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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上山4 ...
落日隐去最后的余辉,从远山暮蔼处沉了下去。夜色浮出,倦鸟啼叫几声后扑扑归巢,明月现出勾芽,大地染上黑色。
荀洄立于高耸入云的巨木门前,陈无宁抻着脖子,瞪大眼睛才看清顶端的“浮山”二字。
上书笔法极其飘逸,似要破木而出,飞于苍穹。
大门左右没任何支撑,白茫茫一片,就这样孤零零地立着,像是太虚幻境中的虚空门一般。陈无宁不住想象,门里定然藏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荀洄不动如山,站定许久,他周身的往日浮华洗涤一空,只剩下不染尘埃的遗世独立,好似一尊劲削雕像。随着他袍袖一甩,木门缓缓而无声地朝两侧打开,门上落了许多灰,开启的同时“涮涮”往下掉。
两个大的一个小的走了这一两年,早没有任何形象可言,吃点灰也没什么,乌雪泥却被这漫天泥沙呛得“哇哇”大叫,嘴里“噗噗噗”地吐着烟尘。
陈无宁心脏狂跳,只是周遭太过静谧,他只好压下一肚子疑问,跟在师父身后踏进门内,就连不满周岁的乌雪泥也在这诡异静谧的场景里停止了哭闹。
他们先是走过一处空旷的土地,此间连根杂草都没有。陈无宁自进来后,转身往刚刚进入的木门方向瞧了一眼,竟是没看见门,想来前后左右大得没边。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第二道木门前。
木门仿佛认出此间主人归来,无声地自行打开。
进入第二道门后,风貌改天换日,数座小山似的巨石毫无规则的立在各处,巨石与巨石之间长着奇形怪状的花草树木,许是多年无人打理,茂盛得遮住了脚下的路。
荀洄轻车熟路地在前方带头,陈无宁只好抱着乌雪泥移步跟紧。
走过巨石丛林,来到第三道门前,门照旧无声地向两侧开启,荀洄的脚步轻快许多,从背影都能看出漂泊多年归故里的喜悦。
第三道门后,沿高低地形蜿蜒而筑,亭台楼宇、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很有世家大户的奢豪气质。
行至前院,一棵榕树吸引了陈无宁视线——这棵树实在太大了,整个前院都罩在它的树冠下,陈无宁甚至觉得从百里外都能看见这树挺拔的树影。
荀洄站在巨榕前,瞧着颇为淡定。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树身,嘴上却不客气地喝道:“榕,该醒醒了!”
陈无宁还以为师父高兴得神志不清,竟然对着一颗树说话,却见这巨树的树身震了震,随即整颗树抖动起来,树叶铺天盖地往下掉,转瞬间,他们的鞋子便被落叶给埋了......
巨树好似抖高兴了,从树杆处分离出一个半透明人影,人影连连哈欠,伸着懒腰,渐渐实体化。
眼前现出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身着浅绿道袍,还算正常,只是打扮很有些匪夷所思,他脑门上顶着满头绿叶,活似戴了一顶那啥。
少年揉揉双眼,打量了荀洄一番,再歪头往他身后瞧了瞧,只见到一名十来岁的陌生少年和一个还要人抱的小女孩,神情微微失望,还摇了摇头。
随后,他狠狠打量了荀洄一番,疑惑着问:“你怎么长成这样啦?”
荀洄相当不悦:“哪像你,百年未见,不也没长几寸?”
可能尺寸永远是雄性不可触碰的底线,这位叫“榕”的少年当即不乐意了:“我有三千寿命,换算成凡人人身,现在最多只有七八岁好不啦?”
说完这句他还不解气,继续添油加火地挑衅,“你跟掌门走的时候不过十来岁,怎么连白头发都有了?”
荀洄:“闭嘴,废话这样多,哪天拔了你的舌头!”
榕嗤之以鼻:“当了掌门真了不起,连青梅竹马都不认啦!”
荀洄:“少往自己脑门贴金,看你这一头绿就来气!”
榕:“绿色怎么啦,这是自然之色,管得着嘛你?”
陈无宁:“……”
两人吵起来没完没了,荀洄主动结束了和眼前这位绿少年打嘴仗,他瞧了瞧身后的两个徒弟,吩咐陈无宁:“无宁,你把雪泥给为师,你今晚去住往生亭,朝东一直走就到。”
陈无宁一动不动。
荀洄看得出他有一肚子问题,补充道:“有事明天再说,今晚好生歇息,去吧。”
陈无宁只好遵师命,一边找地方,一边想问题。
刚才这位叫榕的树精说师父是和掌门一起走的,当时才十来岁,如今这位传说中的师祖不见踪影,师父接任了掌门,像只丧家犬一样漂泊百年,还落了满身的伤,门派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琢磨不出,只能将这些问题暂且搁置。
三重门内太大了,陈无宁走了很久才找到往生亭。
往生亭和陈宅差不多大小,有点偏僻,环境清幽。陈无宁穿过前院,到了堂室,里面除了卧房,还有单独的书房及一间小厨房,从小厨房穿过,就是后院。
后院有条小溪流过,陈无宁蹲下身,将手浸入水中,刺骨的冰冷自掌心没至全身,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本想跳进小溪清洗一下这些天的疲累,看来是不行了,只好拎水到小厨房,生了火,打算烧锅热水,泡一个热水澡。
他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享受着初次回到门派的喜悦,暂时不打算管别的了。
掌门居这边,荀洄先给乌雪泥弄了吃食,洗干净她哄睡着,然后来到前厅,榕已经等得百无聊赖。
“说吧,怎么回事?”榕开门见山地问。
荀洄不知从哪儿起头,便捡了重要信息来讲,隐去了其中百年的难堪——他知道榕永远忠于门派,但有些事总归是痛,也是悔,只能靠自己消化。
榕越听越震惊,忍不住打断了他:“你的意思是,掌门死了有一百年了?”
“嗯。”
百年时光的消磨,荀洄终于可以面不改色地接受这既定的事实。
“掌门那样高的修为都活不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师父和上神拼命保的我。”
榕跳了脚:“谁干的?!”
荀洄:“当时情形很杂乱,不像是一个门派所为。这一百年里我一直在逃命,许多关窍没想清楚,不过纵观三界浮屠往事,左不过贪欲作祟。”
“怪不得......”榕歪了歪头,讲道,“你们下山后的十多年里,别家门派派出好多门生前来拜访,其中不乏几位声名远扬的大长老,还有很多小散修也上赶着前来,也不知道掺和什么。”
荀洄皱紧了眉:“这些人怎么打发走的?”
“没有掌门环,第一重门都打不开,我打也打不过,赶也赶不得,只好藏了起来。”榕无奈地说,“他们拜访了十来年,根本见不到人,之后就来得少了。不过隔三岔五还是会派些傀儡来门派打探,有时是凡人,有时是未开化的小精怪。”
荀洄想了一会儿:“除了正大光明前来拜访的,恐怕还有很多怪物也一直盯着门派,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一些。”
榕问道:“你的伤就是这样来的吗?”
荀洄摇头:“倒不是,现在还有修士前来拜访吗?”
“不知道啊,”榕也摇头,“我已经睡了几十年,没见有人打扰,不过这些人还会不会来,说不好的。”
闻言,荀洄略顿了一下:“看来还是不能住在浮山,我明天就带着两个徒弟走。”
“别呀!”榕大惊,抱怨道,“留我一个人待在山上,都快闷死了!”
荀洄好生地给他解释:“掌门环和我回来了,若是别家门派派出修为不错的长老前来,一定会察觉。其实我中途回过一趟浮山,来去都很匆忙,没叫醒你,现在看来,也还不能回来住。”
榕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
“哎,”荀洄微微叹息,“还得委屈你看着浮山,待我完成师父的嘱托,还能活命的话,便会永生永世地陪你长大。”
榕眼里的星光暗淡下去。
荀洄似是想起什么,嘱咐道:“对了,我如今已改名换姓,若用本名也活不到现在。现在姓荀,荀洄,你莫喊错了,特别是在我的两个徒弟面前,他们还小,嘴上没把门,只怕哪天一不小心就暴露了。”
榕敷衍应声:“哦,明白了。”
翌日。
陈无宁睡到午时方才醒来,他的精神状态非常好,浮山远离人烟,灵气充沛,这一觉直接睡了个天昏地暗。
他饥肠辘辘地走到掌门居,师父、小师妹、还有换了一头金黄树叶的榕正围在桌边大快朵颐,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变出的这桌山珍海味。
陈无宁当即化身饿狗,扑向豪华大餐。
荀洄见他吃得欢,不忍打搅,待大徒弟捂着快要撑破的肚皮、惬意地打了几个饱嗝后,才开口说:“吃饱了吧?饱了就上路。”
吓得陈无宁差点把一肚子山珍海味又给吐出来!
“那个,不是......”荀洄给他说明白,“就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好不容易回了自家门派,陈无宁以为会在这里长久地住下。他喜欢浮山,高兴了一整晚,这头屁股还没坐热又得走,他大为不满,语气里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师父,这才回来一天呢,怎么又要走啊?”
荀洄:“门派不安全,得另寻他处。”
“师父!”陈无宁不依,“你就不能一次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吗?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荀洄没正面回应,避重就轻道:“为师倒盼你能一辈子长不大。”
陈无宁撬不开师父这万年老鳖的嘴,只得暗暗编排他。
说起来,任何热爱刚冒个头就被迫中止,换谁都不大乐意,可谁的一生又未曾经历过突如其来的戛然而止?
陈无宁再不高兴也得接受事实,他打算回往生亭拿他的小包裹,荀洄却说不必,转头对榕作了安排:“你看顾一会儿小徒弟,我带无宁去各处转转,顺带收拾些盘缠。”
榕瞄了乌雪泥一眼,气得满头金黄又变回青翠的绿。
荀洄弯弯绕绕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小草地,地上开满了低矮的紫蓝小花,煞是好看。
陈无宁发现往生亭的小溪也自这边流过。
荀洄随手捡起一根木棍,就地画符,随后将掌门环自手腕取下,嵌于符咒中心,随着咒成,草地地皮裂开,显出可通行一人的石阶来。
荀洄先下去,陈无宁快步跟上。
通道两侧每隔二十来步便亮起一盏风灯,灯火和煦,不晃不灭。
两人向下走了片刻,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座巨型书库,岩壁环绕一圈,自下而上,装满了书。
陈无宁的眼睛蓦地发亮!
第一层荀洄未作停留,再沿着石阶往下。陈无宁记了数,现在已经下到书库七层,见师父停在这里,挑挑拣拣了几本书往乾坤袖塞去,随后在每层书架上都搜寻了一些书。
下到十七层,荀洄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
陈无宁分明看到还有朝下的石阶,没忍住问道:“师父,我们不往下了吗?”
“嗯。”
“下层有什么?”
“不过还是些书罢了,暂时用不上。”
陈无宁真的很好奇:“师父,要不我下去看看?”
荀洄无奈道:“徒儿呐,为师袋子里装了许多,都是给你准备的,等你把这些学完再说,不急。”
陈无宁内心骚痒,可他一向乖觉惯了,也不好驳斥师父的决定。
沿着石阶往回走,他没有感到一丝往上爬的负累,脚步和往下一样轻快。
回到第一层,荀洄站在一本“千金方”面前,陈无宁本以为师父想拿一本药书治伤,却没料到他剥开千金方,书籍往后退去,露出内里的一个大箱子来。
箱子打开的一瞬间,陈无宁的眼睛快被闪瞎了!
门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修仙之人不都两袖清风,不沾一丝铜臭吗?
师父一路上又穷又抠,这满满一箱金条,算是怎么回事?
只见师父毫不客气地往袖里塞了几根大金条,再将书籍归于原位,在首徒诧异的目光下,云淡风轻地走了......走了......
陈无宁感觉自己要重新认识大道无形了!
不问出这个问题他实在难受,回到地面,他觑着师父的神色,问道:“门派这么有钱吗?”
荀洄看了一眼天真的徒儿,答道:“还行,就算每代先辈只攒下几个铜板,千万年积累起来,也差不离了。”
“哦!”陈无宁恍然大悟,“怪不得师父如此节俭,想来要给后辈们多留财富,我说得对不对?”
“算、算是吧。” 荀洄瞪他一眼,随即岔开话题,指使道,“你去小溪里,有一块大石头那处,搬开溪石摸摸看,‘无阻’应该在那处。”
昨晚他就见识过溪水有多冰,几乎贴着骨头缝冒寒气,陈无宁没在水里,一身血都冻挺了。
他费力地搬开石头,伸手在水底砂石间左右摸索,突然摸到一个比溪水更凉的东西。
拔起来的那一刻,人与剑迸发出强烈的共情,像是认识了千百年一样!
陈无宁的内息瞬间被调动起来,眼前景象迅速变形!
周遭响起密密的吵闹声,他好像回到了钟灵镇,他独自一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心,惊皇失措!
眼前是一张张木纳的脸,这些人不停说着话,一字一句诛他的心——
“陈无宁就是一个怪胎,老天爷都看不下去,因此降下天罚......”
“他上辈子一定干了缺德事,这辈子双亲才遭雷劈,他怎么有脸活下去......”
“没想到十几代的陈家到他这里绝户了......”
游历一两年,他好不容易让心空出一块无悲无喜的地方,从天地孕育的大好河山中学来的克制与平静在这七嘴八舌勾起的记忆里摧枯拉朽,深埋在骨血里的愤懑与憎恶抬起头——他从来不是心胸宽广的人,仇恨早已和着血肉生根发芽,潜伏在身体里的某个角落,等着时机爆发。
陈无宁头痛欲裂,恶向胆边生,他举起无阻,再不计眼前是不是老幼妇孺,开始了血腥的生杀予夺之路!
有个声音不断地在他耳畔回响:“去死!”
“都去死!”
“全都给我死!”
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一颗颗人头坠地,发出“呯呯”钝响,近前一圈人肠穿肚烂,流了一地肮脏!
陈无宁在幻境里杀红了眼,红色血雾弥漫开来,在畅快恣意的报复中,他竟感到周身关窍悉数打开,七经八脉周而复始地交缠一处,又四下弥散,无边快感直朝他奔涌而来!
可荀洄的眼前却不是这么回事。
他从来驾驭不了这把剑,也不敢拿着这剑明晃晃的行走九洲,与其让无阻在溪水里泡着生锈,倒不如拿出来磨砺磨砺。
却没料到陈无宁碰上无阻,人与剑会爆出这样的力量,刹时间天地狂风大作,陈无宁像是被厉鬼附了身,对着空气一顿乱伐!
这是仇恨,人与剑共通的仇恨!
荀洄站在不远处,沉沉盯着,最终还是叹息一声,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以极快的速度画了张宁神咒,隔空朝陈无宁心口送去!
宁神咒没入身体的一瞬间,陈无宁的动作和神情开始缓和——他眼前的景象攸地生了变,回到荀洄初次登门带走他的情景,师父却收起了平日的慈爱,冷冰冰地盯着他。
陈无宁觉得很陌生。
没一会儿,夹杂着人语的风声穿耳经过,他听到了诸如“天赐的礼物,神祇的悲悯”这类毫无来由的话。
浮山派的列祖列宗似乎隔着虚空在对他窃窃私语,早已背熟的入门心法字句排开,在他意识里奔涌而出——
“莫大段沉醉,只好带微醺。心自适,体还淳,乐吾真。此怀何似,兀兀陶陶,太古天民……”
陈无宁用仅剩的清明跟着默念,杀戮之心消散间,人也一头栽进小溪,不醒人事。
再睁开眼,已近暮色时分,他迷茫地左顾右盼,没见着师父,乌雪泥倒是在他房里,正扶着桌椅板凳学走路,脑门上还顶着一块新鲜的淤青。
小师妹看见熟悉的人醒了,立马手舞足蹈起来,嘴里发出了些含糊的音节。
陈无宁分辨半天,才听清她在学师父平时说得最多的两个字,他的名字:无宁。
她是在喊我呢!
昏迷前,陈无宁在幻境里的所作所为此时还清晰印在脑子里。他瞧着眼前柔软可爱的小人儿,开始担心自己何时会变成一个彻底的怪物。
正当他惊疑不定时,荀洄进了屋。
他有点不敢看师父。
“发什么愣,起来,拿好你的剑,走了。”
荀洄说着,抱起地上的小丫头,抬脚先出了房间。
陈无宁从床上爬起,他再次摸上了无阻,既害怕又兴奋。
剑倒是安静下去,不再闹腾,他险险松了口气,跟随师父来到前院。
榕坐在台阶上,支起一只手掌托住半边脸,朝太阳下落的方向看去。
他眼眸里倒映着天边云霞,不知是不是看见了日复一日的漫长孤独。
不知哪代掌门将榕种在了前庭,长了很多年,他在每代车轱辘般的经文与剑气荼毒下,修出了精魄。妖修对本体不在侧都有强烈的恐慌感,榕也不例外,他一生都不得离开浮山。
他能幻化出人体时还太小,长势又慢得过头,终日无所事事,只好沉睡,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浮山子弟。
直到他长大了些,有了自主意识后,掌门捡了一个弟子回来,才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与他玩闹的人。
可这个相依为命的人呐,十多岁便随掌门下了山,留下他看家。
盼了一百多年,好不容易盼回了,只一日便又要走。
榕活到现在,发现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修出这人身又有何用。
荀洄看着榕的背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故作轻松地打趣:“怎么啦,你舍不得我走?”
榕:“谁舍不得你,快滚,烦死了!”
“别生气了。”荀洄的声色软了下去,“我去的地方不远,时不时还得回门派取东西。”
榕赌气道:“你爱回不回,我乐得清静!”
荀洄无计可施,回头看了榕一眼。
榕从地上站起,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慢慢地走回本体树,无声融了进去。
“莫大段沉醉,只好带微醺。心自适,体还淳,乐吾真。此怀何似,兀兀陶陶,太古天民……”出自宋朝张抡《诉衷情》闲中一戋瓮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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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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