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忘川》十里听弦

20、完结章

　　听完阿杰的话，红尘再不敢耽搁，拔腿就往忘川境赶去。

　　依旧是尸横遍野，踩着肉和鲜血，穿过大殿、亭廊，留下一连串的血脚印。
　　浮生阁前，尤甚。
　　但也只是前而已。
　　浮生阁大门紧闭，却干干净净的没有染上一丝血迹，尽管院子里已是血流成河，腐臭不堪。
　　红尘皱了皱眉，这是最后阵地么？
　　想着想着，莫名的鼻子一酸。
　　一手捂住口鼻，推开门走了进去。
　　本以为会比上次来的时候更脏，但却出乎意料的干净的几乎没有灰尘。
　　显然是有人精心打扫过。

　　红尘吸了吸鼻子，伸手抚上墙壁、椅子、茶几，又往里走了几步撩开帘子，穿过一道装饰性的镂空雕花拱形门，最后在一张书桌前停下，正对着窗户，满目雪景。
　　左手边是一张搭着白色帘子的单人床，右手边是一个书架，摆满了古籍，桌上压着一张宣纸，被风吹得皱皱巴巴的。
　　红尘将纸展平，瘦长俊逸的字体映入眼帘，笔锋回转，似断还连。

　　星榆叶叶昼离披，云粉千重凝不飞。
　　昆玉楼台珠树密，夜来谁向月中归

　　红尘叹了口气，呼出的气体在空中化作白雾，消失。他将纸折好，放入怀中。打开右边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放着忘川的墨宝，第二个抽屉是空的，第三个……
　　刚拉开一条缝，一张纸就掉了出来，似乎塞的挺满。
　　他蹲下身捡起纸条，被叠成了正方形的小纸条，上面标着日期，有些旧了。
　　红尘将它打开，只有寥寥几行字，字体稚嫩的一看便知是出自孩童之手。

　　今天忘川境来了个外人，叫连红尘，性格烂到不行，烦死了！

　　红尘一惊，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纸下方不起眼的地方还有一行小字：
　　恩，其实跟他待几天还不错啦。

　　显然是后来添上的，红尘失笑，顺手拿起另一张纸条，看日期大概是他去蟠桃园的时候：
　　红尘的娘亲说的对，我就是个……
　　后面的字迹似乎沾过水，模糊不清，但回忆起那天红尘也大概能猜出后面的内容。

　　第四张的字就比前面的要好一些：
　　今天是我成年的日子，红尘走了三年了，或许他已经忘了我……

　　红尘撇撇嘴，忘川那时候一定想不到他还要再等二十四年，可是接着看下去，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从来没这么感谢过忘川神使这个位置，可以让我这么容易就忘掉他，这样就扯平了，回到以前，从未遇见过的时候。

　　原来是那时候的事，他回不来也不是他愿意的嘛，红尘无奈。

　　第五张的日期与前几张隔的比较远，大概是红尘回来的时候，字要比前面几张强了不知多少倍：
　　连红尘？我不记得这个人，可他却非说我以前认识他，死乞白赖的要留下，可我居然答应了……也好，正缺个劈柴火的，男子体力终归要强于女子，也可顶上月尘的位子了。

　　红尘的嘴角抽搐了。

　　第六张、第七张……
　　都是他们重逢后的一些小事，但都不离二字：红尘。

　　红尘的嘴扁的能挂油壶了，翻到最后一张，是新婚前夕写的：

　　红尘，你昨天来找我的时候，我知道你很气这门婚事，但若我不答应，魔帝就有理由进攻忘川境，然后再入侵人界就容易的多，我不认为我有能力挡下魔界的攻击。
　　在忘川境和你之间衡量，自然是你比较重要，我真是两边都犯难啊，所以，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退掉婚事，红尘，我宁可你忘了我，也不想你恨我。
　　这些纸条你大概看不到它们了，因为魔军可能连这幢楼也烧了。

　　抽屉里已经空了，桌面上却堆了一层，红尘眨巴眨巴眼，深吸了口气，眼泪却不受控制的顺着睫毛一连串的往下落，在纸上晕出一圈圈的水痕。
　　红尘眼睛抬了抬，视线却模糊不清，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人的影子。
　　白衣银发。

　　“忘川……”
　　红尘趴在桌上又不知哭了几个时辰，才吊着双兔子眼跟鬼魂似的飘了出去。
　　站在忘川境最高的山顶，山下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白雾，若隐若现。凉亭、楼阁，经历一番浩劫，能认出的也没几个。

　　红尘勾着唇角，却叫人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笑，这个表情。
　　“忘川啊忘川，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呢……”
　　声音小的怕是连自己都听不见，红色的衣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
　　红光一闪，且随他去。

　　重新寂静下来的忘川境，微风吹的树叶沙沙响。

　　轮回台上，一位红衣少年迎风而立，俯看脚下云层，只要往前迈出一小步，就是万劫不复。
　　神仙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可是从轮回台上跳下去，便是凡人。少年的身体已经半悬空，从下面吹来的风大的他眯了眯眼睛。

　　忘川，如你所愿……
　　少年身体前倾，坠入云层，被风扬起的墨发，映出一张苍白的脸。

　　于同年，忘川境新任神使继位，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大开忘川境门扉，为过往的人或是魂，讲述着上任神使和另一个神仙的故事。
　　只是时间一久，他也忘记了。
　　一切都未曾发生，一切也未曾结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