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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鬼域2 ...

  •   郁夜很想一巴掌将魂玉的脑袋拍远些,无奈求人之际,只得低声问:“什么办法?”

      魂玉反问:“你想快点死,还是想慢点死?”

      三句不离这个晦气的字眼,郁夜几欲暴起,魂玉急忙找补:“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见他不像在玩笑,郁夜闭了嘴,认真思考起来。

      如果在人间,他肯定选择慢点死啊。他打一生下来就没得挑,直接走了修行这条路,路漫漫其修远,可就是这条望不到尽头的路,让他看了无数风景,甚至还有余生能看更多的风景。

      可惜这里不是人间,他不知道被困了多久,反正眼前是把前几十年没吃过的苦都尝了个遍。

      他再次望向这片无垠的沙漠,悲从心底生,却又毫无办法,只好慎重地做出选择。

      “记好,无论你怎么选,”魂玉在他耳边道,“一定要保持坚定,绝不能左右摇摆。”

      郁夜“嗯”了一声,将那微弱的护身灵流收起,变回了凡胎肉身,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郁夜的两条腿抖成了筛糠,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摇摇欲坠。

      再不知走了多久,他连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了。

      再然后,他眼前一黑,直直从沙丘上滚了下去。

      走马灯般忆起这一生,浑夕山上的日子总是虚无的,课业被盯得很紧,春去秋来,一年快似一年,实在没什么可说。

      他想起安城的那个中秋夜,几个少年天南海北的凑了一桌,几乎都是头回沾酒,一沾就醉,大着舌头不知所云。

      又想起那天他突然抽了风,将玉骨扇的骨头取下一根,雕成发簪送给了陈无宁。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给人送礼物,还不敢光明正大地送,想想都觉得很好笑。

      人生中,总会遇到某一刻,光阴被拉得无限长,却又远得无法触碰。

      郁夜很想伸手抓一把飘渺的时间,又觉得格外疲惫,疲惫到手抬不起来,疲惫到眼睛睁不开,疲惫到连意识都在离他远去......

      九天识海的高塔上,郁慎站起身,扫了一眼冷寂的浑夕山,只见秋风扫落叶,枯枝败絮已现端倪。

      他先是讲了几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神色飘忽地说:“我本就在犹豫,是不是立即送你们下山,去游历也好,去凡尘也好,找个山野荒坡清修也好,或隐姓埋名度此一生,或有那个机缘,堪破大道飞升,都是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眼下,怕是不行了。”

      郁慎从未说过如此沉重的话,姜觅尔心头一紧,正要刨根问底,只见郁慎轻抬手,阻止了她的问话,这才进入正题。

      “其实,我这个掌门算捡来的,本该成为掌门的,正是底下镇着的那个鬼修,他是...我的师兄。”

      “我从有记忆起,就在掌门师父的座下修行,那时候还很小,只四五岁左右罢。”

      “师父很宠我,课业他亲自教导不说,还指派了一个师兄教我本门剑术。当然,师父不止收了两个徒弟,我也不止一个师兄,但在剑术一道上,偏偏选的凌师兄,也就是这个鬼修师兄带的我。”

      这番话勾起他几个强烈的好奇,别说陈无宁了,就是姜觅尔也没听过完整版本,只知道方池里镇着一个魔修,只有方先生露出一丝罕见的悲哀。

      郁慎缓了片刻,继续讲道:“凌师兄名叫凌霄,是很奇怪的一个人。其他师兄对我都淡淡的,这很正常,修士本就情缘淡薄,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也只有这一层关系维持基本的往来。师父第一次带我见完所有师兄后,大家礼节性地行了礼,只有凌师兄对我笑了。”

      “别人不知道,他的笑,不是那种初见小师弟的喜悦,而是带着谄媚和僵硬的假笑。我当时年纪小,怵了一会儿也就忘了,自此跟着凌师兄学习本门剑术。”

      “跟他习剑五六年,我见同门中人几乎不与他来往。他这人真的很矛盾,既不习惯与人打交道,实在不得已遇上,又永远都是一副讨好的嘴脸。”

      “别人给他甩脸色,他笑笑而过。别人为难他,他就主动避开。就算吃了许多大亏,也从不说什么。”

      “其实以凌师兄的修为,大可不必这样。师父说过,他是弟子中修行最刻苦的,修为也是拔尖的,完全可以以牙还牙,可他就是习惯性逃避。”

      “有一次,我忍不住给师父说了其他师兄欺负凌师兄的事,师父才给我讲了他是怎样入的道。”

      “他入道时,已经是个三十出头的大人,昏倒在万花镇上设的浑夕观门口,观中坐班的弟子自然不会见死不救,收留了他一日,给他吃饱了饭,又送了衣裳和食物,谁知凌师兄竟赖着不走了。”

      “他不吵不闹,就在门口默默跪着,先前还有弟子在旁劝导,说他老大不小,可以出去找份事情养活自己。见他不听,又问他是不是想做小买卖,浑夕观可以给他一些银子之类的,他还是不听。”

      “弟子没办法,只得任由他跪去,然后又昏倒,又救。如此反复几次,弟子实在拿他没辙,只好上报了长老。”

      “掌门师父那天正好得空,就同长老一起去到浑夕观,想看看这头传言中的倔驴。”

      “师父问他,为何执意跪在这里?凌师兄回答,他想拜入浑夕派。师父又问他,你凡胎肉身,如何得知的修真界?凌师兄不说话了。师父再问他姓甚名谁,谁知凌师兄竟没说真名,而是报了一个假名,掌门师父当即大怒,斥他谎话连篇心术不正,让他绝了入浑夕派的念想。”

      “凌师兄这才颤抖着说出他的真名。有了真名实姓,掌门师父也没立即收下他,只叫观中弟子先看好他。过了一段时间,掌门师父终于查清凌师兄的真实情况。”

      说到这里,郁慎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似乎酝酿了一会儿,才缓声道:“凌师兄到浑夕观的前两年,中原某个小村落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屠村事件。其实这种事情不算罕见,有些丧心病狂的人为了报复,也会给井水投毒,弄死全村人。或者某个村子运气不好,遇到魔修魔物之类的,屠村也是常态。但这个村的屠法,却是从未听过的残忍手段。”

      “村里所有男性,包括没长大的男孩,全被一一切了下.体。”

      不单单郁慎,几人全皱起了眉头,陈无宁想问这是不是情杀,终是没忍心问出口。

      郁慎继续讲道:“男的成残废后,整个村又被放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当然,人间朝廷对这种事情,只会公布部分真相,以防那些极恶之徒争先效仿,做出更为歹毒的行径。掌门师父派弟子找到当年验尸的仵作,才知晓整件事情的真实过程。后来官府并没有找到凶徒,修士不参与凡尘事,最后只有不了了之。”

      姜觅尔性子急,忍不住问:“那凌师兄……”

      她没说完后半句,郁慎摇摇头,打断了她:“猜得不错,凌师兄正是那个村子里,唯一完整活下来的人。”

      “掌门师父当时想问清楚,又觉得揭人伤疤实非君子所为,只好拐了个弯问他,你想拜入门下修行,意欲何为?凌师兄一味沉默。师父问得直白了些,是为了复仇吗?凌师兄否认了这个答案,只道是为了自保。”

      “掌门师父听了,居然收下了他,凌霄自此入了浑夕派,成为了派中弟子。”

      “他不负所望,虽不是从小入道,但他修行刻苦,几乎到了通宵达旦的地步,连师父都忍不住劝解了很多回。”

      “屠村的阴影对他影响太大了,因此凌师兄一贯唯唯诺诺,他不得罪任何人,也害怕人,在山上独来独往,唯二与他说得上话的,只有掌门师父和我了。”

      “在山上待了十多年,我也长成半大少年,恰逢修真界二十年一次的仙门集会。师父挑了几个大弟子准备带去集会,其中就有凌师兄,但他死活不去,掌门师父其实从知道他的身世后就很偏心他,以为他不想和其他同门一起去,便对他说,只带他一人去可好?”

      “师父的本意,是带想他认识一下各方修士,若有那么一两个合得来的,凌师兄也不至于活得如此孤苦,但他就是死活不去。师父苦口婆心一番,终于恼了,干脆一个大弟子都不带,最后只带了我这个最小的弟子去。”

      讲到这里,姜觅尔忍不住看了郁慎一眼,郁慎苦笑着说:“我在浑夕山,确实算不得出类拔萃,年纪小、修为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确实是天资不够,起码比起凌师兄,是不够的。”

      “从出门赶赴集会,到集会完后回来,山中已过两月。师父在路上还同我说,说我俩不在山上,凌霄不知道怎样了。”

      “果然,我们回来后,凌师兄更加孤僻了,甚至连剑也不想教我了,师父被他气得七窍生烟,罚他去思过林里思过,等想好了再回来。”

      “谁知他就在思过林长久地住下了。他吃得苦,又早就辟谷,喝点露水就能活,师父看他的样子怕是要背尘离世,于是更加生气,不管不问了好些年。”

      “我也曾劝过师父,说我去接师兄回来吧,师父长吁短叹地说,本来下一代掌门,他是属意凌霄的,只是得磨磨他的性子。成为一派掌门,不仅需要能够庇佑门派的强悍修为,还要把握为人处事的分寸。凌霄的修为自不必说,但他太孤僻,太懦弱,此番须得狠狠心,虽然想把他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已是奢望,至少能掰回来一些是一些。”

      “自那以后,我没再同师父提起过凌师兄,只偶尔偷跑到思过林外边看看他。”

      “你们都知道,修士到了凝神境,未长成的待长成后,容貌气质也会保持在那个时候。凌霄也一样,依然是中青年的模样。”

      “只是他一年比一年虚弱,嘴也渐渐抿成了一条缝,仿佛再也没有张开过。再后来,他的背也驼了,不复往日精神。这期间,其他师兄随着修为境界越来越高,彼此之间也越来越疏远,有的下山游历,少有音信传回,留下来的,不是各自为政,就是拉帮结派,只有方圆偶尔来找我,同我一起喝喝酒,说说话。”

      掌管九天识海的正是方圆方先生,听见郁慎这样说,他也忍不住叹息。

      郁慎继续道:“后来,掌门师父一次闭关出来,人竟然老了许多,他遇到了瓶颈。他想起了凌师兄,终于还是让我去接他出思过林。”

      “那段时间我很担心师父,心情一直不好,因此没有御剑,慢慢走去思过林。”

      “那天无风无雨,山中景致一如往常,我到了思过林外边,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我每隔一季便会来看凌师兄一眼,从未见过别人会来这里,因此有些震惊,赶紧屏了气息,悄悄躲在外面观察。”

      “思过林里没别人,只有凌师兄在打坐。他的背佝偻得更厉害了,额头渗出大颗汗水往下滴,他一个人自言自语地说,滚开,别来烦我!”

      “我刹时一惊,以为他是在说我,又听他哀求道,求你了,我不要,不要做这些!”

      “我格外小心,将思过林完整地扫了一遍,连一只鸟都没放过,哪里还有其他人。凌师兄抬手捂住了脸,颤抖着说,不要逼我杀人,我不想杀人......”

      “有水从他指缝中渗出,我分不清那是他的汗水还是眼泪。那时我很想直接冲进去问他怎么了,还没动,就见他浑身暴起了一层黑气,这层黑色迅速弥漫开来,所到之处,花草树木迅速枯萎,思过林上空飞着的鸟儿也惊叫着坠了地,死不瞑目。”

      “我赶紧撤到思过林的禁制外才堪堪避开,我也不傻,魔气过处,寸草不生,凌师兄身上的那层黑雾正是魔气,他入了魔。”

      郁慎的声音越来越沉重,前尘往事扑天盖地将他笼入其中,他似乎咬了咬后槽牙,才得以能继续讲:“我很恐惧,飞快跑回掌门居,将看见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师父。师父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他的目光更浑浊了,就像人间已入古稀的老人家。”

      “他说是他不对,他这个师父没当好,用错了方法,不该这样教导凌师兄。”

      “师父还没来得及悔过完,山上已经乱了。凌师兄站在浑夕山巅,周身魔气翻涌,把天都搅成了乌云压顶之势。”

      “所有弟子一窝蜂跑了出来,师兄们都在其中,凌师兄冷笑了几声,那笑声仿佛魔音贯耳,搅得人识海翻江倒海般难以忍受。”

      “他看了掌门师父一眼,没什么情绪,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平时欺负他最狠的一位师兄身上。”

      “他伸出五指,想把那名师兄抓过去,师父肯定不能冷眼旁观,立即结了一道雷电印,将他的五指弹了回去。凌师兄出离愤怒了,拼着手不要了,再一次抓向那名师兄。冲天的魔气把他的手裹在了里面,他竟然声东击西,师父的符咒只打在了一团魔气上,那名师兄,已经被他抓到了手心!”

      “他没有片刻犹豫,伸出五指,当空给所有人表演了什么叫做肠穿肚烂。那名师兄被剖开的胸腹腔直直往下掉东西,吊起来的肠子足足挂了几人高。师父差点当场昏厥,反应过来后,直接飞到天上,与凌师兄昏天暗地地打了起来。”

      “弟子们也反应过来了,可惜已经被凌师兄的数条分身围住,只好拼了命地厮杀起来。”

      郁夜讲这一段的时候,方圆一直闭着眼,仿佛永远不想再回忆那段血腥残暴的记忆。

      当时的他修为不高,才摸到气感的门,只能一直躲在郁慎背后,以求活命。

      他比郁慎大十几岁,郁慎是师父亲手带的最小的弟子,他是第二小的。当年郁慎在方圆的眼里也是属于天资聪颖的那一类,与他关系也最亲近。

      那一轮同门相残可谓是任何仙门都难以启齿的奇耻大辱,自从师父死了,郁慎接任掌门后,他们俩便默契地缄口不言,再没提过一星半点。

      此时听郁慎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其中滋味可想而知。

      听及此,陈无宁想了想如今的浑夕派,有掌门,有长老,还有弟子和道童,以为凌霄肯定死了。

      却听郁慎说道:“后来,整个门派几乎死光了,尸体堆满漫山遍野,只剩下仅余一口气吊着的师父,还有我和方圆。凌师兄也许剩最后一丝清明,没有杀我们几个。”

      “他把我们扔回掌门居,独自一人去了九天识海,正是此处。当年凌师兄还没入魔时,他经常一个人在九天识海中度日,要么在这高塔上,要么就在下面的小池旁。等我和方圆缓过了气,再去寻他,他的尸体已经漂在了方池里。”

      “所以,凌霄投池自尽了?”陈无宁终是忍不住插话。

      郁慎看了他一眼,缓声道:“算是罢。不过在他自我了断前,他先将一山的尸体,全部扔进了池子里。”

      “他为何这般做?”姜觅尔也忍不住发问。

      “因为,他要他们,”郁慎寒气四溢地道,“陪着他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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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呼,另一本文《在逃主神饿急眼了》连载中 “精神状态和脸都很美丽受*恐怖饥饿症非人类神明攻”推动宿命般的游戏进程 谁输谁赢? 或者双输双赢? 入股不亏不上当,宝宝们来看来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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