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2、81 ...
-
八十一
一句话说得如夜半石头落入湖水,甚是响亮。两人都是一怔,都转身看着卧榻上那人。狐狸看司命一瞬间的神情,推断其实他并不十分确信那人是仲书还是秦抒曜。狡诈如仲书,这会儿一点仙元的样子都看不见。
难道司命星君,也不知道仲书的命格?刚才叫仲书,不过是对他形容打声招呼罢了。
是了,他已经散在造化中了,哪有确定的命格。
秦抒曜此时缓缓扶榻起身,理了理衣衫,空洞的眼神望准了他们的方向,开口道:“这位星君,你要带胡兄去何处?”
“秦公子好记性。”司命显然知道他记得在狐狸府邸见面的事,他眼光打量着脸颊下塌、眼窝内陷的秦抒曜,显然没有了以前在天上见过的神仙模样,说不出的落魄,“我和狐君都是神界中人,自然要回神界中去。”
秦抒曜嘴角下沉,似有怨怼。
司命看了狐狸一眼,狐狸只不说话。他没什么好说,他只想笑。穷尽法力找到的人儿,拼尽力气,上窜下跳地折腾,却弄成今天的样子,还有脸说什么?
“狐君本是东洲自由自在的上等地仙,现在他甘去天上五百年,做我府内豢养的灵兽,换你一介凡夫劫后余生。你虽身体虚弱些,却没什么大病,望你好自为之,莫白白辜负了大好青春。”司命淡淡地补充道。
秦抒曜听他说了这许多,才望向狐狸:“是我对不住你。洞府都打点好了么?”
狐狸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这些天来,委实绝望和崩溃,刚才拔腿就走,也是因为无颜见他。被秦抒曜一问,心中千般痛,好像那石头进湖里的涟漪,没完没了地一圈圈荡开来。
“早就安排好了。”他搜肠刮肚也只是一些客套话,便没有说,也没脸说。
秦抒曜点头。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道:“都要走了,此去五百年,或再不能相见,胡兄没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
秦抒曜倒抽了一口凉气。
又听见狐狸轻声道:“秦小公子当年鲜哀怒马,风流无双。胡某一见倾心,只恨人妖殊途,难能长伴左右,如今又没能护秦小公子一家周全,羞愤难当。”
“……”
“此去五百年,山高水长,秦小公子切切顾及身体,一定……”
秦抒曜忍不住问:“胡兄,你是不是说,纵然我不是那个人,你还是喜欢了我?”
狐狸答是。仲书这一世,实在可爱得紧,尤胜仲书本人。答完之后,只觉得浑身痛快。
“我对胡兄,亦然。”秦抒曜深深一辑。向前踉跄走了一步,狐狸上前去扶,只觉得手心一热,被塞了一块物什。
司命笑道:“走罢!”一阵暖风吹起,二人已不见踪影。
层云之上,司命过云雾而不沾身,狐狸却湿了衣襟。司命对他说,别哭了,泪洒人间,秦抒曜那少不得下场小雨。狐狸知道在唬他,并不答话 。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到了天上,司命的动作便匆忙许多,只带他去了南天门登记身份,他本有仙籍,手续并不复杂。司命又带他进了府邸,安排了一个别院给他。就赶紧去忙了。
狐狸坐在廊下,天上清风徐徐,少了很多烟火气。他只觉得五百年不用去管仲书,心里空落落的,又轻松许多。把秦抒曜给自己的玉坠垂在眼前细看,只觉得通透可爱,或许是自己庸碌,加上上天捉弄,错过了一段好情缘。秦抒曜的事,他已交代心机娘子安排妥当,只要他愿意,只要不是做皇帝,他可以去过他自己想要过的日子,吃穿用度,完全不在话下。
只是那种寂寥又心痛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
都是因为仲书。他运转仙元,果然仲书的那份已经不在体内。这些年来,每当修炼,仲书的仙元都带着它自己的仙元运转,慢慢周身就有了暖意,法力也大为精进。在自己的法力不如外敌的时候 ,仲书的仙元也经常救急,让自己爆发出超越本来的力量。但法力和御敌,都不是重点,而是那股暖意,从那天梦见仲书起,就从自己体内消退了。狐狸感到自己又孤独地站在这世上。
刚才和秦抒曜说的那些话,仲书是不是都听着?是不是觉得好笑?也罢,自己也不欠他什么。想和他的每一世到白头,到头来也是他的棋子。还是他的凡身可爱,充满了七情六欲,或许说出自己喜欢上了秦抒曜那一刻才明白,再也不想和仲书扯上关系。
单相思的结,总要剪开。
司命傍晚回来,狐狸正在大门前看前庭两只小白虎玩耍。看着边进门一身官服边褪成寻常衣服的司命,狐狸想原来天上做官人的日常生活是这样的。
到了夜晚,他吐纳修炼,月华至他留的结界小口中倾泻而入,比在人间更纯更盛。在月华中,好似看见秦抒曜的脸……
正当他全身银毛都要飘飘然起来,突然一阵神力逼近,他心里一凛,收了全身法力,正是司命敲门:“狐君,可在里面?”
狐狸这下心神都乱了,虽知司命是天神,可自己布下的结界,可是普通天神那样随便破的?虽知司命不是普通天神,可自己的结界……他心思转了几转,门已经自开了。
“狐君,你果然在这里。”司命好像喝了些酒,倚在门上笑。“夜长漫漫,陪我对弈如何?”
“……”
院中有一棵极大的杏树,满树白花。二人一边对弈,一边有花瓣落在棋盘上,随后又被清风卷走。狐狸下得渴了,伸手拿了茶盏来喝,茶盏中映着弯弯明月,甚是好看,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到了嘴边,却是一惊,又拿远些细看,里面竟是仲书的身影,不,是秦抒曜。
他仍是十分清瘦,气色却没那么差了。青灯古佛,看上去十分寂寥。
狐狸只觉得一阵气血逆流,手也微微发抖起来。
司命噙了一口茶道:“秦公子渐渐好起来,狐兄也该收拾心神了,刚才差点走火入魔,我也不是每次都能碰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