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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白骨案8 ...
听见传音,陈无宁立即问:“郁夜,你那里怎样?我这边刚腐烂。”
“我这里有尸水了,”郁夜抬袖抹干净唇边血迹,尽量使声音平稳一些,“好臭呀。”
未央发了话:“处理好兔子,速来湖边见。”
郁夜正打算飞去甘泉湖,听见陈无宁的声音传来:“郁夜,你在义庄门口等我。”
十来里路,御剑眨眼便到。郁夜正在重新束起方才打乱的头发,扎了个精神的高马尾,染血的外袍也换过了,只是仍然遮不住一脸菜色。
陈无宁知道他这是在隐瞒受伤的事,也不拆穿,像平常一样揶揄道:“荒郊野岭的,大晚上换衣梳头,是要卖身给谁呢。”
此人生龙活虎,郁夜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回肚里:“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还想管我。”
魂玉的话萦绕在郁夜心里,其实在九年前,他就知道陈无宁并非一般人。
前有宿林这种搞不清来路的神仙人物紧盯着他,后有魂玉这种活了千万年老不死的王八精也道出他的独特与重要。
反观自己,除了一副还不错的皮囊,内在实在没什么可称道的,其它的更不值一提。
魂玉说得对,这世间没人配得上陈无宁。他虽然骨头硬,脾气臭,爱多管闲事,但为人善良勤勉,长得也好,何况还身负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大秘密,能让所有人前赴后继地追随他。
郁夜不禁想,反正修士的寿命那样长,有些话并不是非得说出口,有些事也不一定非要个结果,能够长长久久地陪在彼此身边,也不失为一种活法。
见他突然怔住,沉默地站在那里,陈无宁也不好问了,催促起来:“谁要管你,走了。”
这个夜晚注定不平静,二人赶到甘泉湖时,天色异动,原本还好好的一弯月被乌云彻底盖住,平地起了风,湖水涌动,连连拍岸。
未央湿着裙摆和鞋袜,正在逗弄那只已经异化的白骨兔:“我这边的兔子最先白骨化,看来邪术的根源就在湖里。”
对于这个发现,陈无宁并没有很在意,找到源头连根拔除,看上去是化解了流泉镇百姓之难,但隐在背后的目的才是关键。
幕后之人做了这么一个局,只为恐吓一个山旮旯小镇,弄死几个不相干的百姓,陈无宁根本不信。
若说是生意对头要让流泉镇的酒水生意从此一蹶不振,竟不惜用上巫蛊邪术,凡人但凡有这般的通天本领,又何愁钱财。
此案一定牵扯到修真界。
他没把这些话说出来,眼前参与此事的未央刚认识不久,也不知来历,未央瞧着是一个随性散漫的人,却又热衷于此案,陈无宁不敢全信,想着且看看再说,于是问:“你有办法进到湖里吗?”
未央乐了,低低一笑:“怎么了风禾兄,你不会水?”
陈无面无表情:“不会。”
郁夜抢话:“你别下湖了,我和未央去就行。”
“是不会,”陈无宁甩了他一个眼刀,“我可以现学。”
他一向是个行动派,说完就脱了鞋袜。
郁夜只觉得脑袋又疼了,上前拉住他的手腕:“你不准下水。”
陈无宁将他方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要你管,你是我什么人,还想管我。”
“你你你......”郁夜气极,不打算讲理了,“我我我偏要管!”
陈无宁想甩开他的手,郁夜偏不让,两人拉拉扯扯地争执了半天,未央也在旁边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断:“我说,两位行行好吧,打情骂俏请找个隐蔽的地儿,我,这么大个活人还在呢!”
一句话呛得郁夜咳嗽起来,陈无宁甩开他胳膊,一意孤行地下了湖。
六月天的凌晨,湖水透着凉意。他越走越深,水已经漫过腰线,郁夜从生气中回过神,不得不跟了上去。
随后,未央也悠悠地下了湖。
陈无宁试着学习张三水在水里的姿态,慢慢将身体浮起,两手向前拨拉,腿也轻巧地向后蹬,竟真的向前游动起来。
他没吹牛,学东西也太快了,郁夜的一颗担心才稍稍落下。
陈无宁又试着在水里闭气,发觉仅靠体内存贮的那点气息无法长久地在水下游动,便放出护体灵流,将神识沉入识海。
三人很快在水下搜寻起来。
甘泉湖很大,底下湖水绿到发黑,哪怕灵流灌注在眼里也看不太远,只能一步步摸索。
湖底尽是细沙和淤泥,脚踩在上面十分柔软,时不时会有水草裹到腿上,触感粘乎又挣不开,各人只好弯腰拨弄,搜寻的时间拖得漫长。
刚开始三人还是前后脚走,不多时,郁夜回头一看,未央已经不在身后了。他嘀咕了几句,想着此人道行高深,应当不会有事。
他快走两步,从后边拉住了陈无宁的手。水下不好张口说话,陈无宁看向突然牵住自己的手,撇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质询。
郁夜理直气壮地瞪了回去,手上加紧了力道。
陈无宁猜他或许害怕了,又不想露怯,只好放任不管,就这样牵着吧......
水越来越深,估摸着与岸边的距离,离湖中心应该不远了,不料此时郁夜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陈无宁偏过头,本想问什么事,只是一张嘴就吐泡泡,于是带着他往上浮去。
两颗脑袋探出湖面,深深吸了几口气,陈无宁问:“怎么了?”
郁夜皱眉:“脚好像扎了。”
陈无宁:“我看看。”
他用一只手托起郁夜的腰,让他借力把脚伸出水面来,又用另一只手凝起灵流,莹白光晕照见了这方寸大小的地方,郁夜的脚心不知被什么东西戳了个针眼大点的洞,肉眼几乎看不见伤口,鲜血却哗哗直冒,止都止不住。
陈无宁:“你踩到什么了?”
郁夜也觉得莫名其妙:“脚下都是泥,没感觉啊!”
他脚心的血不停往湖里滴落,陈无宁道:“我送你回岸上。”
郁夜坚决拒绝:“不,我要跟着你!”
陈无宁朝四周望了望,此处离岸边已经很远了,远方的树木全都成了一团团辩不清形迹的黑影,下湖前起的大风也止住了,此刻湖面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他顿了片刻,应了一声“好”,随即用灵流照明的那只手盖住了郁夜脚心的伤口。
这次的伤似乎与平常不同,按理说这丁点大的小洞用灵流修复一会儿就该没事了,但血还在不住地流,陈无宁不免疑惑。
他正在思考的时候,水里突然有什么东西翻滚起来,紧接着一个巨浪扑起,将两人冲出了一段距离!
郁夜立即召出踏歌,让它把陈无宁绑过来,不料伴随一声巨大的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张开了嘴,湖水“咕咚咕咚”往下沉去!
以湖中心为原点,湖面起了一个大旋涡,整个湖的水都朝着旋涡飞速流去,他俩被水的巨大流动力带着绕起圈来!
踏歌本是至软至硬之物,遇上水这种至柔至刚的同类,此时完全发挥不了任何作用。郁夜的神识一直催动它去找陈无宁,但踏歌实在无能为力,只好将自己牢牢绑在主人的腰上。
看见这不争气的东西还缠在身上,郁夜低骂了一句,随着水流的方向滑向旋涡中心,那种熟悉的眩晕感又来了!
他顾不上自己的处境,从腰间抽出玉骨扇,凝神屏息,想要一扇将水劈开!
魂玉正在本体里睡大觉,没有他助力,玉骨扇不过一普通灵物,在这漩涡里灌满灵流也发挥不了太大的力量。
郁夜连砍数次,毫无作用,脱口骂道:“该死!”
他彻底找不见陈无宁了,扯着嗓子大喊几声,无任何回音。
郁夜的心和太阳穴一起突突跳。
他不再挣扎,躺在水面节省力气,任由水流将他带进旋涡深处,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就是放出神识,盼望陈无宁此刻也正在这样做,他们好用神识传音。
郁夜在识海里搜寻着,他能感觉到周围有神识在对抗,以为是未央,又在识海中唤了几声未央的名字,仍旧得不到回应。
郁夜发起抖来,每当他喊出“陈无宁”三个字时,便有放大了的水流与风声四面八方地包围过来,将他的举动彻底变成了无用功。
郁夜牙都咬紧了,想着陈无宁或许此时已经落在旋涡中心,说不定能在那里见着人。没想到水下又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一个巨浪扑来,将他彻底抛到了漩涡外边!
他感觉此处的水很浅了,试探着站起来,没想到竟然能露出个脑袋,岸边的树已经清晰地映在眼中。
这时,不知在湖的哪处,陈无宁举起无阻对着湖水狠命砍下!
旋涡被他一剑劈成两半后,复又重新汇流成一个新的旋涡,简直没完没了......
他也放过神识,同样被巨大的水流声和风声干扰了,找不见郁夜的回音。
一个巨浪扑来,本浮在水面上的陈无宁被埋进了水下,他就这样沉了一会儿,感觉被一个柔软的怀抱拥住了——像湖底的淤泥一样柔软,带着舒适宜人的温度,仿佛秋天的某个午后,在小院里盖着薄被晒太阳。
有点困,想睡觉。
陈无宁恍惚起来,水下无法用□□呼吸,此时,他完全闻不到,湖水的清冽味道已经被浓重的腥臭代替。
他试着睁开困得打架的眼皮,想逃离这个温柔的陷阱,想恢复神智清醒过来。
忽然,他太阳穴的位置针扎般的痛了一下,本能地抬手挥向耳侧,想要抓住点什么。
却没有抓到任何东西。
在陈无宁看不见的正下方,一个圆滚滚的巨物展开无数条触手,等着他下落入怀。
那玩意儿时而合在一起,时而张开,合在一起时是个线球,张开时,就变成了一朵肉菊。数不清的触手比头发丝还细长,随着水流荡开,又像一颗没有脸的人脑袋沉在水里。
陈无宁拼着所剩不多的清明,将护体灵流开到极致,感觉扎进太阳穴里的东西往外抽了抽。
身下怪物发出了十分低沉的长长的“呜——”声,触手全方位展开,然后向中间弯曲下压,陈无宁就像个被食人花逮住的虫子一样,被彻底裹在了其中。
怪物又发出一声长长的“呜——”,它的声音似乎有催眠作用,陈无宁头昏脑涨,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从脑海中一一闪过。
眼前出现了一个麻衣桑布的小道士,小道士的身形是透明的,周身却裹着一圈淡色金光。他赤脚在深林里不停地跑啊跑,跑啊跑,像是身后有猛虎饿狼要吃了他。直到他踢上一截枯树枝,整个人向前栽去。
他好像摔得很疼,不知道是不想,还是没力气再爬起来。他的脸埋进枯叶里,肩膀一抖一抖的,似乎哭了。
一簇白光闪了下,陈无宁看不见哭鼻子的小道士了,父亲的身影闯了进来。
陈无宁都快记不清他的模样了,他在陈宅后院的那颗老槐树上绑了两根粗麻绳,又在麻绳的下头系了块屁股大小的木板,似乎正在做秋千。
这不是什么费力气的功夫,但父亲的动作却很迟缓。
只是做着做着,他突然停了下来,在花坛边坐下。他不错眼地盯着那两根晃荡的绳子,就这样一直呆愣着。
陈无宁忍不住想:这是在做什么?想用这个上吊?
陈无宁还没纠结完,师父和小师妹又闯了进来——
乌雪泥不过四五岁大,正坐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哭,边哭边说:“原来我是捡来的,爹娘都不要我了。师兄,你会不会不要我,呜呜呜。”
陈无宁安慰她:“丫头,别哭了,师兄不会不要你的。师兄也是师父捡来的,和你一样呢,这没什么大不了。”
他偏头看向荀洄,除了教乌雪泥读书时,师父大部分时间都很慈爱,此刻却冷若冰霜。
陈无宁小心翼翼问:“师父,你怎么了?”
荀洄没接话,摇了摇头,突兀地哼起一曲民间小调:“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无此声——”
陈无宁摸不着头脑,师父这是怎么了?
困意来得愈发汹涌,陈无宁闭眼那刻,郁夜的身影闯了进来。
郁夜也不说话,就这样慢慢地靠近,然后托起他的下巴,闭眼吻了上去。
又一声低沉长长的“呜——”,触手彻底穿透了陈无宁的灵流屏障,一根根疯狂地扎进他的身体!
太阳穴、眼睛、耳朵、心口、腹部、手腕脚腕......一簇簇细丝扎进陈无宁身上,随着水流波动,他好似睡着了一般,以身体作干,以触手为须,像一颗杨柳摇摆在春风里,诡异中透着万分平静。
注:斜体部分出自纳兰性德——《长相思·山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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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白骨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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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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