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望久

7、【07】

　　#7

　　吃饭等菜上桌时，向渺把倒好的水递给向峥，态度相当好：“说了一路了，喝口水。”
　　“不喝。”向峥倪她一眼，“我一百多斤全是肉，再喝点水，不更膨胀了。”

　　“不膨胀！”向渺连连摇头，柔声哄道，“你一点都不重！”
　　“呵。”向峥阴阳怪气，“我可沉死了呢，一不小心就能压垮人。”

　　向渺：“……”
　　她就说了那么一句话，她哥已经念叨一路了。
　　从最开始的一脸受伤、痛心疾首，到现在的满脸冷漠、阴阳怪气，像是受了很大委屈，再不哄哄可能心都要碎了。

　　“刚刚是我胡说的，你一点都不沉，看着正好。”向渺真诚道，“是我见过最帅的人。”
　　“是吗？”向峥的嘴角明显没控制住向上扬了扬，他极力保持面瘫脸，“不嫌弃我了？”
　　向渺快速摇头，并且补充：“就没嫌弃过。”

　　忍了又忍，他没忍住又反问：“最帅的？”
　　向渺重重点头。

　　向峥开心了，他看向严冽，炫耀道：“听到没，渺渺说比你帅。”
　　向渺：“……”
　　真的好幼稚啊。

　　这么多年向渺已经习惯她哥时不时的公主病，转头看严冽，他果然也习以为常点点头，“嗯”了声，敷衍道：“你最帅。”

　　向峥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不再为难他们。

　　看向峥终于恢复正常，在向渺松口气时，就看严冽把倒好的温水放在她手边。

　　向渺眼睛弯了弯，她把杯子捧在手中，掌心的那抹温热透过皮肤传到每个细胞后再流淌四肢百骸，似乎让整个人都暖起来。
　　她喝了口水，身体稍稍靠近严冽，小声说了一句话。

　　像是怕谁听到，她说得声音很小，严冽没有听清，下意识低头靠近她，低声反问：“什么？”
　　向渺微微仰头，嘴巴靠近他的耳廓，小声且快速地又重复一遍，不管严冽有没有听到，她迅速坐回原处，垂眸盯着水杯中冒出的热气，耳尖不自觉地冒出抹红。

　　严冽似是愣了瞬间。

　　“啧。”向峥又不乐意了，“咬什么耳朵，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
　　“没有。”水杯不明显的热气飘起，吹到向渺脸上，痒痒的，她不自然地摇头，“没说什么。”
　　向峥显然不信：“嗯？”

　　能说什么呀。
　　就很简单的六个字，普普通通的。
　　但就是这简单的六个字，让向渺的心率失衡。
　　明明对着的向峥时她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出口。

　　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向渺的头越来越低，耳尖也越来越红。

　　幸好，这时严冽开口了，他问：“你这次休息到什么时候？”
　　向峥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等渺渺开学。”

　　见话题转移，向渺也不知道是不是水杯热汽熏到眼睛里，她抬眸时瞳孔亮亮的，里面带着永不熄灭的光。

　　向渺开口道：“这么久啊。”
　　这好像还是向峥第一次休息这么长时间。

　　“啊。”向峥挑了挑眉，“把你送到学校再走。”

　　去大学报道，不能别的学生都有家长送，向渺没有。
　　别人有的，渺渺都要有，一点不能比别人少。

　　说到这里，向峥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意，问道：“将近三个月的假期呢，有没有什么想做的？”
　　“现在不是有那什么毕业旅行么，想去哪儿，哥陪你去。”说着他理所当然问严冽，“你呢，能空出来多久。”

　　向渺心中一动，终于有勇气重新把视线转向严冽。

　　“二十天左右。”

　　“够了。”向峥点头，又对向渺说，“你挑地方，剩下的都不用管交给我们。你就负责带一张嘴跟着，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吃不下的我俩给你兜底，买的东西我俩给你拎着，你只管好好玩。”

　　说罢，向峥问她：“开不开心啊渺渺？”
　　“嗯。”向渺的眼睛弯起，里面像是含着一汪泉水，湿润润的，“开心。”

　　那样的情景，只要想一想就开心。
　　对向渺来说，无所谓去哪里，和他们在一起，就是用这二十天把Z市逛一遍她都很开心。

　　等菜上齐，向渺看着桌上的西蓝花炒虾仁，习惯性地先把虾分别夹到身旁两个人的碗里。
　　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

　　小时候家里很穷，多数的钱都被她爸赌博输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虽然他们都喜欢吃，但只有逢年过节妈妈才会买虾回来，她甚至舍不得吃一个。
　　每次劝，她不是说不喜欢吃，就是说刚吃完药不能吃海鲜，借口很多。

　　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总有人憋着口气。

　　终于有次她再次用胃口不好拒绝时，向峥没控制住发了一通脾气，他把那盘虾挥到地上，他吼道：“那都别吃了！至于吗？！我们用得着你这样吗？是不是非要让我和渺渺以后只要看到虾就想到你，再想到我们俩拖着你在这个家里，让你日夜操劳连口吃的都舍不得？！”

　　“妈，这日子你过得不憋屈吗？！”向峥气到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口不择言道，“我求求你离婚吧，别把自己困这里了，你随便改嫁都比现在过得强，没我们两个累赘，你——”
　　“——哥。”向渺打断他，声音里带着极力控制的哽咽，“别说了。”

　　当时妈妈眼眶红着，向峥站在那里嘴唇都在抖，是向渺蹲在那里把地上的虾一个个捡起，再拿到厨房用水洗干净、剥好，再端出来分别夹到他们碗里。
　　向渺很小，做什么都费劲，等她分完虾所有的菜都凉得透透的。

　　幸好，最后妈妈和向峥都坐下来。
　　那顿饭，是在很安静的情况下吃完的。

　　从那时起，每次有虾向渺都先夹到他们碗里。
　　也是从那时起，妈妈再也没用过那些借口。

　　向峥看着碗里的虾仁，笑了声，道：“我小时候就想等我长大挣到钱后一定要买两个双开门大冰箱放家里，冰箱里面塞满各种肉类、海鲜，我换着法子做、或者请人做，把那些东西做出一百八十样端到餐桌上看着她和渺渺吃，吃不完就倒给小区的流浪狗……”
　　越说，向峥的声音越低，最后似是自言自语喃喃道：“你说她怎么就不能再等等我。”

　　听到这里，向渺的嘴角落回平时的幅度，她敛着眉，下意识伸手把杯子拿在手中，等握紧杯身，才恍然时间太长，热水已经凉了，那点凉意透过瓷器传到手心。
　　下秒，从旁边伸出的手把向渺掌心的杯子抽走，几乎同时又给她塞进冒着热气的水杯。

　　严冽从小感受过的母爱极少，他没立场评判，也劝慰不了，更说不出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只能抬眸看向对面的人，问道：“喝热水吗？”
　　“…你可真直男。”说着，向峥把水杯递过去，“算了，来一杯吧。”

　　“唉。”向峥叹口气，“这么悲春伤秋的，太不像我了。”
　　严冽把水杯给他递过去，安慰道：“年纪到了，可以理解。”

　　向峥：“？”
　　忒会说话。

　　“你比我大，”向峥瞪他，“自己有点数没？”
　　“有，要不说你年纪到了呢。我这属于——”严冽想让气氛好一点，但实在没经验，想了半天也只想到三个字，“老人言？”

　　“咳、咳咳……”
　　听到这句话，向渺一不小心被水呛住，捂着嘴咳不停。

　　声音太大，严冽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她的背。

　　向峥急忙抬手把抽纸递过去，担心道：“小心点。”
　　等向渺好了些，不再咳嗽，他顺着严冽的话说：“大半个月也好意思占便宜，别逼我当着渺渺的面抽你啊！”

　　经过这一遭，向峥心里的那点悲情也彻底没了，他接着说：“你也知道，我和渺渺的名字都是我妈起的。”
　　“我妈后来说过，不后悔做的一切选择。”想到当时的情景，向峥笑了笑，“还说她山水都已经有了，我和渺渺就是她的风景。”

　　向峥，山字旁的峥。
　　向渺，水字旁的渺。
　　山常见，水长流，都随处可见。

　　“我妈不奢求我和渺渺出人头地、大富大贵，她就希望我们能和大多数人一样，平凡但安稳地活着。”向峥释怀般道，“现在也算实现她的愿望了吧。”

　　向渺没说话，默默点了点头。
　　自从妈妈去世，只要想到她向渺就想哭，那种情绪不分白天黑夜，也不分清醒睡梦，它就时刻伴在向渺身边，让她连想都不敢想。
　　过了很久，这种状态才稍微逐渐变好，但还是不能提。

　　“唉。”也不知道是不是向渺高考完他也松了劲的原因，今晚向峥的话很多，他又叹了口气，望向严冽，“这么一想，我冽冽更可怜。”
　　“别人问起来名字，我们都能讲一讲来源寓意，我冽哥只能说——”向峥组织了几秒语言，接着开口：“——严冽，姓严，秋天生的，那天刚好降温，比较冷，就叫冽。”
　　向渺刚想开口，就听向峥接着说：“冽就冽吧，最起码酷，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
　　要是取个狗蛋之类的，他估计比严冽先破防，可能认识第一天就连夜拉着他去改名。

　　刚静下来，就听向渺说：“也有联系啊。”
　　向峥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严冽也朝她看过去。

　　向渺知道，寓意、含义之类的对严冽来说可有可无，他没拥有过，也从不在意。
　　但向渺在意，也想让他拥有。

　　“水字旁。”向渺指指自己，又指指严冽，“冰字旁。”
　　“是，知道，我是山字旁。”向峥一头雾水，“这种程度的知识你哥还是知道的，但这有什么联系啊？”

　　“水是化了的冰。”向渺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接着说，“某种程度上，我和严冽是——”
　　她原本想说“不分彼此”，但又觉得太亲密，正想换个词语时，就听向峥补充，“一家人呗。”

　　向峥并未多想，在他心里，他们之间早就超出血缘一说，比亲人还亲。

　　他说得坦然，听得向渺一哽。

　　“虽然牵强……”向峥问严冽，“感动吗？为了不让你伤心渺渺想得多周全。”

　　下秒，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感动。”
　　——“不……”

　　向渺刚想否认，但她只说了一个字就止住话音，接着就听到严冽对她说：“谢谢渺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