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斩仙局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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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们的视线跟随洛霜的话音聚焦在了陈无宁身上，郁夜突兀地靠拢过去，引起一阵侧目。
郁夜本想给他说：小宁，你别怕，想做什么就去做。
只要这个念头一起，郁夜便感觉识海纷乱，元神动荡，仿佛某种深眠的力量正在苏醒。
陈无宁死死地盯着洛霜，狠狠压制住即将喷薄的怒意！
他已经理不清这些情绪了，他可以接受世上并无飞升这事，他也可以接受浮山派没落至此，但就是不能接受“无趣”的这个理由。
洛霜给出的答案竟然是因为无趣。
陈无宁一扫众人，他们的眼里燃着看不见的火焰——都走到这里了，事情总要了结的，所有人都在等一个确切的真相。
洛霜好似没看清他的神色，拖长语调“嗯？”了一声，以示询问。
陈无宁咬了一下舌尖，浅淡血腥味弥散开来，他强迫自己定神，却又不知从何起头，只好顺着刚才的话题，问道：“你决心追杀浮山派，不可能毫无理由。”
“也行，便从这处讲起吧。”洛霜点点头，开门见山道，“你的师祖辈，也就是浮山派上两代，共有两名弟子，一个叫乌云，一个叫宿丛，我可有说错？”
“不错。”陈无宁语气冰冷。
洛霜：“认识这两位的人已经不多了，郁慎算一个，既然郁掌门在此，不妨上来讲一讲。”
郁慎倒没有别的情绪，依言站出。
他上前几步，缓声讲道：“乌云，宿丛，我本人，还有江浸月，诸琅，我们几个皆为同辈弟子，是在某一次仙门集会上认识的彼此。那次仙门集会轮到了青丘派主持，当时我们年纪都很小，能玩到一块去。”
“众所周知，浮山派一向人少，乌云和宿丛，就是那一代浮山派唯二的两名弟子。”
洛霜：“那次集会，掌门师父本想带我同你们认识一下，但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一直在闭关修炼。”
他说完这句，未央不禁想起，那时候洛霜已经屠了村，复了仇，也和自己闹翻了天，因此一直待着，压根就不理人，也不出门。
“怪不得，”郁慎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青丘派收了一名高徒，但从未见过。”
洛霜笑了笑：“说回乌云和宿丛。”
“好。”郁慎点点头，接着讲道，“乌云后来接任了浮山派掌门，大家也都清楚，而宿丛，我跟他只有过很短暂的相处，便是在那次仙门集会期间，因为集会二十年一次，还没等到下一次集会开办，他已经飞升了。”
“宿丛飞升一事，绝无任何掺假！”提起这个，万瑞好似找回了劲，横插一嘴道，“宿丛飞升之时，西边的天完全变成了金色，比起你的那只鸟儿......”
他斜睨了洛霜一眼，“洒下的金光可纯粹多了。”
“是。”洛霜大方承认，“九霄火凤毕竟太远古了，它长久困于人间，仙气已余不多。”
“那你凭何说飞升一事是假的！”万瑞没忍住重提此事。
洛霜反问：“…长老，你可认识宿丛？”
万瑞黑着脸：“不认识，自他飞升之后，我才听说此人。”
洛霜：“那五大仙门的小辈弟子，比如乌云、郁慎、江浸月，他们那时候也很年少，长老可认得？”
万瑞噎了一瞬，勉强应声：“…认得。”
洛霜追问道：“为何长老却认得他们几个？”
“江浸月生成那副模样，他师父江颂那老不休嘴又碎，走到哪都把他拿出来炫耀一番，谁能不认得？乌云又是浮山派那一代的高徒，整个修真界都在猜测他有没有飞升的可能。”
“至于郁慎，”万瑞直言不讳，“郁慎为人低调，性情又好，皮囊也生得不错，因此太过招蜂引蝶，多少女修男修成天想方设法地打听他的事，个个都不务正业！”
郁慎：“……”
幸好洛霜不怎么八卦，条理清晰地说：“按照长老的说法，宿丛此人，在当年并无任何拿得出手的本事，当时修真界的大能几乎都默认了浮山派下一代掌门是乌云，而乌云的师弟宿丛，基本无人知晓，连陪衬都不算，我说得可对？”
万瑞的脸更黑了，不情不愿地应声：“…嗯。”
“所以，长老既不认识宿丛，谈何了解，更不该妄言，不妨接着听听看。”没等万瑞发脾气，洛霜转向郁慎，直问道，“宿丛修为如何？”
郁慎有点尴尬，却还是实话实说：“说句不怎么尊重的，宿丛的修为相当稀松平常。我们几人结识的时候都只不过十六七，宿丛成天说些奇奇怪怪的言论，不仅我无法理解，就连跟他最为交好的诸琅也曾说，他或许是一个傻蛋。”
“呃……”
陈无宁偷偷瞄了一眼人群里的宿林，好在宿林并没有任何异样。
洛霜问：“如若这样，他有可能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修出元神，进而飞升吗？”
郁慎想了想，肯定作答：“别说二十年，哪怕再给他五十年，他也不大可能修出元神。”
洛霜直接摞下话：“所以，连元神都没有，何谈飞升！？”
众修士：“……”
洛霜看向陈无宁：“你是浮山派弟子，对此有何看法？”
话题突然转到了他身上，陈无宁噎了一下，如实说道：“乌山曾说，有的人即便没有元神，但若有神相，也有可能飞升。”
“单只需要神相吗？”洛霜加重了语气，“恐怕还得有一样东西吧？”
陈无宁：“…是。”
洛霜逼问：“是什么？！”
就算陈无宁不想说，现在也不由得他了，洛霜一定会将飞升秘宝的事告诉所有人。
“是天泪。”
有修士没听清，问道：“什么什么？”
陈无宁再道：“天、泪。”
两字一出，已然麻木的修士仿佛立马活了过来，激动地追问：“天泪就是飞升秘宝吗？！”
“是。”
已经到这份儿上了，陈无宁再无可掩饰。
“天泪是否在你的身上！？”
好似饿死鬼突然见到了肥肉，除了跟着陈无宁活下来的二组修士，其余修士几乎异口同声地问出这话！
不等陈无宁作答，洛霜冷冷发话：“收起你们的心思，想知道的，都给我闭嘴听。”
碍于他周身散出的威势，修士们尽管红着眼，却还是很不甘心地沉默了。
洛霜挑了挑眉：“原来，这东西叫做天泪。”
陈无宁：“嗯。”
“拿到天泪就能飞升吗？”洛霜问，“宿丛当年是否因为得到了天泪，即便没有元神，他也成功飞升了？”
陈无宁摇摇头：“宿丛当年是否因为天泪而飞升，我并不知。”
洛霜：“既然你派藏着这种好宝贝，为何加上宿丛，仅仅只飞升了两人？不应该所有浮山派弟子都能飞升吗？”
陈无宁再摇头：“不知。”
“由此可得出两个结论。”洛霜踱了两步，陈述道，“第一，并非谁拿了天泪，谁就能飞升。第二，也许天泪并非来自浮山派，换种说法，或许浮山派本身都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宝贝的存在。宿丛是偶然得到的，加上他有你所说的神相，进而飞升。”
这番推断合情合理，陈无宁不禁心想，洛霜调查了这么多年，想来很多事情都已清楚。
“可是，天泪到底从何而来？”郁慎忍不住插了话。
“天泪既然能助修士飞升成仙，不会是‘人’能制造出来的东西。”洛霜缓缓道，“倒像是......天道馈赠于人间的。”
陈无宁看向洛霜：“我知道的已全部说完，到你。”
洛霜朝他笑了笑：“你猜得不错，我正是从这个问题入手，开始调查飞升一事。自宿丛飞升后，浮山派再次声名大燥，访客多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这个，想必万长老和郁慎都很清楚。”
万瑞已然沉默，不知在想什么。
郁慎坦言：“宿丛飞升不久，师父带着我，还有几个师兄一起，也去拜访了浮山派。浮山掌门待人接物忙不过来，所幸乌云跟我一直有书信往来，他带我遍游浮山，领略了一番西方盛景。”
洛霜接道：“恰巧那时候，我的掌门师父寿限已到，很快便死了，将青丘派传到了我手上。当时凡间发展得挺不错，修真界也很好，二者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道。虽然我并不想接任掌门，但已经落到头上，权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我打算将掌门事务快速理顺，然后闭关修炼，争取青丘派也能出一个飞升神。只不过那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于诸位而言，是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但于我而言，直接改变了我一切想法。”
陈无宁跟随洛霜的视线看向未央，未央却低着头，不看任何人。
“都说了是小事，不提也罢。”洛霜苦笑一瞬，顿了顿，语调沉如极东深海，“这件小事后，我坐在掌门位上，忽然找不到任何修道的意义了。为打发时间，我开始大规模地养宠物，什么都养，就这样又打发了一段时间，直到......”
“直到宿丛自天宫下来了。”
“这件事恐怕不只我，应该整个修真界都很震惊，万长老比谁都清楚。”
万瑞看洛霜极不顺眼，冷哼一声。
洛霜也不说话，静静等着他回答。
扫了一圈眼巴巴的修士们，万瑞终于还是开了口：“确实很震惊，因为宿丛飞升成仙，再到从天宫下来，中间仅隔了两百多年。两百年听上去挺长，但于修士的寿元而言，也不过半生时间，于神仙而言，恐怕连弹指一挥都算不上。”
“不过那两百年间也发生了很多事，上一代的老东西们寿数基本到头，看不到飞升的希望，全死了，都由下一代接任了掌门。除洛霜以外，郁慎最早接任浑夕派掌门，接着乌云接任浮山派掌门，然后江浸月接任青要派掌门，最晚接任掌门的是子桐派的褚琅，卢泠这家伙还算心宽，活得长些。”
修士们：“……”
万瑞继续讲：“宿丛自天宫下来后，我同崔喜，盛夏，项祝安，苏微几个一起，打算去找他，问问飞升相关的事宜。”
洛霜问道：“可有结果？”
“没有。”万瑞再次黑了脸，“毫无踪迹，根本找不到他人，乌云说他只在浮山待了很短的时间，便出了山。”
“多谢长老解惑。”洛霜对万瑞道了谢，继而接着讲下去，“据我所知，宿丛自天宫回到人间，大约活了八十年左右，然后死了，被我杀的。”
他坦率得有些过份了，有修士不服，大声质问：“口出狂言，你能杀得了神仙？”
“如果我想，”洛霜看向那修士，“我能杀得了在座诸位。”
“......”每个人都知道他没在玩笑。
一个敢破开鬼域、敢设局将整个修真界的修士全都引来自家门派、并设阵让三千修士与魔修互相残杀的恶魔，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毕竟这些事，都是他亲口承认的。
修士们再次沉寂了，只安静听着洛霜讲话。
“宿丛回人间后的几十年，看着那么多修士前赴后继地赶往浮山派，就为沾一点他从天宫带回的仙气，我真的觉得很好笑，可惜时间一长，我也觉得越来越无聊。”
“我总是忍不住想，他做神仙都不快乐，那么做人，做修士，又谈何乐趣？”
万瑞相当无语地打断他：“你怎么知道他不快乐？！”
洛霜没看万瑞，而是询问所有修士：“他快乐，会从天宫回人间吗？！”
没人接得起他这一句问话，万瑞噎住了，陈无宁同样如此，因为宿林就是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我正式着手，开始调查飞升一事的真相，既如此，肯定要拿这位活着的神仙开刀了。”
洛霜声色平静，毫无顾忌地坦露过往，“众所周知，修真界总共飞升了两人，宿丛是第二个飞升的，那第一个飞升神，虽然我们都知道也是浮山派的，可具体是哪个？”
“宿丛修为不高，我料定他的飞升，肯定与第一任飞升神有关。”
修士们不敢打断他，但从各自震惊的表情里也看得出在想什么......
一名小修无知无觉地把心里话念了出来：“第一个飞升神！天呐，我为何没想到这一层？”
“因为没人知道初代飞升神是谁，”万瑞一扫众人，“那就是一个传说。”
“长老说得是，”洛霜看向万瑞，“所以，我很感谢长老当年整理出来的仙谱。”
“哼！”万瑞极不爽地别过眼去。
洛霜继续讲道：“后来，我去找到万长老，同时也找到崔喜、盛夏、项祝安、苏微几位还算明事理的长老，想给他们说说，我对于飞升一事的猜测。”
“我将这几位长老约在一起，告诉他们，人是不可能飞升的。”
万瑞气得背过了身，不再看他。
“可惜，我只来得及起了一个头，还没往深里讲，就被几位长老劈头盖脸一顿骂。骂的内容不必说了，无外乎我竟敢红口白牙，公然撼动修真界基石。我十分坚持我的想法，当然，几位长老也十分坚持他们的想法，到最后，也都累了。”
“为此，项祝安和崔喜直说，让我准备后事，他俩要杀了我。盛夏和苏微两个，说也不至于杀一派掌门，可以想办法把我囚禁起来，此生再不得出晴和岭。”
“最后，还是万长老仁心，与他们几个争辩了几天，放我走了，只是走前一再警告我，不准乱说一个字。”
众修士面面相觑——怪不得洛霜一直对万瑞很敬重，原来还有这层原由在。
前排的一名修士从上到下审视着洛霜，问道：“盛夏是你杀的吗？”
“嗯？”洛霜有些疑惑。
问话的修士冷冷道：“盛夏盛长老乃本人先师，死于一百五十年前，对得上你们起争执的时间。”
言下之意，洛霜杀了与他意见相左的四名长老！
不等洛霜答话，万瑞看向那名修士，沉声道：“并非他所为。”
修士对万瑞也已经带上了敌意：“万长老之前就力排众议，放过了洛霜，是否存了包庇之心，也未可知。”
“你说什么？!”万瑞闪到他跟前，带着一身威势看向他，“你敢这样揣测老夫？”
修士被这股威势逼得弯了腰，却依然使劲抬起头：“万长老好心机，当年就卖了洛霜一份天大的人情，如今我们身在他布下的阵法里，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你——！”万瑞气得发丝飞扬。
修士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师父当年正值壮年，绝无可能就这样仙逝，其中没有鬼，哪个敢信！我问哪个敢信？”
看他红了眼，万瑞忽的不忍心了，默默撤去了威势，原地踱了几个圈，站定道：“如若这里还有他们几个的后辈，本人敢在此摞话，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被洛霜害的，我做证。”
他看了看所有人，视线却无着落，似在回忆往昔。
“当年我作主，放走洛霜以后，他们几个虽然生气，却也没有迁怒到我头上。”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以青丘派一直以来在修真界的地位，真能杀了他们的掌门吗？老朽活了近一千年，这一千年里，都没有见过比洛霜天资还好的修士，先不说能不能办到，即便可以，也是不能杀的。”
“你们以为，当年我几个听洛霜说飞升一事是假的，心里真的全然不觉么？只不过谁都没把这话挑明了说，甚至连提，都不敢再提。后来，我们翻阅了很多修真史书，制定出一本仙谱，不敢说全对，也大差不差了。”
“做这件事的过程中，崔喜，盛夏，项祝安，苏微，他们四人全都病了，心病。修士可以做到不以物喜，但已悲呢？都是几百岁的人了，一旦得了心病，何况还是根本不可治的心病，注定活不长的。”
“他们四人很快死了，每人死的时候，我皆陪在身边。我记得项祝安在死前说了一句不甘心，他不甘心什么，诸位自然清楚。因此这话我记了很多年，并一直以此为诫。”
万瑞走到那个问话的修士面前，淡声道：“盛夏去世的时候，并没有提起他的任何一个徒弟，死前最后一刻，嘴里只重复念着‘要变天了’几个字。”
修士跌坐在地，默默擦起了眼泪。
万瑞说完，长久地闭起了眼。
陈无宁看着他，他的这番话出口后，人又老上了很多。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