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歌行》沐云杉

79、传言

　　秀莲不禁想到阿勋找来炼丹的那个道士。
　　那晚，道士如约来找她，准备去看萧策的尸首。

　　秀莲却反悔了，这道士来路不明，她担心是巫正贤安排的。
　　但距离雩祭已时日已不多，不能再等了。

　　于是秀莲试探那个道士，问他有什么条件。

　　那道士直言与秀莲合作同取太阿，若得到太阿，道士答应帮她复活萧策，但是道士要太阿剑。
　　各取所需，同时一举两得。

　　这还不算完，道士还要剑阁的无相剑法和姚氏毒方。
　　以及所得宝藏的一半。

　　听道士说完条件，秀莲犹豫了。
　　这道士不是一般的贪心。

　　道士看出她的心思，笑着说：“以太阿祭还魂丹，将是要耗尽我大半的修行，所以姑娘不亏。”

　　秀莲眯眼打量着道士，这道士年纪看起来和她父亲差不多，目光精明却比她父亲坦荡得多。
　　于是她打消了疑虑，若是这道士真的无所求才更值得怀疑。

　　秀莲回忆着那夜带道士去看萧策尸身的场景，为以防万一，她让道士蒙了双眼才将他带到安王府。
　　整个过程道士都并无异常......

　　“小少主，你在想什么？”

　　秀莲回过神，看着阿勋还是不放心地问：“你确定拿走奔月剑的人是道士？”
　　阿勋被她问得一愣，当时离得远，还有浓烟，他只是觉得那人的身法像是个道士。

　　阿勋很快明白了秀莲的意思，紧张道：“不......不会这么巧吧？”

　　秀莲移开目光没说话，她用手捏着那只珍珠耳坠，她没时间思虑这么多了。
　　若真是那个道士，也正好说明他不是巫正贤的人。

　　当初她放出关力这个饵，目的就是要钓出拿走追星剑的那伙人。
　　难道就是这个道士？
　　......
　　乾清宫内，宣武帝还未睡下，他已经在窗前站了快半个时辰。
　　殿内未掌灯，身后无垠的黑暗里仿若游弋着无数只看不见的触角，令他脊背发寒发凉。

　　宣武帝倏地转过身，朝殿外喊了声：“崔录！”
　　殿门被推开，崔录的身形在黑暗里移动过来：“皇上，时候不早了，您早点歇吧。”

　　宣武帝没应，却径自道：“燕王从太皇太后的佛堂出来，去了含清斋，你那会当真看清楚了？”
　　今日皇祖母比他更快一步去了母后那里，他便怀疑是燕王进了宫。

　　崔录忙跪在地上：“奴才看得很清楚，确是燕王无疑。”

　　那会，崔录亲眼看着燕王进了慈宁花园，他悄悄跟上去时，并没有在慈宁花园里看到燕王，也没看见燕王进了含清斋，当时含清斋漆黑一片。

　　但他却看见了守在外面的秋夕。
　　所以他确定燕王定在里面。

　　宣武帝又问：“那你约莫燕王在含清斋待了多久？”
　　宣武帝说这话时，手握成了拳状，指甲用力嵌进掌心，眸底陡生波澜，在黑暗里恣意地释放出凛凛杀意。

　　崔录感觉到了那目光的阴鸷，他一哆嗦跪在地上，快速思索了一下，颤声道：“奴才估摸着也就.......就半柱香的功夫。”

　　一想起那会，崔录就胆颤心惊，当时燕王很快从含清斋出来，直接朝他这边走来，他根本来不及离开，只得躲进花房。
　　还好燕王并没发现他，在花房外驻留片刻就离开了。

　　听崔录说完，宣武帝慢慢松开手掌，掌心却钻心地痛。
　　他沉声道：“起来吧，朕要歇了。”

　　崔录忙起身上前帮他宽衣。
　　......

　　翌日一大早，宣武帝就去了含清斋。
　　宗瑜婉正在收拾东西，她只有一个轻便包裹，里面只装了贴身衣裳。
　　宣武帝赏赐给她的珠宝首饰，还有衣裳她一件没带，她命秋夕全部整理好，整齐规矩地摆在了桌上。

　　见宣武帝走进来，宗瑜婉忙行礼：“皇上。”

　　宣武帝笑着扶住她手臂：“不必拘礼，昨夜睡得可好？昨晚朕不放心你，又不敢来打扰你。”

　　宗瑜婉垂首道：“多谢皇上挂念，澜月睡得还好。”

　　宗瑜婉说完，就要抽回手臂。
　　宣武帝却蓦地加大手上力道，将她的手臂握得更紧一些。

　　宗瑜婉抽回手臂的动作僵住，她抬头看了一眼宣武帝，宣武帝下眼睑明显乌黑，显然是昨夜没睡好。
　　“皇上。”

　　宣武帝深深看了她几息，才缓缓松了手，道：“澜月，别辜负朕。”
　　宗瑜婉却答非所问：“皇上，您要保重身体，澜月无事。”

　　宣武帝眼底闪过一丝落寞，他扫了一圈房内，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些东西，眼底落寞更深了几分。
　　但他还是道：“澜月，这些衣裳你若不喜欢，朕就命人重新做一些新样式的给你送到祈福寺。”

　　“皇上，不必麻烦，澜月不是不喜欢，只是澜月去祈福寺是为大卫祈福，带着这些不合适。”

　　宣武帝心头泛起酸意，他压下心底的不甘，笑着说：“好，那就随你，朕会很快查明真相，接你回来。”

　　“多谢皇上。”

　　“朕派秦松率禁军精锐保护你，和你同去。”

　　宗瑜婉应：“好。”
　　宗瑜婉知道，宣武帝是真心担心她的安危，同时也是令秦松监视她。
　　昨晚的事，宣武帝必是入了心。

　　宗瑜婉低调去了祈福寺。
　　宗瑜婉没带秋夕一起走，她这一走，便没打算回来。
　　她不想连累秋夕。

　　当晚，王谦就来找她。

　　祈福殿内，王谦一脸狐疑：“传言可是真的？”

　　宗瑜婉瞥了王谦一眼，这个时候王谦比她还着急，她若出了事，巫正贤必能查到王谦头上。
　　若是巫正贤查出宫内谣言是王谦散播的，王谦会死的比剑阁弟子还惨。

　　所以王谦现在没有退路，不管她是不是剑阁少主，王谦都只有同她合作这一条路。

　　宗瑜婉不慌不忙，道：“都这个时候了，王尚书还敢来见我。”

　　王谦昨晚一夜没睡，宫内的情况他一清二楚，他着急地问：“小祖宗，别闹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是真是假，还不是巫正贤一句话的事？巫正贤若是认定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就如剑阁谋反一案，您说呢？”

　　王谦额上登时冒了汗，他眼珠转了一圈，一时没想明白宗瑜婉的话。
　　不过他现在没心思细思量，他可不想背上谋逆的罪名，他抹了把汗，问：“我能见见大皇子吗？”

　　“现在不行。”宗瑜婉拒绝道。

　　“可是,我这心不安哪，万一巫正贤倒打一耙，我死不足惜，整个王家都得被灭口。”

　　宗瑜婉抬眼看着王谦，忽地想起赏花宴那日见到的王谦女儿，和王谦神似的眉眼，是个开朗快乐的姑娘。
　　年纪和她不相上下，从王谦女儿的穿戴来看，看得出王谦是很疼他女儿的。

　　同样有着花似的年纪，同样可以享受父爱的年纪，她们的人生却是天壤之别。
　　现在知道害怕了，当初同巫正贤联手诬陷剑阁谋反时，王谦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呢？

　　翻腾地恨意让宗瑜婉喉间一涩，但她面上却平静无澜：“就算我真的是剑阁少主，还能比巫正贤的罪孽更大吗？所以王尚书，你慌什么？即使没了我，还有大皇子，待事成之后，你就是名正言顺辅佐大皇子除奸逆的功臣，他们萧家将永远感谢你。”

　　王谦闻言豁然明朗：“可是，这事根本无法证实。”
　　宗瑜婉别开视线，岔开话题：“我让你找的那个老管家，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我派人去了他的老家，最快这两日就会传回消息。”
　　宗瑜婉点点头，又道：“明日，把真相的另外一半散出去。”

　　王谦犹豫一瞬，刚要开口，宗瑜婉打断他：“王尚书，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王谦一咬牙，心想横竖都是死，他应道：“好。”

　　当晚，王谦刚回到府上，暗卫就进来报：“主人，有消息传回，我们的人到了那老头的老家，可是村民说，老头前几日便被两个男子带走了，至于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王谦心头陡然一震，急声道：“立刻带人暗中在京城中找，还有近日进京的所有人都要暗查。”

　　“是。”

　　王谦从祈福寺的偏门离开。

　　秦松从暗处现出身形，看着王谦离开的身影，他准备进宫将此事禀报宣武帝。

　　忽地，身后一阵凉意，秦松敏锐拔刀回头，便见静姝站在他身后。

　　秦松收回刀，诧异地问：“静姝姑娘，怎么是你？”

　　静姝朝两下看了一眼，直截了当说：“秦统领可是想回宫面见皇上？”

　　秦松没回答，看着静姝不语。

　　静姝道：“澜月姑娘想见见秦统领，也许秦统领见过澜月姑娘之后，就不想进宫了。”

　　静姝说完转身离开。

　　秦松默默看了静姝两息，将刀归鞘跟了上去。

　　静姝将秦松带到祈福殿。

　　宗瑜婉听见动静回头。

　　“澜月姑娘，你找我。”

　　宗瑜婉笑了，她走到秦松跟前，看向秦松的眸光澄澈坦荡，直接问道：“秦统领，是打算进宫向皇上禀报，王谦来祈福寺见我的事情，对吗？”

　　秦松心头一颤，他做了禁军统领好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可是这女子眼中的那种威慑力令他心发慌，腿发软，莫名地想臣服。

　　秦松心想，这真是个奇女子，怪不得皇上和向来风流的燕王殿下都为她倾倒。

　　秦松快速别开视线，垂首不语。

　　宗瑜婉也不为难秦松，她从袖口拿出一封信笺道：“秦统领看了这个，若是还想进宫，澜月绝不阻拦。”

　　秦松诧异接过信，打开看完之后他蓦地抬眼，震惊地看着宗瑜婉：“这......不可能，这太荒唐了！”

　　宗瑜婉唇角一扬：“的确荒唐，但却是真相，因此，剑阁三百多名弟子全部枉死殉葬。”
　　宗瑜婉眼中澄澈不见，只剩冰冷杀意。
　　......
　　翌日，宫内又传出新的流言，称巫正贤和德仁太后有过孩子。

　　可是德仁太后只生了宣武帝一个孩子，其实在宣武帝两岁时，德仁太后本来又有了一个孩子，结果没保住小产了。
　　现在看来，德仁太后怕是故意不想要那个孩子，担心生下来被先皇发现。

　　宣武帝听后勃然大怒，即刻命朱琪将散播谣言的小太监和宫女都抓进了诏狱。

　　宣武帝这一举动，更引起了朝堂上下的八卦之心。
　　散播这样谣言的人不要命了，但指定不是无缘无故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先皇活着的时候，对巫正贤的宠溺到了极点。
　　先帝年轻时放纵，信奉神明的同时，好色又好酒。
　　经常将巫正贤留在宫内彻夜畅饮。

　　那时朝堂上下都有传言，乾清宫内住着两个皇帝。
　　当时巫正贤就已权柄在握，朝臣无一人敢置喙。

　　而且巫正贤终身未娶，现在想想就有点蹊跷了。

　　宣武帝的愤怒平息不了传言，这些传言像细菌一样，在皇宫看不见的每一个角落，无声无息地繁殖传播着。

　　而且很快就有了新的传言，说宣武帝才是德仁太后和巫正贤的孩子。

　　大卫的江山早就易姓了，先皇死不瞑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