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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药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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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之后,一条幽深的小巷,叶清淮自路的那头缓缓而来。
他走得极慢,皱着眉像在思考什么,喧闹的人声自远处飘过来,丝毫落不进他的耳中。
当走到一处拐角时,一条胳膊突然伸了出来,带着凌冽的拳风直朝他脸上而来,叶清淮眼疾手快偏头躲开,同时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掌下的手腕细而软,暗红色的丝绸衣料触手生凉,他一转头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
沈千霜穿着一身暗红色的窄袖劲装,高束马尾,明艳的脸上带了几分英气,她看着手腕处的深色大手,笑了起来,挑眉看他,“你抓着我做什么?”
少女的嗓音带着清甜,仔细分辨下还带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羞赧。
叶清淮似被烫到了一般飞速放开了手,同时退开了两步。
沈千霜早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也不惊讶,抱着胳膊朝他走了两步,蹙起秀眉,问道,“我的簪子呢?”
之前她也送过他东西,但每次都被退回来了,前几日随手让人送了个旧簪子过去,都好几天了也没被退回来,叶清淮居然收了,这倒让她颇为惊讶,于是找了机会来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清淮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张明艳的脸,思绪翻涌。
眼前浮现三年前的一幕,他下了值,回去的路上听见一妇人大喊抓小偷,眼前略过一抹淡青色的衣角,他想也不想就朝那背影追了上去。
七拐八拐进了死胡同,眼看那偷东西的男子再无路可逃,他一步步逼了上去,伸手拍在了那人的肩膀上。
男子一直朝墙头上张望,似乎才发现身后有人,转过头来就跟叶清淮动起手来,片刻后,叶清淮将男子的发簪发落,一头乌发瞬间散了开来,他才发现他以为的男子其实是一个妙龄女子。
那女子生的唇红齿白,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直教叶清淮看呆了眼。
女子捡了地上的发簪,蹙眉盯着他问,“我追小偷,你追我做什么?”
叶清淮听她这么说才知道自己追错了人,于是连忙道歉。
少女也没跟他计较,只在走之前留下了自己的名姓,好似等着他去找她一般。
叶清淮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本以为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可不知怎么,叶清淮在之后的日子里总能在各种地方遇见她,或是当值的路上,或是酒楼,或是巡逻的时候。
偶遇的次数多了,他渐渐猜出来沈千霜是故意的,只是他不明白,她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直到那日,沈千霜来找他,说府里在给她议亲了,叶清淮听完说不出的失落,她是大理寺卿的女儿,自然多的是人求娶。
他刚想说些祝福的话,沈千霜下一句却让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她说,“你去提亲,我嫁给你吧。”
那一刻血液上涌的感觉依旧清晰,那明媚的少女简直把全世界都捧到了他眼前,但只是片刻他就冷静了下来,叶允承的话尤在耳边回响,他是王府里的庶子,婚事理应由父亲做主。
而且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他没有能力给她一个好的未来,以她的身份轻易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相配,他不想耽误她。
到现在叶清淮也记得,当沈千霜听到那句拒绝的话时,眼里突然寂灭的光彩,如星辰忽然坠落,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说出那句话的,只记得那天他一个人在屋里坐了一整夜,直到天光大亮,阳光照在身上,却怎么都暖不起来。
往后的日子里,偶尔他还是会遇见沈千霜,不同的是,这一次故意的人变成了他,但他终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远远的看着。
这三年来她一直未成婚,他很想问她为什么,但转念一想,他有什么资格,又以什么立场去问呢。
沉重的心结困在心底,日久年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有两次沈府差人送来了东西,叶清淮甚至不敢打开来看,直接让人退了回去,这一次若不是叶安宁将盒子拦了下来,他恐怕也不会知道里面放了什么。
一支梅花头银簪子,他见她戴过两次,那末尾刻了一个小小的“霜”字,他贴身放在了胸前。
此刻被问起,叶清淮缓缓伸手从怀中将那枚簪子拿了出来,朝身前递了过去。
沈千霜惊讶了一瞬,她完全没想到他会把簪子贴身带着,总觉着按着他的性子,该把东西扔得远远的才对。
她还记着他说的那句,“沈姑娘,我们不合适,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当时的她捧着一腔热血满心以为遇着了良人,没成想却是一厢情愿,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便是。
只是从此遇见的每一个男子都不如他,叫她如何嫁得别人。
此刻那簪子握在手里,带着灼热的体温,烫得她手指一颤。
沈千霜抬眸朝对面的人看去,固执地问,“不是说不合适吗,那你留着我的簪子做什么?”
那眼神带着执拗,也似带着一丝委屈,还有几分不得到答案不罢休的坚持。
叶清淮眼神微闪,心跳得极快,叶安宁的话一遍又一遍回响在耳边,内心响起一串枷锁落地的声音,哗啦啦带起一片尘雾。
他定定地看着沈千霜,眸色深深,轻声说道,“若我为从前说过的话道歉,现在还来得及吗?”
那声音虽轻,落下时却似有千斤的重量,不然为什么沈千霜忽然觉得很想哭,眼底顷刻间聚起了一片水雾,心都揪了起来。
她迅速背过身去,使劲眨了眨眼,将那泪意逼了回去,很快又转了回来,高抬着下巴,装作不在意道,“我才不会原谅你呢,谁稀罕你的道歉。”
明明是骄傲的调子,却带了几分鼻音,听着有几分潮意。
叶清淮心底一片酸涩。
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微微抬起,片刻后又放了下来。
沈千霜看他只道了一句歉,就楞楞的不再说话,直在心里骂他不解风情,瞪了他一眼就想离开。
她刚一转身,叶清淮就紧张的说了一句,“那簪子可以给我留下吗?”
沈千霜背对着他怔了片刻,忽然转身将簪子放到了他怀里,又快速转身离开了。
叶清淮在原地站了许久。
王府的厨房里,弥漫着浓重的香味儿,切菜声,烧火声,下人来往走动的脚步声响成一片,快到午时了,厨房里一片忙碌。
叶安宁带着小云从门外跨了进来,守着一个小锅子的厨娘立马迎了过来,对叶安说道,“乌鸡汤马上就好了,郡主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盛出来。”
厨房里其他人朝叶安宁见了礼,这几天她常来,下人们都对她见怪不怪了,私下里都在说叶安宁如何宠爱入赘的郡马,以前从来没来过厨房的人,为了给谢然做药膳,还亲自来厨房盯着。
叶安宁在门外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边等边晒太阳,这做药膳的法子还是小云想到的,说谢然身子不好,喝些补气血的药膳会好一点,左右她也没什么事,就来厨房看一眼,好叫底下的人都上点心。
喝了几天药,又有药膳补着,这几日谢然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但也没好利索,还是得好好养着才行。
想到这里,叶安宁吩咐小云,“让大夫多送些药膳的菜谱来,往后换着花样做,也不能顿顿都喝鸡汤。”
小云笑着应了下来,片刻后,感叹了一句,“郡主对郡马可真好,”转而想到了什么,又问了一句,“郡主什么时候生宝宝呢?”
叶安宁闻言无端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她抬头用一种“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看了小云一眼。
小云一张小脸上满是不解,成了婚的男女不是都要生宝宝的吗,叶安宁和谢然的关系这么好,难道她问错了吗?
她有心再问些什么,这时那厨娘端着一盅汤走了出来,交到了小云手上,笑着吩咐她要趁热喝。
叶安宁起身,带着小云回了院子,这几日谢然身子不大爽利,饭菜都是端到他屋里两人一起用的,叶安宁朝厢房走了过去。
屋里谢然正在塌上看书,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起身坐回了床上,半靠着软枕,搭了眼帘。
钟信正奇怪谢然怎么突然不看书坐回床上了,想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就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他心知是叶安宁来了,忙过去打开门将人让了进来。
叶安宁进了门径直走到了床边,看谢然似乎还是没什么精神,有些担忧地问,“药都喝了这么多天了,怎么病还不见好,是不是这个大夫不行。”
钟信听了暗暗咂舌,那大夫已经是上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夫了,叶安宁却质疑对方医术不好,让那大夫听见怕是要憋气死。
他默默瞟了谢然一眼,药膳也喝了不少,这两天明明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好像每次叶安宁一来,谢然就突然虚弱了下来。
谢然丝毫没听见钟信的心声,闷闷的咳了两声,朝叶安宁说道,“让郡主担心了,我已经好多了,没什么事了。”
谢然面色有些发白,说话时略有些有气无力,叶安宁心知他是在强撑,为了他的面子着想也没拆穿他,她将小云手里的那盅汤拿了过来,递给了谢然,说道,“先喝一点,一会儿吃饭。”
那汤里放了药材,散发出微微的苦味儿。
谢然已经连着喝了六日的鸡汤了,钟信见了都替他腻的慌,但谢然浑然未觉,接过汤盅缓缓喝完了。
谢然喝汤的时候不紧不慢,也不会发出丝毫声音,修养极好,配上那一张清冷禁欲的脸,很是赏心悦目。
叶安宁就这么盯着他喝完了汤,末了道了一句,“我让人下次换个汤,总喝这个你也腻了。”
谢然本就为了她居然会亲自去厨房,会给他送汤而欢喜着,此刻听到她会注意这样的细节,心里更暖了几分,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了一个笑,一双眼含着春日的柔情,夸了一句,“郡主想的真周到。”
站在一旁的钟信不免腹诽,想不到才奇怪吧,连着喝了六天鸡汤了,鸡都该有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