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云梦暖》椒泽

80、鱼汤

　　等他们到了湖边的时候，浅滩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不少人正挽起裤腿低头找鱼。

　　附近少有人来，湖水很清，湖底砂石清晰可见，里面悠然游动着青白色的大鱼。

　　叶安宁盯着湖面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咽口水，想着待会儿煮一锅鱼汤，再拿几条串起来烤着吃，味道肯定极好。

　　方平带着几个护卫下了湖，叶安宁和小云转身走到一边等着。

　　叶安宁寻了岸边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托腮看着水里那几个抓鱼的身影。

　　片刻后，一个黑影笼罩了过来，遮住了头顶的日光，叶安宁抬头，呼延贺兰背着手走到了她身侧停了下来。

　　这人一路上都没来找麻烦，她都快把这个人忽略了，她将目光转了回去，等着他开口。

　　呼延贺兰将手里的小桶放到了她面前，说道，“这是我刚抓的鱼，给你换换口味。”

　　小桶里是两尾肥美的大鱼，在逼仄的空间和大口呼吸着。

　　叶安宁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拒绝道，“我的人已经去抓鱼了，呼延王子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呼延贺兰仿佛猜到了她的态度，也不恼，侧身想在她身边坐下。

　　叶安宁将伸出一条腿横在了石头上，戒备的看着他，说道，“王子还到别处坐吧，这儿已经没地方了。”

　　呼延贺兰看着宽敞的巨石摇头轻笑，默默退开了些许，说道，“我看你夫君好像病了，是不是挺严重的，大夫说他还能活多久？”

　　这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叶安宁默默翻了个白眼，咬着后槽牙说道，“我夫君一定活得比你久，你说话这么难听，小心哪天说错话让人打死了。”

　　呼延贺兰自信满满道，“没人打得过我，所以我不会让人打死的，你放心吧。”

　　叶安宁没好气道，“你死不死关我什么事。”

　　她想说，这人这么招人烦，死了更好。

　　呼延贺兰继续道，“等你以后嫁了我，自然就关你的事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守寡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叶安宁十分怀疑呼延贺兰脑子有什么问题，不然也不会总说这么不知所谓的话。

　　她提醒道，“本郡主此次是以大梁皇室的身份来协助和谈的，我劝你放尊重些。”

　　呼延贺兰勾唇轻笑。

　　这时，方平朝叶安宁走了过来，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桶兴奋道，“郡主，晚上可以吃鱼了。”

　　叶安宁站了起来，朝呼延贺兰露出一个假笑，“我先失陪了。”

　　呼延贺兰望着叶安宁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晚上，小云和钟信收拾了鱼，熬了鱼汤又烤了几条，给叶安宁和谢然递了过来。

　　枯树枝在火焰的炙烤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两人守在火堆边，谢然把干硬的饼子掰碎了扔进鱼汤，递给了身边的叶安宁。

　　鱼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勾人食欲。

　　叶安宁端着微微发烫的碗，细细品尝着，很快将鱼汤喝完了，额头上出了一些薄汗，谢然担心她着凉，拿出帕子帮她擦汗。

　　叶安宁余光瞥见左前方的呼延贺兰靠坐在一棵树旁，眼神一直往这边瞟，她对呼延的多次示好有些厌烦，想叫他死心，于是她抢过谢然的帕子，眼含柔情的替谢然擦起汗来。

　　谢然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鱼汤，感觉风寒的症状好了一些，身上裹着叶安宁送他的黑色大氅，额头出了些汗，又被叶安宁轻柔地擦去。

　　他定定的看着面前的人，鼻尖都是她身上清列的香气，让人沉醉。

　　叶安宁见他看得呆了，伸手抚上他眼尾的小痣。

　　谢然眼帘半垂，睫毛浓长，暗红色的小痣在冷白肤色的映衬下有种夺人心魄的美。

　　突然间，一些旧事浮现在眼前，她笑着说道，“你还记得送入王府的那张画像吗？你可得好好谢谢那位画师，将你这张好看的脸画出了七八分像。”

　　那惊鸿一眼，确实让她印象深刻。

　　“只有七八分吗？”谢然唇边绽开了一个轻笑。

　　这个笑不太寻常，叶安宁挑眉看他。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晕开的墨渍，略显刻意的画工，还有谢然的态度，莫非......

　　她歪头看着谢然，既诧异又感到心酸，她想象当时与她毫无交集的谢然，住在囚笼一般的谢府，猜测着她会喜欢的样子，一笔一划在纸上将自己的样貌画出来，再送到王府，等待希望渺茫的回应。

　　那时的他大概想不到会有今日吧。

　　她闷闷的说道，“没看出来，当时你就有这么多小心思了。”

　　谢然失笑。

　　晚上，两人盖着被子躺在马车上，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马车里空间小，两人紧挨在一起，说着到了彭北固城之后的计划，如今坐镇北固城的是崔牧的大儿子崔延，崔牧此次没回北疆而是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崔延。

　　叶安宁想了想，说道，“他多半会想法子阻挠和谈，到时候要多提防他。”

　　谢然此次的任务是带着互市细则去北狄王庭见北狄王，那些细则经过多次删改，叶禛和户部官员商议了多次才定下来，都是经过呼延贺兰同意的，想来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之后就是着人将细则传达到北疆各个城镇，再由当地官员将事情层层传达下去，互市一开，肯定还有许多需要磨合的地方，到时候再视情况具体调整。

　　最主要的是北疆最大的地头蛇，崔延，只要他不阻挠，事情就能顺利些。

　　两人正聊着天，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喊杀声，有人大喊着，“敌袭，敌袭。”

　　慌乱的走动声，兵器的撞击声响成一片。

　　很快营地里的人都被惊醒了，方平和言郃带着人将叶安宁的马车围了起来，拿着刀剑戒备地看着四周。

　　叶安宁撩开厚厚的车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微弱的月光下，左前方的空地上，十几个黑衣人正举着银光闪闪的大刀和镇北军、呼延贺兰的人打得不可开交。

　　好消息是根本没人往他们这边来，这群人似乎是朝着呼延贺兰去的。

　　有镇北军的帮忙，黑衣人很快被解决了，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片尸体，有几个被活捉了，嘴里塞了布条正被绑起来，叶安宁示意方平去看看。

　　谢然作势要下车跟着一起去，叶安宁抓住了他的胳膊，“让方平去吧。”

　　外面或许还有杀手埋伏，并不安全。

　　谢然示意她没事，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他跟着方平去了前方的战场。

　　叶安宁下了马车裹着披风朝那边看，谢然走到那些尸体旁蹲下身检查了片刻，杀手被沈子显的人押了起来，剩下的人都散了。

　　这些杀手全都身穿黑衣，身材魁梧，没有任何可以分辨身份的配饰或是刺青之类的，只是他们的眼窝比大梁人更深一些，鬓角的胡须也更浓密。

　　许多人手掌中带着茧子，似乎是经常骑马磨出来的。

　　片刻后，谢然回来了，两人回到了马车上，厚重的帘子落了下来，隔绝了外界的声音。

　　叶安宁问道，“那些杀手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时候会派杀手来的，除了崔延，叶安宁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谢然面色凝重道，“那些杀手是北狄人。”

　　“北狄人？”叶安宁惊讶，“北狄人派杀手来杀呼延贺兰？”

　　谢然沉吟片刻说道，“此事还不能确定是北狄人做的，毕竟要收买几个北狄人也不是难事。”

　　若崔延想杀呼延贺兰破坏和谈，用北狄人确实可以撇清自己的嫌疑。

　　叶安宁神色也凝重起来，离北固城越近，气氛就越紧张，外面的血腥味还未散尽，前路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两人紧紧依偎着，守着这大千世界里属于彼此的一点暖。

　　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到了北固城的时候已是十月初了，这边的气候比上京冷得多，叶安宁和谢然都换上了冬衣。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城，叶安宁打开窗户边的小帘子往外看。

　　寒风萧瑟，街上人不多，确实有不少穿着异域服饰的人混杂在大梁人中间，还有几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路过。

　　这边的大梁人与外族混杂居住久了，多少也受到对方的影响，在衣着和习惯上呈现出一种相互融合的面貌。

　　沈子显带着镇北军回了城外的军营，言郃也驻扎在了城外，叶安宁和谢然带着方平几人去了将军府，总要先见见崔延。

　　将军府门口空荡荡的，连个守门的小厮都没有，叶安宁皱起了眉。

　　按理说谢然是替皇上办差，崔延怎么也该来迎接一下，他们入城的消息早就传回来了，崔延不可能不知道。

　　方平走上前去叫门，片刻后一个睡眼惺忪的男人拉开了门，问，“找谁啊？”

　　方平没好气的说，“郡主和谢然谢大人到了，还不快出来迎接。”

　　“哦，”男子反应平平，揉着眼将门打开，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欢迎郡主和钦差大人。”

　　方平见对方态度散漫，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憋着一股气问，“你们将军呢，为什么不出来迎接？”

　　男子想了想，说道，“将军去军营了，平日里也很少回来。”

　　“你......”方平还想说什么，被叶安宁打断了，“算了，我们先进去再说。”

　　本来她也没指望崔延会对他们多热络，只要不耽误正事儿就行，他们连着睡了一个多月马车了，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休息，洗个热水澡，吃点热食。

　　将军府里没几个下人，院子也不像勤着打理的样子，看来崔延确实不怎么回来。

　　守门的男子带着他们去了一个院子，将那一片儿房间指给他们，告诉他们随便挑，之后就转身走了。

　　钟信走上前推开了其中一间，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了下来，掉在了他头。

　　“啊嘁，”一个喷嚏后，他赶忙伸手在空中挥着，同时捂着鼻子退了出来。

　　房间里积了厚厚一层灰，还有一股潮湿的霉味儿，一看就是好长时间没人住了，他现在知道刚才那人为什么急着走了，感情是怕他们将他留下打扫卫生。

　　这将军府的待遇也太差了，连房间都不收拾的。

　　叶安宁本想让人把房间收拾出来，将就将就住进去算了，但转念一想，他们这不是在帮崔延打白工么，凭什么要给他收拾屋子。

　　最后她让所有人收拾东西去外面的客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