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病呀》西怀

9、婴灵

　　江荇又回到了平安中学。

　　和每个城市的传闻一样，学校都建在墓地上，以镇压阴气。

　　但奉安村不同，村子里还是更讲究入土为安，每一家死了人之后都要找风水先生好好算上一算，得到一块风水宝地和良辰吉日再下葬，以供后人祭拜，可没有什么公共墓地、乱葬岗的说法，总归不能让祖宗没一个安身之处。

　　但平安中学的选址也有特殊之处，从前，这里是一块弃婴地。

　　平安中学开发的面积其实很小，学生人数也少，也就只有奉安村和隔壁小河村的孩子，初中三个年级加起来也不过一百来人，还是因为奉安村有江琮他爸那一支的资助，没有到急哄哄地将孩子送出去打工的习惯，因此，学校里面也是奉安村人居多。整个平安中学也就一个400米跑道围起来差不多那么大，而校舍后面则是长草的田地和河流，那些杂草具体是什么品种，村里人也认不出来。他们从未见过不用施肥也能长到一个成年男人那么高的杂草。

　　但至于是什么原因……村里人其实都心照不宣。

　　因此，没有人敢靠近那片田野，也不会有人想着去清理那片田地出来种菜什么的。

　　之前上一任校长倒想过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想让这批初中生一边在这片地里种菜供给食堂，一边又锻炼他们的法子，为了带动其它人，上一任校长甚至挽着袖子亲自去除草。但当他拔出一颗比他还高的草根茎还带出一具小小的尸骨之后，他就再也没提这件事了。甚至生了好一场大病，送到县城里医治了。而治好之后却怎么也不肯再回来当校长了。

　　所以，校舍后面的荒草地其实是村里人心照不宣的禁忌。

　　而江荇此次正是为这里而来。

　　弃婴是真的，尸骨是真的，有鬼魂……也是真的。

　　不仅他，就连土地公也知道。

　　只是两人都不能插手活人的事，自然也不能出手相救。用土地公的话来说就是，活人属于奉安村村民，只有死人才能来到他们的世界。

　　土地公和江荇也不是没有想过办法，比如在那家又要扔掉女婴的时候悄悄入梦，给那户人家的当家人吹上一顿牛逼，“什么金凤凰投胎到你家”，“这女娃娃是文曲星下凡，保你大富大贵”“这孩子是来报恩的”……这种时候，就能救下一两个。

　　但同一招可不能天天使，文曲星下凡多了也会变不值钱，大约一两百年才能救下一两个。

　　而更多的，江荇只能看着她们被活埋、被溺死在那条河道。

　　其实对于有着阴阳眼，或者八字轻的小孩儿来说，他们完全可以隔得远远地将这边的模样看得一清二楚。

　　天为清气，地为浊气，而像这种枉死之人化身的鬼魂这是游离于两者之外，即不完全脱离大地，也够不着苍穹，就像个瘪了大半气的氢气球，晃荡在半空中。以往江荇看见最多的，则是飘在荒草顶上，被某些特殊的草木勾着迎风飘扬，像一面面旗帜，而这些婴灵大多也是没有神智的。

　　但今天江荇分明看见被挂在草木顶端的婴灵少了许多。他拨开草丛，发现几个婴灵居然已经触碰到了地面，有些则懒洋洋地飘在河道上面，顺着水流游遍整个奉安村。

　　江荇眼皮子一跳，预感大事不妙。婴灵能够触地，说明已经有了可以接触到实物的能力，而能顺着水流飘走，则是验证了他们脱离了地缚灵的本质……无论那种迹象，都在告诉江荇，这些婴灵发生了变化。

　　他们变强了。

　　江荇找到在草丛中捉蚂蚱的一对婴灵，一男一女，似乎是兄妹关系。

　　男性的婴灵十分难得，江荇记得他，每次经过这里进来巡逻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多留意他们几眼，因此，这里的婴灵对江荇的气息也十分熟悉，没有暴动。甚至那一对兄妹婴灵的妹妹还过来扒着江荇的裤脚，像只小猫儿一样试图爬上来。

　　江荇将她抱起来，试探地问她：“你们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不、不知道。”妹妹如果能正常长大，如今也有18岁了，因此，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有着不输正常人的智商，但之前由于阴气不够，才会显得他们痴傻。

　　江荇拿出从镇上买到的金币巧克力哄她，又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投胎？”

　　妹妹眼睛都亮起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实物，“等、等……”

　　哥哥捉到了金龟子，他接过妹妹的话头，“等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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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荇离开了平安中学的荒地，一路上心事重重。他还是没能打探出那些婴灵的变化原因，而且那对兄妹婴灵的话也让他很在意。

　　等妈妈……是指村里面有个女人会死去吗？如果妹妹18岁，按照最早的生育年纪，如今他们的妈妈也不过三十多……江荇的脚步忽然间停下来，为什么只等妈妈，爸爸呢？

　　江荇捏了捏眉心，他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头疼过了，这些年为了保持力量，他几乎都是睡过来的，顶多在江氏族人祭祀的时候才堪堪睁眼，算一算预言中的长子什么时候才降生，发现时间还没到，就一头又睡过去了。

　　现在，好不容易算到那位人到年纪了，江家却送错人过来。江荇被这一系列的岔子搞得心烦意乱，不自觉来到了江家祖宅里面。

　　江家祖宅是两层小楼，一楼是招待客人的地方，一般用来摆酒席之类的，二楼才像是普通人家的客厅，卧室自然也在二楼。江荇毫无负担地飘入了江琮的房间里。

　　此刻，少年坐在床边，面容愤怒到狰狞，手里拿着大哥大和电话那头的人对骂，“死老头子，你在发生什么癫？要是江家走下坡路了也是因为你老年痴呆了！”

　　“江琮！我是你爸！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我爸早死了！反正你眼里只有宋玉珍和江子坤，如果江家的运势要败完，那也是因为你这个出轨的老东西！”

　　电话那头被气得喘粗气，只能隐隐约约听见女人劝架的声音，诸如什么‘孩子还小’‘他以后会懂’之类断断续续的话。

　　江琮听得直犯恶心，就在他想挂断的时候，江威海似乎心有灵犀，及时问出了那个问题：“前几天那通威胁电话是你找人打的？”

　　“神经病！”

　　江琮啪地一下直接挂断，猛地瘫倒在床上。

　　江荇看完了这场闹剧，挠了挠头，觉得现在自己似乎还不是出现的时候，于是贴心地离开房间，让江琮有个哭泣的地方。

　　经过一楼的时候，江荇发现了墙上的供桌。似乎祭祖的失败给了他们很大的打击，一楼的大厅居然没有人收拾，因此，自然没有发现墙上那个供奉台的香炉里的香还是那么高，显然在半道已经熄灭了，而期间也没有人发现为他续上。

　　江荇看着熄灭的香，最后一点将就的心思也没了。

　　这是九死一生的命相。

　　他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江威海执意不肯将他的大儿子送过来，那么就算是江琮他也得将就。但如今江琮的命数已经摆到他面前了，如果用江琮代替的话，更大的可能是九死一生，非但达不成目的，还得把他也搭上去。

　　江荇不愿意将无辜的人拖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