盖住,瞬间整个大厅被暗沉的阴影笼罩,能出去的正门和侧门分别被几只毒蜂拦住。
负责宾客安全的安保队接到紧急电话已经派人出动。
很快来到此处的护卫队合力斩杀了拦门的几只毒蜂。
“都安静!”
“不要乱动,听从指挥!”
宾客们被指引着逃离,在这过程中几个人不明所以地接连倒下,未发出一声求助。
头脑陷入风暴状态的人们声音颤抖道:“怎……怎么回事?”
这无疑加大了恐慌。
护卫队的人高声道:“是毒雾!普通人都把口鼻捂上!不要扰乱秩序,从安全通道走出去!”
但毒蜂群自然不会就愣在原地任由这些宾客逃走。
它们颤动着翅膀,翅膀根部的两颗鼓动的黑点不断跳跃,巨大的噪音几乎要将人的鼓膜震碎,又一批人倒下了。
琼矜在暗处,他自知如果这场闹剧继续下去,自己的任务只会遥遥无期。
他展开了气场,强行将那些几乎陷入癫狂的毒蜂群镇住了。
那些毒蜂虽忌惮,但尾刺始终保持着戒备状态。似乎只待敌人行动,它们就会不要命地开展攻击。
嗡嗡的噪音扰人心境,琼矜的声波绕过密集涌动的外部蜂群,探到了其内部的情景。
蜂群正中是一只腹部臃肿的硕大雌蜂,其余毒蜂以包围保护的姿态守在其身边,蓄势以待。
就是它了,蜂后。作为蜂群最为重要的角色,它自然呆在作为安全的地方,控制着整个种群,使得其余毒蜂听从命令。
少年抬手,声势浩大的狂风卷碎了保护蜂后的一圈工蜂,他再一握掌,风气流像被局限在看不见的空间之中,紧紧包裹蜂后,再猛一撕扯,将其斩为三块,绿色的毒液混杂鲜红的血于空中散落。
这不是什么难缠的魔物,但对普通人来说也是致命的。
失去首领的其余蜂群们没了主心骨便全心想着逃离,一股脑全飞回了裂缝并消失在眼界之中,琼矜见状也拉进身位想要跟随而去,可等他想要撞入裂缝中时,后背忽泛起一阵刺痛。
与此呼应的是大面积的皮肤正泛起灼烫。
琼矜从未体会过那般刻骨铭心的痛苦,好像要将他的灵魂生生撕碎。
同一时刻,以时空裂缝为发源地,强大的排斥力让琼矜无处可躲,最终如背负千斤般砸在了地上,地面顿时以倒地的琼矜为中心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直径约有十米。
尘土飞扬,琼矜躺在地上,目光失神地盯着上方的水晶吊灯,缓了有十秒,他忽皱起眉,扬手去揉肩部,再缓慢地站起身。不得不感叹恶魔身体素质的强硬,这种程度的冲击足以让一个人粉身碎骨了。
少年抬头,裂缝已经消失不见,只余残局。
得离开,琼矜捂着还在阵痛的肩膀,只不过天意不如愿,他身后忽多出了一道脚步声。
一股熟悉的气息向他袭来,让他为之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