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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苏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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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弄舟第无数次觉得,柳色新有病。
柳色新当然有病,但是最有病的地方不在他如同娇花一般的身体上,而是在他漂亮的脑袋里。
她自认这些日子勤勤恳恳,功劳确实算不上,苦劳却也少不了,你柳色新一整个如风中蒲柳体弱多病,她不是嘘寒问暖就是路上拦车救命。她已经没期待柳色新能在萧骁面前说什么好话了,可上赶着落井下石算是怎么一回事?
柳色新你别欺人太甚!
柳色新似乎是发现她一副磨牙霍霍的样子,从床榻上支起了身,慢条斯理地道:“莫不是你觉得你不欠我?今日要不是为了救你,我怎会受这么重的伤?险些人都要没命了。”
“是啊,险些人都要没命了。”宁弄舟咬牙切齿地重复着。
你小子送到医馆的时候伤口都要结痂了,这会儿在这装什么装!
“又是害我在楼梯上摔下,又是扇我一个耳光,我之前念在你是萧郡王故旧的面子上,一直没有深究,如今却不得不清算了。”柳色新从床榻上下来,眯了眯眼。
宁弄舟在那一瞬间,打了个寒颤。
柳色新似乎是真的很讨厌她。
宁弄舟忽然觉得很泄气,她破罐子破摔地往地上一坐,莫名觉得就这么被两人给做掉也挺好的。
她这趟穿越好没意思,别人穿过来爹不疼娘不爱,嫡姐庶妹欺辱霸凌,人家好歹能反击回去打别人一个响亮的耳光。
可她呢?仅仅是追上原主的脚步就让她显得这样狼狈。原来的宁弄舟那么优秀,被那么多人喜欢,受那么多人敬重,她为什么要离开?
她又为什么要来?
所有人都期待她是原来的那个宁弄舟,可她不是。她不会断案,分不清楚脚印的区别,不认识血坠俩字,就算拼尽全力恶补刑侦知识,也不可能在一两天内就达到和原主一样的高度。
在这个本就举目无亲的世界,没有一个人感念她的存在。
宁弄舟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这么失败。
她干脆自暴自弃地向后一躺,侧过身,背对着二人,将身子蜷了蜷,轻声道:“那你们想怎么办?都随你们。”
柳色新上一秒还在幸灾乐祸,见宁弄舟这反应反而一愣。
他才不在意现在这个宁弄舟的身体里住的到底是哪个芯子,他又不是萧骁那个一对招子只能看见心上人的家伙。可他好歹和宁弄舟相处了这么一些时日,对她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
不是倔得像头牛吗?怎么这么两句话就放弃了?
柳色新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点,声音也冷了下来:“不是还同我打赌要我刮目相看吗?不赌了?”
“反正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了,也认定我这辈子赶不上那个宁弄舟,还赌什么?”宁弄舟声音闷闷的,有气无力地回他,“如今这样,你满意了吗?对,我本就是破烂一个,没能力没志气,要不是为了维持宁弄舟的人设,我何至于这么费劲。”
宁弄舟闭上眼睛,讥诮地回道:“如今倒是也不用担心我会继续影响萧郡王,反正我也不会做郡王妃了,不是吗?”
她原来想做萧骁的王妃?
原来她这么努力,又顶嘴又打赌,就是为了让他认可她做萧骁的王妃?
柳色新几乎要气笑了,他原以为她是什么有志气的女子,亏得他觉得她有什么坚持和执着,原来不过是一个眼高手低的“痴心人”,和那千千万万想嫁给萧骁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以后办案现场就不要让我再看见你。”柳色新不知道是抱着怎样一种心理,说出最后这一句话。
“好。”宁弄舟答应得飞快,几乎不带一丝犹豫。
“你果然不是她。”萧骁把头仰得高高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从来不似你这般,一点小事就轻言放弃。”
“两位大少爷,我已经说了千百遍了,我是我,她是她,我现在落在你们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可你们要强求把她找回来,不如把剑架脖子上抹一把来得快。”
萧骁剑眉一竖,刚要说什么,却被柳色新拦住:“走吧。”
他不再愿意给宁弄舟一个眼神。
萧骁闻言,便也只是凉凉瞥她一眼,之后便一言不发地随柳色新走了。
宁弄舟听着二人逐渐离去的脚步声,连唤二人停一步给她解一下绳子的力气都懒得出,就这么等着脚步声消失不见,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开始四处找地方解绳子。
医馆理论上应该有剪刀一类的物品,只是如今她手被绑在后面,剪开大概要费些劲。她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在桌案上找到了一把剪刀。她背过身,捡起剪刀,将头费力地往后转,可几乎要把脖子扭断了,她也没看见自己到底该从哪里下刀。
“那个……”前面突然传来弱弱的一声招呼,宁弄舟浑身一僵,缓慢地站直身子往前看去,一个年轻的医师挠了挠头,眼睛四下乱瞟,显然已经看见了她刚才那不似正常人的动作。
“那个,要不我帮你解开吧?”那年轻医师四下里转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红着脸看向宁弄舟道。
“……那就有劳了。”
萧骁绑她的时候存了杀意,所以绑绳子的时候几乎没有心慈手软,那医师用手解了半天也解不开。他似乎是怕宁弄舟尴尬,装作不在意地补了一句:“你放心,我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
这话说完,空气更寂静了。
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刚才他什么都看到了吗!
宁弄舟在心里默默流泪,表面上也只能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干笑两声。
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不恰当,沉默了一会儿,又换了个话题:“他们为什么绑你?”
他本是可以用刀直接划开的,可宁弄舟身上的麻绳捆得太牢了,连一点缝隙也无。他不敢太用力将刀插入缝隙里,生怕一不小心就划破了宁弄舟的皮肉,所以挣扎半天,还在试图解开宁弄舟手上那个结。
宁弄舟背对着他,声音就显得有点渺远:“因为我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个人。”
“他们想要的那个人?不是就不是呗,去找他们想要的人不就行了,绑你做什么?”那医师皱了皱眉,小心地用小刀磨断了一半绳索,再用手将那剩下的一半扯开。
宁弄舟的手已经被捆得没了知觉,解开了绳子还维持着原样。年轻医师掏出一罐药油,小心地给宁弄舟涂上。药油冰凉的触感将宁弄舟激了一激,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解开了。
她收回手转过身,愣愣地看向那个医师。
医师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是不是有些冒犯你了?我看你手上全是伤,想着帮你涂一涂,要不我把药油给你你自己……哎,哎哎你别哭啊,你哭什么?”
宁弄舟看着他,莫名奇妙眼圈就红了,之后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任那年轻大夫怎么劝,这眼泪也止也止不住。
“是不是我太用力了?你疼了?哎呀我上药的手总是太重,你和我说就好了,别哭啊……”他着急地在原地打了半天转,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应该给宁弄舟递块手帕擦擦眼泪,可他一个大夫,身上带着的只有纱布,哪里有什么干净手帕,又不敢拿袖子给她擦,只好无奈地看着她。
宁弄舟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说话却还抽抽搭搭的:“你是我来这里以后,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给你医个伤而已,这就算对你好了?这个世间对你好的人明明还会有很多。”男子哑然失笑,“你这么单纯,难怪会被刚才那两人给捆了。”
宁弄舟摇摇头。
云祥云晓也对她很好,但是她知道,她们两个不是在对她好,而是在对宁弄舟好;赵实也是一样,表面上尊敬她,背地里其实不过是畏惧萧骁的权势罢了。
哪怕千山雪,愿意卖面子过来帮她验尸,也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以为她是宁弄舟罢了。
以为她是宁弄舟,这句话好奇怪,她明明就是宁弄舟,为什么要以为她是宁弄舟?
“我叫苏青,你叫什么?”苏青给她包扎好伤口,温声问道。
“……宁弄舟。”她犹豫了一瞬,才小声答道。
“什么?”苏青没听清,皱着眉又朝她靠近了些。
“我说,我叫宁弄舟。”这回,她声音大了些。
“多好听的名字,遮遮掩掩做什么?”苏青将药递给她,指了指她的脖子:“你身上的伤我不太方便替你擦,你回去后自己对着铜镜,或是让你的丫鬟帮你擦一下,这药一日两次,注意破皮的地方不要碰水,不出半月应该就能好了。”
宁弄舟点点头,见他收拾东西,也有些局促地站起身。
“我看你今日也有些累了,要不要吃饼子?我刚在后面烤了饼,现在应该火候正好。”
她这时候本应该去找江瑜的下落,搞清楚李氏究竟是不是邓昭歌,查清楚她到底是怎么死的,被柳色新和萧骁带走的邓寻与失踪的江瑜,究竟谁在说真话。
不过,或许那些任务是宁弄舟的,但不是她的。
“我想吃饼子,我肚子好饿。”宁弄舟看着苏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