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梦岛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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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船队立刻炸开了锅！
各路修士七嘴八舌地嚷了起来，有沉不住气的，直接拉住自家长老一问究竟。
陈无宁和宿林藏在云雾里，只见船上的长老们有的摇头，有的摊手，有的沉默，脾气不好的干脆呵斥起来，只有少数几位，譬如詹盛这种一人前来的，保持着静观之姿。
有人站出来问褚琅：“褚掌门，蔚院长说的可是真的？”
褚琅没回话，他站在梦岛海岸，朝天上望了望。
此时乌云刚好飘到月亮的位置，显出几分阴暗的萧索。他又朝海面望去，密密麻麻的船队像是一团黑色的污糟，似乎洗不清也驱不散。
他不得不忽略掉这些杂质，向更远的海域望去。
承受百年的压力忽的化成了一摊酸软，抽干了他浑身力气。
绝望落地成灰，褚琅鼻腔一酸，泪涌上了眼眶。
更多的人站出来逼问他：“褚掌门，都到这个地步了，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吧。这岛，是不是真要沉了？”
更有甚者道：“褚琅，这岛若沉了，你该不会打上其它洲的主意吧？仙门早就划好了地界，你若想明抢，我们宁死也不依的！”
这话提点了别的门派，一些又弱又穷的小门派瑟瑟发抖，进退两难，大多修士已经朝褚琅投去恶毒的目光。
“倒是给句话啊褚掌门！”
“同为修士，子桐派，你褚琅，必须给出说法！”
褚琅抬手盖住双眼，立即又放下了，他仿若无事般踱了几步，尽量维持着正常神态，说道：“诸位放心，我派生于海里，就算死，也会死在海里。”
“子桐派不会入侵别的仙门，弟子们若是命大，能活下来，一部分会斩断仙根，重新做回凡人。另一部分会云游九洲，做个普普通通的散修。我相信他们绝不会违反道律，也不会给众道友添麻烦。”
有人跳脚道：“你话说得好听，谁晓得是不是真的？子桐派烟消云散了，万一活下来的弟子心里有恨，将来祸乱修真界也未可知，褚掌门拿什么保证！”
“子桐派位列五大仙门之一，我褚琅执掌门派上百年，”禇琅从那人身上移开目光，环伺一周，“哪位现在敢站出来，断一句本掌门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有的话，请立刻站出来分说！”
他最后那句话几乎是用吼的，一部分修士被他的怒气吓住了，不敢再言语。此时，那位老儒摸了摸雪白胡子，站出来调和：“所谓有理不在声高，褚掌门说得很对，可是道友们的担心也并不无道理，大家只是想要一个保障而已，也请掌门拿出诚意来嘛。”
“我身死魂灭一缕烟，无法承诺将来之事。”禇琅阴郁地一扫众人，“只能说会在死之前，给子桐派弟子留下掌门遗训，倘若不遵守者，任凭各位道友处置。”
“禇掌门这话说得，”老儒哑声笑笑，“老朽怎么听出了身前不问身后事的意味？”
“老先生说说看，本人该如何做出承诺？”禇琅咬紧了牙，“是不是子桐派的门人将来犯了事，诸位可到海底来寻出我的尸骨，鞭尸一顿可能解恨？”
“使不得，哪里使得！”老儒连连否认，“褚掌门如此威望德行，一生事迹必然要上仙谱的，对先人不敬，那我们成什么了？”
褚琅强压怒意：“既如此，还有什么可说？！”
此时，一位黑袍长脸男站了出来，船上弟子们纷纷让道，正是那位姓闻的百部先师。他站在甲板边，清了清嗓：“诸位，请听在下一言。”
闻姓男子的门派这次几乎倾巢出动，船上站了不下百数弟子，听见自家掌门要发言，纷纷附和：“各位安静，安静，我家先师有话要说！”
“褚掌门承诺了身前事，我们这些小门小户，也不敢不领子桐派的情。”闻姓掌门摆摆手，状似悠闲地说，“但这么多门派，众多道友在此，这个担忧也是切实存在的。我们的来意也讲清了，无非是想借看飞升秘宝。飞升嘛，是每个修士终其一生的追寻，为这个而来，不丢人。”
“既然仙岛要沉了，褚掌门也不愿与众仙门为敌，不如……”他环视四周，嘴角弯了弯，掷地有声道，“不如请褚掌门将飞升秘宝交与我等，有了秘宝，要是某位道友成功飞升，当上神仙了，也不惧怕子桐派剩下的门人所谓的打击报复，大家也都能安心，修真界必将持续万年太平。”
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陈无宁的预料，这场对峙走向越来越扭曲的境地。
他虽不清楚飞升秘宝一事从何而来，单就这群人眼看一大仙门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竟在此时卑劣的趁火打劫，如此行迹当真令人无言至极，哪怕此时此刻能做到冷眼旁观的，都还算有点良心。
可是有点良心的人，寥寥无几。
数双眼睛朝褚琅看去，褚琅微垂眼眸，整张脸陷在月色投下的阴影里，喉咙里发出几串毛骨悚然的冷笑：“呵，呵呵，交出飞升秘宝？？？”
闻掌门同样回应几声冷笑：“呵，怎么，褚掌门舍不得？”
“当然舍不得！”褚琅蓦地抬头，阴鸷地道，“本人得留着自己飞升，然后砍碎你们这群混账！”
“你——”闻掌门气得手一指，接着利剑出鞘的声音响彻海面，子桐派的长老纷纷扑上来拉住褚琅，叠声劝阻：“掌门，我派哪有什么飞升秘宝！没有啊，没有，你清醒些！”
褚琅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言语了，百年的自苦变了模样，惟恨长生！
他狠狠自嘲了一番，他嘲笑自己竟然还保存了一丝幻想，竟然敢奢望门派能有一个自然消亡的结局。
现在，这群人已将野心赫然摆在了台面！
子桐派，不可能有善终的。
不可能有善终。
褚琅的眼眶一点点变得血红，通身散出一股爆虐之气，长老见他的灵流正在爆起，赶紧丢开他冲上前，痛苦地对众人解释：“各位道友，我派没有飞升秘宝，真的没有！掌门是气着了，随口胡说的，大家不要信！”
这话蔚岭第一个不同意，他将乱糊在脸上的头发一把抹到额后，失血过多的脸犹如阎罗厉鬼般泛着死沉的白，他疯子一般大喊大叫：“褚琅已经承认，承认子桐派藏着飞升秘宝！”
“等他飞升成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他若成神，捏死大家不比捏死只蚂蚁难！”
“难道你们要给自己断送后路吗？还不快杀了他，杀了他！”
“蔚院长，”有人踌躇着回应，“不是我们不动手，我们可能打不过啊......”
“废物，没用的东西！”蔚岭怒而咆哮，“他才几个人，你们有多少人！就是一人一道剑气，也能把子桐派碾成废墟！实话告诉你们吧，褚琅受了重伤，元神根本稳不住了，这都是虚张——”
“声势”二字卡在喉咙，蔚岭发现自己再也动不了了，所有感官瞬间涌向心口——先是恐惧，再是酸麻，随后涌上来钝痛，再然后，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他努力地扭动脖颈，向后看去，只见褚琅站在他身后，手上捏着一坨鲜红的肉团，那肉团吊着几根长须，吡吡淌着血。
褚琅将五指并得拢些，肉团在他手心跳跃了几下，随后肉眼可见的干了。
蔚岭来不及低头看左胸边的大洞，最后一刻，他的五感似乎只余下听觉了，他听见风声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他生来高贵，可以随意玩弄普通人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钱与权，他其实不太清楚这种风声听起来像什么，风的声音应该是清脆的，是雪贝和琉璃碰撞的声音。
风的声音也是凌厉而尖锐的，就像那只在秋闱猎场，死在他利箭下的黑麂。
只是风声过后，什么也没了。
蔚岭直直栽倒在地，脸上带着懵懂的疑惑，死不瞑目。
有人从这一幕里神经似的反应过来，话没过脑子便大喊道：“天啊，褚琅疯了！他丧心病狂，他杀了凡人!”
一时间，无数利剑指向褚琅，无数修士冲他扑去！
陈无宁和宿林再无法旁观，从云雾里一跃而下，加入到这场混战中！
宿林站在离人群远些的地方，操纵枝桠接近那群杀红了眼的修士，绑着他们的脚往海里拖。
可人实在太多了，他也只能稍稍清理干净外面的一圈。
陈无宁站在混乱中心，无阻一道剑气划去，立即破开一圈修士的护身灵流，周围倒下一地的人。
褚琅双掌各捏断一名修士的脖颈，扔在扑上来的人身上，转眼才发现了陈无宁，闷声低吼：“你回来做什么？想找死么？！”
陈无宁：“没什么，就是回来了。”
两人根本没法多说话，一波波修士潮水般涌了上来，褚琅的后背挨了几剑，那身掌门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快滚！”褚琅怒吼。
陈无宁没搭理他，一边挥剑一边问：“郁家父子在哪？”
褚琅拎起几个人摔向远处，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中咬牙道：“已经送回岛上。”
陈无宁心里有了数，专心砍杀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接近筋疲力尽了。
放眼望去，整个岛岸线躺着无数尸首，朝他们扑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凶猛，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厮杀！
这时，一群蓝衫白袍的弟子提着剑从结界里出来了，他们没有丝毫犹豫，直直朝海滩这边冲来。褚琅微顿一望，略估了一下人数，发现子桐派的弟子几乎全到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转神间，手掌被一剑刺了个对穿！
那名医修长老在弟子的包围保护中挤到了离褚琅近些的地方，高声喊话：“掌门掌门，弟子们都知道了！”
褚琅垂下受伤的左手，任由血滴滴嗒嗒地流，也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伤：“告诉他们做什么？”
医修长老大声解释：“不是我说的，哎，掌门，弟子们又不是傻子。”
褚琅看起来很想骂死这个老东西，无奈分不了神，此情此境，也只好随他们去了。
双方都在死人，死的人越来越多，每一个蓝衣弟子倒下，褚琅的心便沉上一分，直至沉无可沉。
陈无宁身上也被剑划了很多伤口，宿林留了几片治愈枝叶在他身上修复着，奈何刀剑不长眼，他被一名修士一剑捅在了腹部。
他又不会死，只能生生承受了利器入体、再抽出来的剧痛和恐惧，不知这到底是幸，亦或是不幸。
治愈的速度明显跟不上受伤的速度了，陈无宁脸上沾着血，衣袍上的血快速连成大片，压住了原本的水蓝烟渍，汨汨往下滴着。
远处的宿林放眼整片海滩，看见最后一名蓝衣弟子倒下了。
子桐派的长老和弟子悉数死尽，直至生前最后一刻，也没能逃出一个。
这门派如今，只剩下人不人鬼不鬼的褚琅。
褚琅想对陈无宁说句话，寻他位置的时候，右肩又生受了背后一剑。
他本来想让陈无宁离远些，还有最后一个办法，话未出口，又是一阵连续的厮杀！
这时，在夜色遮掩下，血腥刺鼻的海滩边挤进一艘十分不起眼的小船，没人注意到小船上跑下来一名男子，他已经顾不得船还没有停稳，一个大跨步踩进了水里。
他没空管浸湿的裙摆和鞋袜，眼前一片尸山，完全占据了他的视线。
他一个个的翻看起来。
结界上空的珍珠刚冒出一个头顶又缩了回去，发出一声只有星星听得见的叹息。
那名男子翻了几十具尸体，终于忍不住喊起来：“庄渺，你在哪！”
陈无宁侧耳一动，直觉不好，朝声音的源头看去，见庄苼跌跌撞撞跑在尸堆里，像在寻找丢失的玩偶一般，翻了这个不是，立马丢下，又去翻另一个。
庄苼身后跟着神花，他就这样翻啊翻，神花只得看住他，将那些冲过来的面目狰狞神智混乱的修士逐个击退。
陈无宁从几十条船连成的海岸边找到了混进来的小船，见神篱垂着双臂站在船头，像一具沉重的石雕。
离混战中心不远，一群年轻修士哆哆嗦嗦地握着剑，他们根本不敢靠近还没死的褚琅。还有些不想继续恶斗下去的门派已经稀稀拉拉地逃回船上，个别飞在剑上，朝梦岛的反方向加速逃离。
宿林消耗过多，此时已经力不从心，他收回了枝桠，只留了一根治愈枝条捆在陈无宁的腰上，稍稍帮他缓解疼痛。
人类的杀戮远比以为的残酷万分。
宿林恢复期间，那名白发老儒缓缓靠近，在距离不足三丈的地方被宿林发现了。
宿林不言不语，只甩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小道友，”老儒做出安抚的姿态，“老朽没有恶意，你看这，这，真是造孽呀！”
宿林没理。
老儒心领神会，好似在自言自语：“人性就是这样丑陋不堪。修士们自命超凡脱俗，骨子里的贪婪和欲望都一样，无比卑劣。拿着上天恩赐的那点道法，再举起一面自欺欺人的大旗，便可随性滥杀。”
宿林冷淡地盯着他，终于开口：“你图什么？”
老儒摇摇头：“我无所图。非要说图个什么，无非图个道义黑白，是非曲直。”
宿林冷漠地问：“你想做那把道义的尺？”
老儒一摆手：“非也非也。道友见老朽的手上何曾主动染过血？纵有那么一两个死于我手，也是为救自保，不得已为之罢了。”
宿林旁观一切，自觉不该和这种人废话，于是转身面朝大海，不再言语。
陈无宁一边忙着战斗，一边盯着庄苼，还要盯着那条小船，恨不得后背都长出眼睛。
他看见庄苼认出了褚琅，不顾一切地冲上去问：“掌门！我爹呢？！”
消耗过度，褚琅几乎已经失聪失明了，在一片哄闹声中，自然没听见这句问话。
庄苼见他不答，还要再靠近些，陈无宁一剑贯穿周围的修士，朝庄苼的方向跑去。
再一剑挥开周围逼近庄苼的人，陈无宁捏住了他的胳膊，只见庄苼愣愣地抬起头，嘴巴张合几下，终究没发出一个音节。
陈无宁问：“你怎么回来了？”
庄苼满脑子都是找褚琅问他爹的下落，一阵眩晕耳鸣，神花不得不替他回答：“我们已经上了岸，正要往木屋那边赶路，庄苼不知怎么的，走着走着，突然就说心慌得厉害，非要回来看看，我们怎么都劝不住。”
陈无宁又问：“其他人呢？”
神花朝那条小船投去一个示意的眼神：“本打算我陪着他回来看一眼，但我哥一个人，实在照顾不了两个病人，只好全部拖了回来。”
陈无宁一惊：郁夜和乌雪泥也在那条小船上！
接着，他看见郁夜颤颤巍巍地从船舱里出来了，郁夜面白如纸，扶着神篱的肩膀一阵咳，稍稍平稳后，他抬头向远处一望，正好与陈无宁的视线撞个正着！
尸体累累，堆成了小山，郁夜看见陈无宁凌乱地站在尸山里，整个人几乎变了样。
他再顾不得其它，单这一眼便跨下了船，留下错愕的神篱在风中失语。
陈无宁心道一声糟糕，松开捏着庄苼的手，赶紧飞奔上前，接住了这个大病号！
此时，褚琅已经身负数伤，他用尽力气大吼了一句：“快让开！”
随即，他抬头朝天上大吼：“珍珠！”
刹时，一团强光在褚琅身上凝起，照亮了这片海域！
陈无宁抬眼一望，瞳孔立即缩成了两个点！他再来不及多想，将郁夜连人带头往自己怀里狠狠一摁，那团强光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覆盖了整个岛岸，向远处的海面扩散而去！
梦岛炸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梦岛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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