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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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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你去哪儿啊?”身后的小太监追着叶安宁跑了两步。
“我东西丢了,回去找一找,你不必跟着我了。”叶安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太监也不敢再跟着,留在原地发呆。
叶安宁循着脚下的路往记忆中那片莲池而去,奈何算上上辈子她已经太久没进宫了,此时的她对宫里的路实在有点陌生,四周也看不见半个宫人。
她不禁有些后悔刚才没叫那个小太监跟着。
路的尽头是一座高大的假山,假山由无数巨石堆叠而成,上有怪石嶙峋,假山另一侧是一片碧绿色的池塘。
叶安宁爬上了假山,向下看去,下方池塘宽阔,从这里绕过去到对岸要颇费一番功夫。
正当叶安宁为走错路懊恼地时候,前方不远传来了说话声。
“奴才把这周围的人都赶走了,保证没人来打扰您。”
“看仔细了吗?”
“奴才刚才都看过了,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人过来了吗?”
“马上过来了,二皇子您瞧,人这不就来了么。”
岸边,叶轩和两个小太监站在那里,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不远处叶衡带了一人朝这边走来。
走得近了,叶衡看到叶轩站在那里,本想带着人走另一边,怎料叶轩一抬手拦住了他的路,一脸怪笑着说道,“皇兄这是去哪儿啊?”
“皇弟有什么事儿吗?”叶衡问道。
“这池塘很漂亮,不如我们一起观赏片刻?”叶轩满脸不怀好意的笑。
事出反常必有妖,现在未到荷花盛开的时节,这光秃秃的池塘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叶衡心知他在故意找事儿,蹙眉说道,“不必了,我还有事,”说完就要带着人离开。
这时异变陡生,叶轩带来的两个小太监,一人控制了叶衡带来的人,另一人和叶轩一人拽着叶衡的一条胳膊就要将人往池塘里送,叶衡奋力挣扎,奈何抵抗不过,眼看离池塘越来越近了。
春日池塘里的水可不似夏日那般温热,这要是下去待上一会儿,骨头都得冻出冰碴子。
叶轩竟是这般明目张胆的要害自己的皇兄,当朝的太子,叶安宁站在高处将事情看了个明白。
“二皇子这是在做什么?”叶安宁朝下面喊到,“这莫不是在玩儿什么新游戏?”
听到声音后,叶轩不慌不忙停下了动作,转身抬头看到假山上的叶安宁,笑道,“安宁妹妹怎么爬那么高,当心掉下来。”
瞧叶轩这神态,竟是被人发现了也毫无不在意,当真是嚣张得很。
“多些二皇子关心,你还没告诉你这是在玩儿什么呢?”叶安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叶轩知道她看到了全过程,但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轻轻揽着叶衡的肩说了一句,“我与皇兄闹着玩儿呢,皇兄是不会怪我的,对不对?”说着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叶衡被他捏得肩膀一痛,立刻躲开了他的钳制,朝叶安宁说道,“我与皇弟的确是在玩闹。”
既然叶衡都这么说了,叶安宁也再没立场说什么,她三两步从假山上跳了下来,走过来对叶衡说道,“正好我有事要与太子殿下说,不如我们一起走走,如何?”
“好,”叶衡看了一眼叶轩,随后跟着叶安宁走了。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御花园里花香阵阵,柳树抽了新芽,随风轻轻摆动。
当今太子叶衡是前皇后楚蓉唯一的孩子,幼时极受先皇喜爱,叶禛登基后没多久,朝臣一致上书请立太子,叶衡既是嫡也是长,顺理成章受封。
可好景不长,几年后,楚蓉被查出在宫中利用巫蛊之术谋害皇上,案子干系重大,刑部查了好几个月都没什么进展,后来楚蓉却主动认了罪,楚蓉认罪伏诛,楚家其他人或被处死或被罢官或被流放,楚家至此一蹶不振。
太子叶衡虽因太子身份逃过一劫,但他失了母族助力,又因巫蛊案遭了皇上厌弃,在宫中活得像个隐形人。
今日这是叫叶安宁撞见了,往日没人看见的时候,类似的事情不知有多少,看叶轩那镇定自若的模样就知道这种事情他没少干,而且他笃定叶衡不敢去告状。
就算叶衡去找皇上告状,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叶安宁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叶衡知道叶安宁刚才是为了给他解围才故意那么说的,于是开口道,“今日多谢安宁了。”
“太子殿下,您不用这么客气,”叶安宁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太过苍白,这么多年来,他心里肯定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处境。
然而于他而言,越明白就越痛苦。
但一切没未有定数,坚持下去总会有希望的。
很快两人走到了分叉路口,一条通往东宫,另一条是出宫的路。
思忖片刻,叶安宁转身,向叶衡告别,“太子殿下,前路未可知,还望珍重。”
叶衡眸色深沉,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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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一套两进的院子,小巧精致的宅院里种了一棵桃树,粉白的花瓣随风而落,一个小童子正低头扫地。
谢然和宋方砚正在前厅下棋,棋盘上黑子和白子厮杀得厉害,执棋的两人却格外的安静。
宋方砚年过五十,两鬓头发花白,身材精瘦,双眼有神,一张方脸不怒自威,三十年前,他是先帝钦点的状元郎,想当年也是一名风流才子,后历任翰林院侍读学士、翰林院编修、太子太师、左都御史。
宋方砚为人忠直,对待工作格外认真,尤其是在左都御史的位子上,尽职尽责地监察百官,没完没了地写折子上奏,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到后来就连皇上都不胜其烦。
于是在百官的呼声和皇上的准许下,宋方砚被迫“告老还乡”,离开官场后,他依旧闲不下来,举债在上京城里开了一家书院-明心书院,无数学子慕名而来,经过多年发展,如今明心书院已成为了上京城里最大的书院。
从这里出去的学子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功成名就的佼佼者,例如谢然。
穿过安静的前厅,到了后面的院子,瞬间热闹了许多。
从厨房里传出一道女声,“宋天川,你给我进来。”
宋天川正坐在椅子上喝着茶,闻言转头朝里吼了一句,“君子远庖厨。”
“你算什么君子,快点给我进来帮忙。”
“我怎么不算,别喊我,忙着呐。”宋天川吼得声调都变了。
片刻后,柳素心手里拿着菜刀从厨房里出来,朝宋天川说道,“臭小子,我看你是皮痒了,快给我进来帮忙。”
“我...”宋天川站起来想跑。
“你再多说一句试试,”柳素心抬了抬手里的菜刀,横眉冷对。
宋天川没了办法,只好噘着嘴跟着柳素心进了厨房,边走边嘟囔,“你怎么不让谢初寒过来帮忙,他在那儿坐着下棋,我就要进来受苦。”
“就你那臭手,你想下,你爹还不乐意跟你下呢,”柳素心扔给他一筐新鲜的韭菜,“择干净,听见没有。”
“知道了,”宋天川拉长了调子,趁柳素心转身,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经常怀疑自己不是柳素心亲生的,哪有娘整天对自己亲儿子这么凶的。
半个时辰后,饭菜的香味飘满了院子,柳素心捅了捅宋天川的胳膊,往前厅飞了一个眼神。
宋天川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他来到前厅敲了敲门框,说道,“两位大爷,吃饭了。”
宋方砚像是没听见他说得话,眼神依旧紧紧盯着棋盘,心里不停地计算着,下一步该落哪里才能封住对方的路。
“等下完这盘,”谢然对宋天川说道。
他知晓宋方砚的性子,不下完这盘是不会动地方的。
“行,那你们下吧,我可得吃饭了,”宋天川边走边说道,“再不吃我就饿死了。”
等他坐到桌前,将筷子伸到一盘离他最近的菜时,手背忽然被人敲了一下,他立刻嘶了一声,捂住了发红的手背,不满道,“干什么,他们不吃也不让我吃,这可是我亲手做的。”
“你爹和初寒还没过来你吃什么吃,”柳素心瞪了他一眼。
“真是没天理。”宋天川嘟囔了一句。
片刻后,宋方砚和谢然从前厅走了过来。
落座后,谢然对柳素心说道,“让师母费心了。”
柳素心笑得一脸慈爱,“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呵,两副面孔。”宋天川撇撇嘴。
柳素心踹了他凳子一脚,“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谢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弯唇轻笑了起来。
宋方砚平日里寡言少语,不是在学院教书就是在家看书,而柳素心和宋天川则刚好相反。
只要这母子两同时待在院子里,这院子就必然安静不下来,两人能吵得整个院子都热络起来,这拌嘴声时间长了不听倒让人想念。
柳素心给谢然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多吃点,你看你瘦成这样,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菜。”
“谢师母,”谢然埋头吃着碗里的饭菜,细嚼慢咽仪态大方。
柳素心看得很是感慨,“转眼谢然都长这么大了,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那么瘦小一点儿......”
语言带着某种魔力,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前尘往事,往事前尘,在这一瞬间被召唤了回来,带着那年夏日的热浪,扑面而来。
蝉鸣阵阵,热浪滚滚,一个小男孩儿正在在院子里玩儿泥巴,他费力地将袖子卷了起来,免得蹭脏了衣服。
八岁的谢然身材瘦小,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大而有神,他没有玩伴,于是就用泥巴照着记忆中那红衣女子的模样捏了一个小人儿,用小木棍儿在小人脸上画上鼻子眼睛嘴巴。
泥人儿是做好了,但看着不怎么像,或者说其实一点儿也不像,正当谢然冥思苦想该怎么改动的时候,院门吱呀一声开了,谢不凡穿一身灰袍,带着两个跟他一般大的男孩子走了进来。
谢然认得这身衣服,每次谢不凡穿这身衣服的时候就是要去一个叫书院的地方,听说谢不凡从五岁开始就经常要去那里,谢然有时候会有些好奇,他为什么不用去书院呢?
其中一人扫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谢然,问谢不凡,“这就是你要带我们看的,好玩的东西?”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谢不凡朝他笑笑,“他可比玩具好玩多了。”
谢不凡走到谢然面前,问道,“小傻子,你在干什么?”
“玩儿泥巴,”谢然表情木然,呆呆地回答。
“就是这个吗?”谢不凡拿起了地上那个捏好的泥人,左右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扯动一侧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送给我吧,行不行?”
“不行,”谢然轻轻摇头,紧张地看着他手里的泥人儿。
谢不凡来回走了两步,眯起了眼,问道,“若我偏要呢?”
谢然摇头,眼中渐渐晕出了水光,固执地说道,“不行。”
“既然这样,”谢不凡直起了身,突然甩动手臂,将手里的泥人狠狠朝对面一颗树干上摔去。
泥人与树干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哀嚎,立即四分五裂,掉落成满地的碎块。
谢然呆呆得看着这一切,似乎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看他的表情,哈哈哈哈。”其中一个孩子指着谢然大笑了起来,另一个也笑了起来。
谢然像是被定住了似的,楞楞地看着他们。
“没意思,我们走。”谢不凡见谢然好似一根木头般无趣,有些意兴阑珊。
正当谢不凡想带人离开的时候,坐在地上的谢然突然站了起来,使出浑身力气朝着谢不凡重重撞了过去。
谢不凡毫无防备,被撞倒在地,气急败坏地喊,“你疯了吗,你这个疯子,你跟你娘一样都是疯子,快走开。”
谢然死死地抱住他,两人在地上扭成一团,另外两人终于反应过来,将地上的两人拉开。
谢不凡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恶狠狠地朝谢然的后背腿弯踢了好几脚,边踢边骂,踢累了,才气呼呼地说道,“走,我们去学堂,不要理这个疯子了。”
谢然从地上坐了起来,扯过袖子擦了擦眼睛,他的脸上原本沾了不少土,这一擦倒把一张脸擦得更花了。
他将被摔碎的泥人儿又捏好了,放在了墙角,又找了些树枝将泥人盖上,随后转身出了院子。
他知道谢不凡经常去的学堂在哪个方向,他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准备去瞧瞧学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可走着走着还是迷了路,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一个像学堂的地方都没看到,最后他只好怯怯地问了几个路人,在路人的指引下,他来到了明心书院。
当时的书院只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放了几张桌椅,学生也不多,他偷偷地趴在门缝上看,听里面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