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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救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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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阑风清,倦鸟归巢。
一盏孤灯立在桌上,微弱的火苗不停地抖动着,像在经历一场风雨。
“少爷,药熬好了,趁热喝了吧,”钟信将谢然扶起来,把药碗递到了他嘴边。
谢然穿着白色的寝衣,头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条,唇色有些发白,他接过药碗一仰头将苦涩粘稠的药汁喝了个干净,眉头都没皱一下。
喝完药,谢然又重重的咳了起来。
钟信将药碗放在小桌上,又急忙过来帮他顺背,“少爷,哪里不舒服吗?”
谢然摆摆手,往后靠在了软枕上,“我没事。”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钟信一想到今日的事就感到一阵后怕,“若不是王府的冯管家及时赶来,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这谢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吃人的鬼,还都专挑最弱的欺负,一个个都黑了心肝。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谢然带回了屋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人来,以为那仆役看穿了他的谎言,又或是叶安宁根本不在意谢然的死活。
直到看到冯管家带着人过来,钟信才终于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谢然动了动身子,坐直了些,声音沙哑地问,“你说是璟王府的管家找来的大夫?他怎么会知道?”
钟信将之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到自己情急之下胡诌诓骗那个仆役的时候,有点心虚的看着谢然,“当时我就是想让他赶紧先去找大夫,就随口说少爷你与郡主有旧。”
他将谢然抱回屋后,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那可是安宁郡主,他居然敢乱造郡主的谣,也不知道郡主知道了会怎么找他算账。
之后没多久,王府的管家就来了,还带来了回春堂的大夫。
钟信想到什么,忽而又笑了起来,“少爷,冯管家不仅找来了上京城里最好的大夫,还送了我们好多名贵的药材。”
“是吗,”谢然定定地望着被面上的花纹,语气极轻。
“那还有假,”一提到这个,钟信眉毛都快飞到天上去了,“少爷你是没看到,那大夫诊完脉后开了一张方子,刘管家凑过去看了一眼,不大高兴的说,‘用得着用这么好的药材吗,这一副药得花多少银子?’,少爷,你猜冯管家怎么说?”
“怎么说?”谢然看他眉飞色舞样子,嘴角漏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冯管家就这么背着手,抬着下巴,”钟信站起来有样学样,“对刘管家说,‘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们郡主交代了,要用最好的药材,这点东西对我们王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刘管家听了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少爷你是没看见,那刘管家在冯管家面前,安静的就像一只小鸡仔,说话都不敢大声。”
钟信不知想到了什么,傻笑了一阵儿,自顾自的说道,“郡主既然这么帮我们,应该不会计较我乱说话的事儿吧。”
谢然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屋内孤灯摇曳,窗外明月高悬,他的半张脸隐在黑暗里,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的黑眸,有种清冷的破碎感。
入夜,雨打窗棂,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斜风裹着细雨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今年的第一场雨,不期而至。
屋内,烛火已灭,外间的榻上响起了钟信微微的鼾声。
床上的被褥有些返潮,谢然不安地动了动,深锁的眉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口中时不时发出一星半点连不成句子的呓语。
外面飘着鹅毛大雪,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人踩上去能没掉半个小腿,这样的天气是没有人想出门的。
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躺在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单薄的被子,脸色潮红,双眼紧闭,睫毛不安的抖动着,口中发出微弱沙哑的声音,“水,水...”
然而屋中除了他再没别人,回应他的只有如幽灵般的空寂。
忽然床上的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茫然的盯着虚空看了半天,挣扎着坐了起来。
伸手摸了摸额头,烫得厉害,嗓子里像有一团火在烧,他挣扎着下了床,挪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冷茶,凉水入喉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这已经是他生病的第五天了,病情非但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像是越来越严重了,身上灼热的温度抽走了他大部分的力气,头晕得厉害。
府里的下人除了定时给他送饭其他一概不管,今日雪下得这么大竟是连送饭的人都不来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会没命的。
少年走回床边从床下取出来一个小盒子,从为数不多的碎银里拿出一小块揣进了怀里,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又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发旧的袍子披在了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才拖着沉重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府。
府外积雪更深,路上行人稀少,寻常时候路边随处可见卖吃食的小摊子,现在却是一个也没了,大概都回家避寒去了。
少年走得极慢,一路走一路咳,离最近的药铺不算远,平常只要走一刻钟就到,如今都快两刻钟了才刚走了一半的路程,他感到全身的力气就快用尽了,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哎,让一让,”身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喊叫声。
少年刚一回头,身后的男人正好一甩肩上的担子,砸中了少年的后背,将人砸进了雪地里。
“哎,对不住啊,”挑担子的男人急着回家,大概是没觉着这一下能伤到人,头也没回的走了。
少年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趴在雪地里,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少年的身上,像给他盖了一层白色的被子。
凌冽的寒意包裹着他,骨头里都是冰碴子,四肢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无法移动分毫,少年模糊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体内快速流失,之后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人在推他,一睁眼面前是一双红色的长靴,再往上是一张清丽俊秀的脸,此刻他脑中混沌一片。不知今夕何夕,只傻傻盯着女子的脸想,这世上竟有不施粉黛,也美得如此明媚灿烂的女子。
女子身后的男子说,“郡主,别管这个叫花子了,这雪越下越大,我们赶紧回府吧。”
原来她竟是郡主。
“他可不是叫花子,”女子嗓音清亮,缓缓说道,“我没见着也就算了,既然叫我撞见了就不能不管,你带他去医馆,好好照看,听见了吗?”
男子点头,走过来将他抱了起来,往前走去。
少年回头看着女子上了马,头也不回的往相反的方向走了,他就那么痴痴的看着,直到女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风雪里。
——
林府,雨停风轻,晨光微露,空气中散布着泥土的味道,几只麻雀停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
林昭的父亲林朗和柳红月坐在上首,林昭坐在一侧,管家王来跪在地上。
“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郡主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林峰周身笼罩着怒气。
林家世代为官,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自那天叶安宁来过林府,在京兆府外当众撕了婚书后,他们林家就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消遣。
外面的传言五花八门,大有越演越烈之势,他们林家被当成了笑柄,这几日他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可作为被退婚的一方,他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根本不知道叶安宁为什么要退亲,他也曾派人去王府探过消息,但什么都没打听到,聘礼却被退了回来。
好不容易攀上了王府这个高枝儿,眼看两人就要成婚了,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弄成如今这副局面。
王来跪坐了起来,一脸委屈,“老爷,真的不关我的事,郡主就只问我少爷在哪儿,我说我不知。”
他将脸上的鞭痕转过来给其他人看,声音里带着哭腔,“郡主刚见着我的时候就打了我一鞭子,现在还疼呢,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他腹诽道,叶安宁就是阴晴不定爱打人鞭子,跟他一个下人有什么关系。
林朗一拍桌子,怒气冲冲,“郡主岂是如此不讲理的人,你休要胡说八道。”
柳红月闻言不太高兴,“那老爷觉得我们做了什么能惹郡主这么不高兴?人家是娇生惯养的郡主,我们哪敢得罪。”
林朗摇头叹气,“若是不能挽回郡主的心意,那我林家以后在上京城里如何抬得起头来?”
叶安宁突然退亲,在有些人眼里分明就是林昭做了什么亏心事儿,惹到了她,她为了顾全林家颜面没有明说。
可林家不能吃这个哑巴亏。
林昭垂着头,闷闷地说道,“父亲别生气了,孩儿一会儿就亲自去王府找郡主认错。”
柳红月一听急了,“你认什么错,不就是被她撞见一次么...”
果然另有隐情?
"说,到底怎么回事?"林朗怒目圆睁,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柳红月瞬间矮了音调,说话吞吞吐吐,“不过是...昭儿从风月场所出来的时候,被...郡主撞见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大梁的民风相对比较开放,朝廷允许合规的妓馆在民间经营,男子宿娼也算是寻常事,只要不把人带回家里就行。
“你糊涂啊,”林朗痛心疾首的锤着桌子,“那可是郡主啊,能跟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样吗,你偏还让她撞见了,郡主要是去皇上面前告你状给你使绊子,你这个探花的名头怕也保不住,我官微言轻到时候就算想帮你也是有心无力。”
“那怎么办?”林昭有些慌了。
他不过就是去了几次妓馆,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我们一起去王府给郡主赔罪。”林朗叮嘱道,“务必要让郡主回心转意,知道吗?”
既然知道了问题所在,就有解决的办法。
“孩儿一定会的,”林昭点头答应,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