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尽皆痴》休织

56、看清楚我是谁

　　顾淞到办公室的时候，乔辛已经坐沙发上玩了很久手机了。
　　等人的间隙，他还给时玉书发了消息，问了些他最近的情况，又说了些有的没的，心里的愧疚感才勉强抚平了点。

　　见顾淞进来，乔辛放下手机。
　　顾淞走到他身边坐下：“等久了吧？”
　　乔辛摇头。

　　空气短暂安静了会儿，乔辛正绞尽脑汁想说些能提起人注意力的话。
　　他刚张嘴，顾淞的声音先出来了：“找到你需要的了吗？”
　　乔辛整个人瞬间僵住。

　　他已经尽力让自己最快反应过来，露出什么都不知道的茫然表情。
　　“都说了你不适合撒谎，”顾淞单手给他倒好茶水，“再说，你恨不得离我远远的，怎么会主动和我来公司呢？”
　　“太明显了。”

　　乔辛后背渗出些汗。
　　他极为羞愧，脸登时涨红起来，头也很快低下，似不敢再看顾淞一眼。
　　他老实回答：“没找到……”

　　“找什么？”顾淞问。
　　乔辛脑袋死死压着，硬是没让顾淞看到自己的一点表情。
　　“……股份转让协议，或者是相关的资料。”

　　他们这两天就一直因为这个事情在争执，顾淞又一意孤行，完全不顾乔辛的意愿。
　　乔辛逼急了，倒也说得通。

　　“这么不愿意啊？”顾淞往后靠了靠，拿起乔辛的一只手放在手里把玩。
　　乔辛挣了挣，很快又放弃，软了筋骨任顾淞摆弄。
　　他声音也软了：“我很清楚我是什么水平，我没有能力拿。”

　　顾淞只是捏着他的手指，不说话，沉默地在想什么。
　　乔辛刚要再接再厉补充几句。

　　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
　　“嚯，不好意思啊。”来人看了一眼他们，火速收回视线，身子往后倒退，门也要被顺手再带上。
　　乔辛猛地把手抽回来。
　　顾淞也抬眸，重新坐直。

　　他抬手，示意来人别出去了，嘴上问：“你不是走了吗？”
　　“这不临了想着太久没见，又折回来想让你请我吃顿饭。”他一边说，一边嬉皮笑脸地坐到了顾淞的办公椅上。
　　这人看着和顾淞差不多年纪，头发整齐往后梳，露出副颇为阳光硬朗的脸，属于那种一看就是社交能力很好的类型。

　　他坐稳，视线落在乔辛身上：“这位是……”
　　“乔辛。”顾淞先替乔辛说了。
　　那人脸上却登时恍然大悟，惊喜地睁大了眼，殷勤地探出身子，远远和乔辛打招呼：“你好，我是赵开廪，顾淞的朋友。”

　　基于顾淞那次将自己公布，乔辛并未觉得他的反应奇怪，只是抿了抿嘴，礼貌笑笑。
　　赵开廪也笑：“巧了，一会儿一起吃顿饭呗。”
　　他揶揄地看了顾淞一眼，顾淞只是看乔辛。
　　“好啊。”乔辛回道。

　　赵开廪说话活泼还有分寸，三人待了一下午也没冷场。
　　临到六点，他急吼吼地催顾淞：“别看你的表了大忙人，我们下楼。”
　　顾淞从电脑后抬起头，让他下去先开车。

　　赵开廪走后，顾淞才站起身，看向刚刚一直在接赵开廪话的乔辛。
　　“我还以为你会不愿意。”
　　乔辛诧异看着他：“现在在你眼里，我就是什么都不愿意的人吗？”
　　顾淞挑眉：“起码对我是。”

　　乔辛没接他的话。
　　这赵开廪虽然话多，却是很有分寸，方才和乔辛聊了许久，只是将话题围在了自己的日常琐事上，乔辛半点没听出来他是干什么的。
　　当然，他也没有试图探知过乔辛和顾淞之间的事情，顶多是问了些乔辛以前工作、上学方面的事情，卡在一条很有边界感的线外。

　　乔辛跟着顾淞上了电梯，又问：“他……，是干什么的？”
　　顾淞看他：“你问这个做什么，我要吃醋了哦。”
　　乔辛一口气憋住，顾淞不想说，他也不问了。

　　饭局上也是最近难得的轻松。
　　赵开廪句句不停，从天南说到地北，乔辛完全是被带着走，还没有感受到被冒犯的意思。
　　顾淞在一旁安静吃了几口，看看他们，又默默给乔辛夹菜。

　　注意到他的工作，赵开廪笑了下，说：“呦，顾总还会伺候人了。”
　　顾淞笑骂：“少说几句吧，就你话多。”
　　“那可不行。”赵开廪笑着看乔辛，“我得和乔辛处好关系，以后才好从你这里挖钱。”
　　他追问：“乔辛，不心疼吧。”
　　乔辛也笑：“那不会。”

　　赵开廪爱喝酒，就频频给乔辛倒酒，要给顾淞倒，被顾淞拦住：“一会儿要开车。”
　　赵开廪就骂他连司机都舍不得叫。
　　乔辛没有托词，被哄着三四杯下肚，也不知道是多少度数的酒，等乔辛反应过来，已经红了脸犯了晕。

　　顾淞见状，把乔辛的酒杯也夺了去，三言两语拒绝了赵开廪想继续劝酒的意图。
　　转眼到结束的时候，顾淞让乔辛搭着自己，把他扶起来。
　　乔辛这时候其实意识还算清醒，推了两下，说不用。
　　赵开廪又嬉笑地调侃他们，说顾淞把乔辛护得太紧了，让乔辛别害羞。

　　乔辛被说得尴尬，就没再推脱。
　　三人在餐厅门口道了别，赵开廪坐上司机的车离开，顾淞则是半扶半抱地把乔辛送上了自己车的副驾驶，给乔辛系安全带的时候他还嘀咕：“你怎么这么配合他？”
　　乔辛把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推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我其实一直都是不怎么拒绝人的。”
　　“除了你。”

　　车开出一段后，乔辛的醉意才慢悠悠涌上来。
　　他靠着靠背，半梦半醒看着前方的红绿灯。
　　在酒品这一点上，乔辛一直都表现得很好，不哭不闹不吐，连大声说话都不会，只会安安静静地坐着等睡觉。而且他醉了心情也会变好，就会格外听话。
　　他的这个习惯，应天和知道，时玉书知道，顾淞也知道。

　　等到了顾淞家里，乔辛已经快睡着了。
　　顾淞到副驾驶叫他，他听到就嗯一声，没听到就闭着眼。
　　顾淞皱眉看了半天，把乔辛的鼻子给捏住了。
　　赵开廪给他倒的酒是度数大没错，但没想到乔辛劲儿来得这么快，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害得他头疼，应该不让赵开廪劝他喝那么多酒来着。

　　乔辛许久喘不过气，整张脸皱起，哼哼地拍顾淞捏着自己鼻子的手，他张开嘴，气息都扑在了顾淞的手腕上。
　　顾淞还是再坚持了会儿才放开。
　　乔辛突然一下获得空气，大幅度地喘息了几下，睁开水气朦胧的眼，似嗔似怨地瞪了顾淞一眼。
　　惹得顾淞在他鼻尖上亲了两口。

　　顾淞将他打横抱起，往房里走去。
　　吃饭前就和孙阿姨打过招呼让她先睡，此时房里只留了几盏微弱的灯迎接他们。
　　顾淞用脚带上门，就着昏黄的光将乔辛抱上楼。
　　灯影明灭中，两个紧密的人形穿过一个又一个沉默的楼梯竖栏。

　　顾淞把乔辛放到了乔辛自己的床上。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放在自己床上，但这样第二天乔辛肯定要和他别扭，顾淞斟酌利弊，果断放弃。
　　他拿来湿毛巾给乔辛擦脸，乔辛乖乖躺着，除了温热的毛巾落在自己脸上时躲了一下，之后就再也没抗拒过。

　　顾淞坐在床边，喊他的名字：“乔辛？”
　　乔辛不回答，顾淞就摇他。
　　乔辛被折腾得终于来了火气，扭了下肩膀，有气无力地骂：“烦不烦，让不让人睡觉了？”

　　顾淞转而扒他的眼，让乔辛看自己。
　　乔辛又气又烦，脸皱得跟喝了两斤中药似的。
　　“乔辛，”顾淞凑近他，“我是谁啊？”

　　“天哥你能不能不要吵我？”

　　顾淞顿住。
　　他坐直，神色莫测地盯着乔辛。
　　半晌，他突然捏着乔辛的肩膀把他拎得坐起来，把乔辛抵在了床后的墙上。
　　他用力很大，乔辛吃痛，发出一声哀呼，眼睫毛颤了颤，睁开一点。

　　顾淞逼近他，饱含着不悦的气息萦绕在乔辛面前。
　　“你就是说时玉书我都不会这么生气。”

　　乔辛还是皱着眉：“很痛啊，你谁啊？”

　　“应天和啊。”顾淞说。
　　乔辛反驳：“你胡说，他才不会弄痛我。”

　　“为什么？”顾淞问，“为什么应天和不会弄痛你？为什么你会以为是应天和？”
　　乔辛又要睡。
　　顾淞单手掐住他的下巴，让他看自己。
　　“回答我。”

　　乔辛似乎很抗拒这个问题，用力挣扎起来。
　　脑袋左右用力甩，妄图挣脱顾淞的钳制。
　　“好烦啊你。”

　　“乔辛！”顾淞突然喊了声乔辛的名字。
　　乔辛怔住。
　　顾淞掐着他的下巴再次让他看自己，这一次，他确保了乔辛眼里的倒影是自己：“我再问你一遍，我是谁？”

　　乔辛看着他，许久许久，他眨了眨眼。
　　眼里水汽更浓。
　　他颤抖起来，身体在抖，牙齿在抖，声音也在抖：“顾淞？”

　　乔辛惊惧地看着他，两行泪突兀落下来。
　　泪滴打湿了顾淞的手背，他诧异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泪滴顺着肌肤划走，留下凉凉的两道痕迹。

　　“乔辛？”顾淞出声。
　　乔辛霎时小声尖叫起来，他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把顾淞推开。
　　自己滚到了床角，又猛地掉了下去。
　　发出咚一声沉闷的响。

　　顾淞没想到他会这样。
　　他快步走过去，想把乔辛抱回床上。
　　却见乔辛手里抓着枕头，想要护在身前，又想砸到顾淞身上。
　　“别过来！你又要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