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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验尸 ...


  •   但凡验尸,要在室中燃避秽丹,烧苍术皂角。

      顾清晏净了手,戴上面巾,将东西都放火盆里烧了,这才走到尸体边查看。

      外头,书吏备好笔墨,准备根据她的讲述填写《验尸格目》和《验状》。

      而仵作和陆廷山也在门外守着。

      有下属给陆廷山搬来一张椅子,他摆摆手,朝里头问道:

      “顾姑娘,尸体情况如何?”

      顾清晏站在床侧,微微皱起眉头,无奈道,“死者被他们放在了床上,寿衣里三层外三层穿得整整齐齐,而且房间都被打扫过了。”

      陆廷山看向站在外头的段钱。

      “今日报官的是何人?”

      “是死者的陪嫁丫头,名字叫做彩英。”说毕,段钱命人将彩英带了过来。

      彩英显然没能从夫人的死亡中缓过神。

      她哭红了眼,抽抽噎噎地向陆廷山道:“昨夜,夫人睡前跟我说她身子不适,让我天一亮就去请隔壁巷子的秦大娘来诊脉。我一直惦记着,早早把人请来,可谁想到一开门,竟发现夫人躺在地上没了气儿。”

      她说得凄怆,脸色苍白,几乎要背过气去,陆廷山命人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难得放缓了语调,轻声问:“所以是你把夫人的衣裳给换了?”

      彩英哽咽着连忙摇头。

      “夫人当时浑身是血,我想定是遭了歹人所害,所以什么东西都没动,跑到衙门报了官。”

      陆廷山看向立在墙角树荫下的李家妇人,“那是你给她换的?”

      那妇人一脸理所当然,“自己儿媳妇死了,换身衣裳给她留点体面有什么问题?”

      陆廷山眸色沉郁,“凶案现场不能被破坏你们不知道么?”

      那妇人见高官动了气,心底也有点惶惶,但她还是梗着脖子,嘴硬道:“我妇道人家又不识字,不懂你们读书人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人死就要换衣上妆入殓埋土,早入土早投胎,别挡了她轮回的道儿,省的半夜里作鬼来哭我的床。”

      “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么怕她寻你麻烦?”

      门内,顾清晏带着面巾探出头,将一张画有尸体身上伤痕图样的纸递给陆廷山。

      她向那欲要走来的妇人摆摆手。

      “大姐,你别用那么警惕的眼神看我,人不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画个图而已,三两下,几笔的事,别计较这么多。”

      她说完,脑袋一收,又消失在门内。

      陆廷山展开手里的画。

      顾清晏方才说得对,上头的确只有简简单单的几笔。

      但她那几笔,却凝聚了不小的功力,将尸体的大致情况给描摹了出来。

      还在旁边添加了腹部淤痕和头顶伤口的细节。

      她在那颅顶正圆形的伤口旁标注:“不是凿刀凿穿的痕迹,而且图形不规整,边沿不平滑,不像那人所为。”

      接着她又在肚子旁边标注:“肚脐正上方的瘀痕倒的确像是长棍打出来的。”

      陆廷山看着手里的画沉默片刻,问向彩英。

      “你现如今可还记得你夫人身上的情形?衣服可曾凌乱暴露,而血迹又是如何分布的?”

      彩英好不容易平复下心绪,拧眉想了会儿,回忆道:“当时我被吓得不清,没能看得仔细,只知道夫人衣裳的确是乱的,但没有露出些什么私密的地方,而那血……那血大多在裙子上。”

      “头顶可有血流出?”

      “头顶……好像没有……我,我记不太清了。”

      记得不清楚,这般模糊的说辞并不能成为目击证据。

      陆廷山转着指节上的扳指,垂眸沉思。

      这个死者虽然同样是腹部和头顶有伤,但却有许多古怪之处。

      首先是死者的衣服,前面四个被害人,除了顾清晏整理过的那一位,其余都是衣不蔽体,胸怀敞露。而今日这一位却将身上遮盖住了。

      而且,前几个死者头顶上的伤口都切面光滑,图形对称标准。

      顾清晏的雕刻技术不赖,她说伤口有异,他自然信得过。

      那这一次,凶手为何改了行凶工具,做出这样拙劣的图形?

      是时间太仓促还是知道被官府发现端倪故意用其他利器混淆视听?

      而且顾清晏方才所画的腹部淤痕图样也与之前有所差别……

      他走到门外,对里头的顾清晏喊道。

      “顾姑娘,可否将纸垫在死者肚子上,将上头的淤痕照原样画出来?”

      细笔描摹的事情,顾清晏画得很仔细。

      她虽然看着是大大咧咧不靠谱的性子。

      但实际上,一个能耐得住寂寞坐在桌前一刀一刀镌刻木头的人,又何尝不心细如发。

      她伏在床边,仔细将疤痕所有细节尽可能还原地描画在纸上,包括边沿的形状,痕迹的深浅,都复刻得一模一样。

      当她把画交给陆廷山的时候,难得听见他说了句,“不错。”

      顾清晏冷哼了一声。

      她出手的东西,岂止是不错。

      她可是江南第一才女柳玉婉的女儿,虽然从小性子野了些,但也被爹爹架在桌前跟母亲很是辛苦地学了近十年琴棋书画。

      要不是一场大火颠覆了她的命运,她或许还能博个京中最有才情的第一美人当当。那样的话,一曲动京城被世家文人争相赞颂的,就不是杨家玉茹而是她了。

      顾清晏再度走回床边,仔细端详着面前没了生息的女子,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她的肚子似乎也太大了些。

      如果说这女子被棍棒击打腹部造成腹内出血,让腹部变大膨胀,那上一次凶手打王娘子并没有这么大的力道,而且这么细的黑痕,跟竹竿一般大小,能打出这样的效果么?

      正想着,忽听见外头陆廷山正在叫她。

      “顾姑娘,可否帮我按一下肚子上那个淤痕,看看是软还是硬?”

      顾清晏上前用三指轻按伤处,是软的。

      她又接着摸了别的位置,对外头喊道,“奇怪,她的伤处虽是软的,但肚脐下方,有一个位置有些松动的感觉,好像表皮和下边的肉是分开的,而且揿打在上面有轻微响声。”

      陆廷山眸色晦暗,沉思片刻,抬手叫来属下,吩咐他们去寻甘草捣烂成汁,再去寻一盆炭火,和一缸子酽米醋和一缸子酒来。

      接着他转头问彩英:“你说昨夜夫人感觉不适,要急急去寻大夫,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陆廷山说完,彩英眸中的哀痛瞬间转为愤怒,抬眼瞪向了立在树下的两母子,咬牙道:
      “昨日老爷吃醉酒回来,对夫人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说夫人言行不端,给他们李家丢了脸,现如今京城人人都在谈论妇人出轨之事,他在外被人嘲笑根本就抬不起头来。老爷本就是个暴脾气,喝了酒更是不管不顾什么脏话难听的话都往外说,吵得狠了,隔壁许家老太来劝,这才离开了夫人的房间,自那之后,夫人就开始腹痛,叫我一早去寻秦家大娘。”

      陆廷山接着问,“李元可有酒后打人的习惯?”

      “打的打的,”彩英听到问话狠狠点头,“老爷脾气爆,稍有不如意就对我家夫人拳打脚踢,我根本就拦不住。”

      李家妇人闻言当即跳脚指着她怒喝道:“小贱蹄子,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大郎可是中过秀才,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哪里对旁人动过手!”

      眼见那妇人就要冲将过来,兵士立即上前将她拦住。

      陆廷山不理会她的无理撒泼,继续向彩英问道:“昨夜李元离开房间后,有没有再回去?”

      彩英犹豫,“我……我当时睡下了,我一向睡得沉,而且昨夜闹了一通本就累了,一沾枕头就没醒过来,我也不知道老爷有没有进去。”

      说话间,有小厮将方才陆廷山所要东西端了过来。

      陆廷山让顾清晏将甘草汁拿去,用帕子浸湿敷在死者肚子上,再让彩英进房,在发现死者的位置倒上炭火,将地面烧红,然后将炭火除去,把酽米醋和酒均匀泼在地面上。

      顾清晏和彩英照做,不多时,便听里头响起惊呼之声。

      先是死者那涂了甘草汁的肚子上,竟然慢慢显示出一个黑色的脚印,正正踢在她的下腹。

      接着,地上的炭火余温将酽米醋和酒蒸腾出白烟,烟气散去后,竟然在青石砖地面上出现了暗褐色的血迹!

      “顾姑娘,麻烦你立即将那脚印按原样描出,再将地上血迹分布图画给我。”

      顾清晏自知事关重大,立即铺开笔墨照做。

      不多时,便将两幅画送到陆廷山的手里。

      陆廷山看着那画冷笑一声,径直走到目瞪口呆的李家母子面前,沉声道:“李元,麻烦你抬抬脚,在纸上也印上一个脚印,让本官比对一下,是否与画上的一致。”

      陆廷山表情冷峻,骇得那母子二人当即软了脚,竟是互相搀扶着后退两步,面色苍白。

      那李家妇人年纪大,心气还堪堪能稳住,狠掐了一把儿子的胳膊小声道:“怕什么,就算踢过她一脚又怎样,这一脚难道就能要了人的性命?不过是夫妻间闹嘴争执罢了,哪家夫妻没吵过架动过手?他光凭这一点奈何不了咱们。”

      那李元咽了口唾沫,颤抖着腿,将左脚微微抬起,印在地面铺平的白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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