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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见方鸿渐 ...

  •   自平成一别,许久未见,辛楣仔细看鸿渐,还是老样子,没太大变化。辛楣一直想着提醒鸿渐的话,预备着找时间开口,原想着吃饭时就说,可是老朋友见面,这么直接说出来没有情面,于是和鸿渐讲美国、欧洲人吃饭和谈正事的区别,引鸿渐问。
      鸿渐果然好奇问他:“中国人怎么样?”
      悬念已经留了,辛楣笑而不答,只说:“你有大半年没吃西菜了,我请你吃奥国馆子。”拉着鸿渐慢慢走着过去,正好路上也时间和他讲话,不用拿到餐桌上讲,坏人兴致。
      鸿渐也不争,找话说:“其实你何必破费——”辛楣不等他说下句,开门见山问:“你们为什么不结了婚再旅行?”
      侧身走鸿渐旁边,留心他脸色,果然见鸿渐脸蓦的红了,慌着解释“我也这样要求过,她死不肯,一定要回上海结婚,说她父亲——”
      辛楣听着,面露果然如此,不让他继续说,打断道:“——那么,你太weak。”
      “孙小姐是不是呕吐,吃不下东西?”
      鸿渐顺着他的话讲:“是呀!今天飞机震荡得利害。不过,我这时候倒全好了。也许她累了,今天起得太早,昨天晚上我们两人的东西都是她理的。”说着要和辛楣聊大学时候的事。
      辛楣不肯由他放松,继续道:“飞机震荡应该过了。去年我们同路走,汽车那样颠簸,她从没吐过。也许有旁的原因罢?我听说要吐的——”跟着一句又轻又快的话,“当然我并没有经验。”
      鸿渐没料到辛楣又回到那个问题,仿佛躲空袭的人以为飞机去远了,不料已经转到头上,轰隆隆投弹,吓得忘了羞愤,只说:“那不会!那不会!”同时心里害怕,知道那很会。
      辛楣咀嚼着烟斗柄道:“鸿渐,我和你是好朋友,我虽然不是孙小姐法律上的保护人,总算受了她父亲的委托——我劝你们两位赶快用最简单的手续结婚,不必到上海举行仪式。反正你们的船票要一个星期以后才买得到,索性多住四五天,就算度蜜月,乘更下一条船回去。旁的不说,回家结婚,免不了许多亲戚朋友来吃喜酒,这笔开销就不小。孙家的景况,我知道的,你老太爷手里也未必宽裕,可省为什么不省?何必要他们主办你们的婚事?”
      除掉经济的理由以外,他还历举其他利害,证明结婚愈快愈妙。鸿渐给他说得服服帖帖,仿佛一重难关打破了,说:“回头我把这个意思对柔嘉说。费你心打听一下,这儿有没有注册结婚,手续繁不繁。”
      辛楣自觉使命完成,如释重负,点不少菜,还要一瓶酒。喝酒时候问想起来汪太太,从旁敲击先问许多,鸿渐和他讲政治系后来主任,讲李梅亭后来如何如何快意……
      辛楣自己喝酒,也不劝鸿渐喝,只问:“你和孙柔嘉事情怎么成的?我在时候总开你玩笑,并不见你表示。”
      鸿渐道:“都是机缘巧合,学校里有人闹玩笑闹到柔嘉父亲那里,我对她并不讨厌,刚好李梅亭和陆子潇过来开玩笑,讲‘恭喜’‘请客’,我闹昏了头,于是答应了,订婚宴于是也在成平办了。”
      “你答应的?”——看见鸿渐肯定,辛楣嗤笑一声点点头,“倒确实是巧——”
      辛楣听这些就看出他走之后鸿渐在三闾大学遭遇,不忍再问,只说像做一次噩梦,然后问起汪太太,不肯说清楚,只说:“她怎么样?”
      鸿渐道:“谁?汪太太?听说她病好了,我没到汪家去过。”
      辛楣道:“她也真可怜——”瞧见鸿渐脸上酝酿着笑容,忙说——“我觉得谁都可怜,汪处厚也可怜,我也可怜,孙小姐可怜,你也可怜。”
      鸿渐大笑道:“汪氏夫妇可怜,这道理我明白。他们的婚姻不会到头的,除非汪处厚快死,准闹离婚。你有什么可怜?家里有钱,本身做事很得意,不结婚是你自己不好,别说范懿,就是汪太太——”
      辛楣喝了酒,脸红已到极点,听了这话,并不更红,只眼睛躲闪似的眨了一眨——
      鸿渐妥协说:“好,我不说下去。我失了业,当然可怜;孙小姐可怜,是不是因为她错配了我?”
      辛楣道:“不是不是。你不懂。”
      鸿渐道:“你何妨说。”
      辛楣道:“我不说。”
      鸿渐道:“我想你新近有了女朋友了。”
      辛楣道:“这是什么意思?”
      鸿渐道:“因为你说话全是小妞儿撒娇的作风,准是受了什么人的熏陶。”
      辛楣道:混帐!那么,我就说啦,啊?我不是跟你讲过,孙小姐这人很深心么?你们这一次,照我第三者看起来,她煞费苦心——”辛楣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改口道,“不对,不对,我喝醉了,信口胡说,鸿渐,你不许告诉你太太。我真糊涂,忘了现在的你不比从前的你了,以后老朋友说话也得分个界限,”说时,把手里的刀在距桌寸许的空气里划一划。
      鸿渐道:“给你说得结婚那么可怕,真是众叛亲离了。”
      酒喝了不少,已经有些口不择言,控制住不讲出离间他们的话已经尽力。原先对孙柔嘉的讨厌就像混沌一样被天幕隔绝很好,喝了酒,被腐蚀一样,天漏一个大洞,压住的不满抵不住往外漏。赶紧扯开话题讲其他。
      辛楣笑道:“不是众叛亲离,是你们自己离亲叛众。这些话不再谈了。我问你,你暑假以后有什么计划?”鸿渐告诉他准备找事。辛楣说,国际局势很糟,欧洲免不了一打,日本是轴心国,早晚要牵进去的,上海天津香港全不稳,所以他把母亲接到重庆去,“不过你这一次怕要在上海待些时候了。你愿意不愿意到我从前那个报馆去做几个月的事?有个资料室主任要到内地去,我介绍你顶他的缺,酬报虽然不好,你可以兼个差。”
      辛楣想到自己劝他在桂林结婚,问他身边钱够不够。鸿渐说结婚总要花点钱,不知道够不够。辛楣说,他肯借。
      鸿渐道:“借了要还的。”
      辛楣道:“后天我交一笔款子给你,算是我送的贺仪,你非受不可。”截住鸿渐抗议又道,“我劝你别推。假使我也结了婚,那时候,要借钱给朋友都没有自由了。”
      东拉西扯讲好一会,鸿渐终于问起他结婚的事。辛楣于是叫人取了西装外套,掏出皮夹,取出付巧云临走交给他的照片,郑重递给鸿渐等着被吹捧。
      鸿渐并没仔细看,见是女孩子,就嚷开:“太好了!太好了!是什么人?”
      辛楣早知道他会是这反应,拿回照片,又端详一遍。其实照片拍的公正,现实里付巧云并不加倍美或丑,在辛楣见过所有照片里排不上好看,据说是大学时候拍的证件照,神情要比平时严肃些。
      听过想听的话,目的达到,辛楣于是开玩笑说:“你别称赞得太热心,我听了要吃醋的——咱们从前有过误会。看朋友情人的照相,客气就够了,用不到热心。”
      鸿渐顺他的意开玩笑道:“岂有此理!她是什么人?”
      “她父亲是先父的一位四川朋友,这次我去,最初就住在他家里。”
      鸿渐道:“照你这样,上代是朋友,下代结成亲眷,交情一辈子没有完的时候。好,咱们将来的儿女——”讲一半截住,然后说,“唔我看她年轻得很,是不是在念书?”
      辛楣道:“好好的文科不念,要学时髦,去念什么电机工程,念得叫苦连天。放了暑假,报告单来了,倒有两门功课不及格,不能升班,这孩子又要面子,不肯转系转学。这么一来。不念书了,愿意跟我结婚了。哈哈,真是个傻孩子。我倒要谢谢那两位给她不及格的先生。我不会再教书了,你假如教书,对女学生的分数批得紧一点,这可以促成无数好事,造福无量。”
      辛楣高兴他这反应,和他讲付巧云,长篇一通论述,住嘴时下意识瞧一眼表,吓一跳,想起来走时候和孙小姐保证一个半钟头送还鸿渐回去,现在已经超了时间,嚷:“不得了,过了时候,孙小姐要生气了!”
      手忙脚乱拽鸿渐起来,结了账赶紧搡他出门:“快走!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当面点交?”
      出门天色黑的妥帖,鸿渐心里着急,可不想在老朋友面前没了面子,不肯快走,只说:“有什么关系?晚一些罢了。”阔步走“没需要这么着急,我自己回去就好。只是订婚,孙柔嘉并没法管住我。”况且心里觉得孙柔嘉已经睡下,回去时候她恐怕都不知道。
      辛楣看他坚持,点头,看这天道:“好天气。”道别,转向另一方向回亲戚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第十五章 见方鸿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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