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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第二天宋天仲一大早起床洗漱,下了床眯了眼转头,却看见赵科长形容憔悴的坐在桌前,宋处长吓一跳,很久没见长官这么早起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下意识想喊:“赵……”科长。
      辛楣听到动静回头,宋天仲立即噤声,低着身子凑过去问:“赵先生,有什么事?”
      辛楣瞪着无神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偏过头摆手让他出去。
      宋天仲不敢耽搁,直起身就要出去,辛楣又叫住他:“嗳——你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
      小宋沉默着,不知道上司希望他说什么,不过按道理赵科长脸色这样差,做下属理应和上司共患难,所以该说没睡好——
      “——你昨晚听见打鼾声了吗?”
      “啊?我……我?”该不该听见?小宋低着头说不出话。
      “算了,没什么事——今天那些从沦陷区救回来的人应该要到了,里面不是有一个教授?你留意着注意看,注意问问他是哪里来的,问清楚身份。”
      小宋忙不迭点头:“赵先生要喝茶吗?”
      辛楣沉默着摇头,示意他离开。
      昨天晚上真是辛楣最遭罪的一晚。
      本来睡得就晚,身边躺了个人也睡不踏实。辛楣三点时候突然被疼醒了,睡梦里迷迷糊糊分辨不清,感觉也不清楚,还以为自己何时受审问,叫人放了块烙铁在身上。惊醒了一瞧,原来是方鸿渐这混蛋半夜里冷得不行,把手和脚都放在自己身上了。
      辛楣困极了,把鸿渐手脚扒开推到一边,闭眼想继续睡,可是心里又开始惶惶不安,想鸿渐会不会半夜里给冻死了。想到明天早上醒了怕要瞧见一具冰冷的尸体,辛楣突然害怕,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把鸿渐拉了回来。
      把鸿渐放平了摆好,又担心鸿渐手再乱扒,分出一只手把鸿渐手抓好,想万无一失,终于放心睡去。
      天快亮的时候,照例是宋处长洗漱时间,他不知从哪里养出的作息,每天五点就洗漱,所以辛楣也习惯性每天五点意识模糊片刻,等小宋走了彻底安静再继续睡。
      结果今天还没等到宋处长起床,辛楣先感觉有呼吸声萦绕在耳朵旁边,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朦胧里想睁开眼又做不到,像是被鬼压床了——可是那鬼该是个女鬼,且是个实体化的女鬼,悬在辛楣身上,分出细长的如墨发丝缠在辛楣脖子上,丝丝缕缕,绕得人呼吸都困难。
      挣扎间辛楣竟真的醒过来,睁开眼感觉鬼缠身的感觉还在,以为还在梦里,吓出一身冷汗,彻底清醒,起身一瞧,原来是鸿渐趴在他脖子旁边。
      辛楣伸手去探,感觉鸿渐呼出的气竟有千金重量,知道是鸿渐害他错觉,松了口气,可是再不敢睡,起身披了件破旧棉服坐在凳子上思考人生。实在想不通鸿渐呼吸怎么会这样重,先前从来不知道,明明一起也在一床睡过,却没有发现。
      倒也不对,以前知道鸿渐打鼾,这次或许也有,打鼾只是呼吸重的进阶版,鸿渐为了避免自己责骂他,先给他魇住了。
      辛楣越想越觉得有理,坐在椅子上幽怨的发呆。
      要不怎么说“善恶到头终有报”,当然在辛楣这里不分什么小恶大恶,只要让鸿渐得了报应就肯。
      前些天全是鸿渐跑神,这会子终于轮到辛楣——夜里睡不安生,白天也没有精神。辛楣开会时候倒觉得讲话声音像是睡梦里的蝉鸣,在催他快些睡呢。于是告诉大家鸿渐想来展示一下,放心躲在鸿渐身后,听鸿渐用发虚的声音讲带些口音的英语。
      结束时候几个军事委员还和辛楣握手,高兴表示赵先生的助手也很好,赞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
      辛楣欣然接受称赞,回头戳鸿渐道:“你瞧,这不是很好。”
      鸿渐被他明目张胆的躲闲吓得不轻,开会时总担心辛楣会被人发现,这时还心有余悸,问他要不要先回房间睡觉。
      “有什么好睡——今天不是又要有什么教授过来,就怕又是什么见过的人。是熟人倒还好,就怕是面熟心不熟,指出了我来,那我可没处说理了。”
      鸿渐笑话他:“有什么好怕?还能是李梅亭不成?”
      辛楣当然笑他异想天开。又受了提醒,想起来李梅亭此人,聊起三闾大学的事。
      这话直到中午回了屋鸿渐还在说,恰巧被小宋听见:“——奇怪,方先生怎么知道那教授名字?”
      辛楣吓一跳,道:“我们在开玩笑话,你又在说些什么?难不成那所谓的什么教授真是叫李梅亭?”
      “我哪里敢乱讲,早晨打听过了,是叫李梅亭。”
      辛楣和鸿渐对视一眼,最后主动安慰说:“没有关系,想来不会是同一个李梅亭,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巧的事?”
      ——
      “赵教授!方教授!真是巧!这样有缘分,我们在这里遇见!”
      鸿渐还没有反应过来,面前枯瘦年迈的脏老头已经伸出手要和鸿渐握手。
      辛楣看的心惊,远远看的时候还和鸿渐开玩笑说那老乞丐怕是李梅亭,谁知道一语成谶——难为李梅亭一眼认出他们。
      辛楣见鸿渐半晌都没有动静,赶忙推一把鸿渐,微笑对李梅亭道:“久违,许久不见你怎么也来了河南?”说着要去握李梅亭手。
      手快触上时,李梅亭先收回手,讪笑道:“我们小人物哪里敢和以前一样,没有规矩——这么久不见,不知道赵教授坐到了什么位置?”
      辛楣从他开始说话就眉头直跳,这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什么都没有——哈哈,还是个破教授,其他事哪有这么容易找,还是教授做的安心——只不过现在转行做起英语教授了,哈哈。”
      李梅亭听这话突然站直了,头扬起来,却还低着眉道:“这样,不知道两位现在在哪里高就啊,哈哈,我记得你原是系主任,现在怎么样,总不会反倒混的不如从前了吧,哈哈。”
      辛楣也跟着笑,可是高兴不起来。
      等送了李梅亭见过政委、团长。辛楣拉着小宋说,这有什么办法,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想自作聪明,日子会好过些。这样,你不如找时间去镇上瞧有什么法子联系正科长。
      小宋喜出望外,应了声就要走,又被辛楣叫住:“等等,还是不妥,我们现在并没有什么事,突然辞别反而找怀疑——更何况是往重庆方向去——不妥,还是容我思考思考。”
      鸿渐在旁边笑:“这时候知道着急了?外人还是比不过朋友的好用,可以给你随便找借口,不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便是你没有锅灶,我也得给你编出火了——怎么?来人不是我,你就要跑,是怕他不成?”
      辛楣当然不肯说怕,可是也不能说全然不怕,笑道:“你当然会说话,我只是担心李梅亭比你还会讲,到时候闹出事来——你还记不记得当时李梅亭提过什么议?”
      “那有什么,总不会他到了这里还有这么大本事——他和高松年不是旧同事?攀了关系才有那么多机会讲那许多规矩——再说他在这里讲他旧的理论根本行不通,别到时候反遭了人讨厌。”
      小宋听出来这是不走的意思了,僵硬的微笑。
      辛楣看见说:“你不了解那李梅亭为人,过些时候就明白了,总归在这里他翻不起水花——还是按我们原先定好的时间走稳妥,提前了遭处分,怕你处长的职位都要不保。”
      本来只互相间说话,不料旁边有人问:“有法子回重庆去为什么不走?”
      几人都吓了一跳,本来以为房间里没有外人。
      辛楣看见是鸿渐教的男学生,松了口气,并不回答,只说:“我记得方教授和我说过你老家也是重庆的?为什么不联系他们想法子接?”
      龚明木着脸,像十天没有睡觉一样困倦无神说:“学生当然比不上两位教授,家也只是在重庆的外城,每天遭轰炸,活下来都是困难,哪里分得出精力看顾学生。”
      辛楣忙说抱歉,可是一直对这几个学生好奇,好容易说上话,于是问:“你们分明还没有毕业,就这样闯出来,怕要白念四年书,最后连学士学位都拿不到,父母心血岂不白费?——呆在这里才是困难,什么的没法子做,你们如果真心上访,我可以给你们——”辛楣原想直接说出钱,又怕怀璧其罪,只说“凑些钱,也是为灾区百姓做些贡献了——等你们最后上访成功了,还有成千上万的百姓立碑来谢你——”
      辛楣本来也是劝告,谁知刘龚明突然精神过来,目若铜铃一样瞪着辛楣道:“赵教授好大口气,且不说我也没有本事帮这数千万人民,这民族兴亡在赵教授眼里竟也是白费功夫?——仗打了五年,祖国风雨飘摇五年,哪里能安心读的书呢?学生弃笔从戎,也不过是进绵薄之力,竭尽所能支持抗战罢了,赵教授又在做什么呢?”
      辛楣没料到他突然生气,想道歉,刘龚明却用山城话生气道:
      “——说到底,你算我哪门子教授?啷个雇你做教授——”
      “好了好了!”鸿渐赶紧插进来把辛楣往外挤,对着龚明道:“其他气话说说也就罢了,那话怎么能乱说——赵教授也是好心,希望我们上访成功,没有你想的意思——”
      辛楣本来不觉得什么,看鸿渐样子卑微哄学生,也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说“我哪句话——”被鸿渐拉下:
      “你怎么也跟着闹?学生不懂事理,你也不懂吗?和他吵什么。”
      刘龚明哼一声冲出去,鸿渐要去追,辛楣拉住他道:“你去做什么,这么惯的他,瞧他说的什么话!”
      鸿渐宽慰说:“你和他一般见识什么,他还是个学生。”
      辛楣冷哼,他倒是没有一般见识,他只是觉得鸿渐一个人领着那么多学生的时候,这些学生恐怕都是这个态度,他替鸿渐生气。
      最后鸿渐被他劝住没有追,一起等在屋里,可是到了晚上那学生还是没有回来。
      小宋早睡了,辛楣后知后觉也觉得不妥,找鸿渐商量。两人坐在床边,抱臂空等,像空巢老人一样寂寞无助的枯坐着,总想要出门,又缓下来觉得还是再等一会的好。
      后半夜终于等到刘龚明回来,看见刘龚明一身寒气掀开门帘进门,辛楣正要下床问,看刘龚明脸撇到一边,又是生气,复又躺了回去,拉着鸿渐悄悄说:“真是混蛋,你也不要管他了,由着他去!”
      鸿渐当然听他的,点头躺好,谁知第二天、第三天还是如此,辛楣每天半夜里睁着眼睛熬夜等,都恨不能拿棍子把那混蛋孩子敲晕了。互相说该死,妻子不在身边,可是已经体会到养混账儿子的无力感。又相互辩驳自己也做过儿子,可是并不会这样无礼。
      辛楣说:“以前并不知道,父母催着想要孙子尚且推诿,现在知道了,更加不可能生养——往日里朋友间有了孩子该结娃娃亲的,可是我是断不会要,你若有了后代要另找他人——不是因为巧云不在,只是想到会有这样冥顽不灵,激进愤世的小孩,我就要少活许多年。”
      鸿渐也小声说:“我当然也不生,本来有这些学生就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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