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歌行》沐云杉

74、音蛊

　　秀莲看着那一地落梅，心都在滴血。

　　她眼底的怒火足以燎原，嘴角却勾着冷冷笑意，温声说：“宫主还真是沉得住气，后院着火都不急，还有闲情来找秀莲叙旧，”她眉梢挑了挑，嘴角冷意放大，声音却更温柔了，“不管是秀莲还是鸾仪，都是我，随宫主怎么唤。”

　　巫正贤眸光又冷了几分，他不再废话直截了当地问：“大皇子萧策犯下谋逆大罪，你私自带走他的尸身，视与其同罪。按照大卫律令，当凌迟处死。你快说将大皇子藏在了哪里？本宫会考虑求皇上留你个全尸。”

　　“少废话！”樱瑶气不过，拔剑就要冲上去，被秀莲一把按住。

　　“哈哈！”秀莲冷笑出声，“宫主不是已经带人搜过安王府了吗？宫主莫不是觉得我将大皇子藏在了这里？”

　　一提到这事，巫正贤眼里都要冒了火，那日他带人去了安王府，他们刚进去不久便听见一道笛音。

　　长歌婉转，笛音起处，声声如诉，摄人心魂。
　　被牵扯的情绪饱胀苦闷，令人柔肠寸断，恨不得随那声音去了。

　　他带人搜遍大半个安王府也辩不出笛音的来处，那笛音仿若就在耳畔，又似遥不可及。

　　最后他们去了王府后院时，笛音终于消失了。

　　他命人搜那一排后罩房，结果推门进到中间的屋子时，浓重的香气袭面而来。

　　香气来源于桌子上放着一只莲花香炉，缭缭香气还在源源不断地汩出，弥漫了房间每一个角落。

　　巫正贤后知后觉中计了，可是为时已晚。

　　他眼睁睁看着宫卫一个个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巫正贤意识到这可能是传说中的噬心音蛊，与东瀛的香气幻术同源。

　　凡是心力不坚者都会被音蛊蛊惑，被香气幻术催眠。

　　更可恶地是，他们搜遍整个安王府也没发现萧策的尸身。

　　若不是这音蛊，巫正贤都觉得自己判断有误了。
　　巫正贤断定，是有人提前和秀莲通了气，而且萧策的尸身一定就藏在安王府。

　　也就是说，朝中有秀莲的人......

　　这时，搜查石洞的宫卫过来报告：“宫主，石洞内没有发现，石洞周围也全搜过了。”

　　巫正贤冷眼睨着秀莲：“那几桩命案也是你干的？你这么做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令朝局动荡，对不对？你这么做，东瀛人给了你什么好处？”

　　秀莲不想背锅，但她现在不会告诉巫正贤真相。
　　从宗瑜婉跟宣武帝进宫，她就断定这些都是宗瑜婉筹划的。

　　她知道宗瑜婉进宫目的不单纯，不过她很快会放一只触手在宫里，陪着他们一起玩。

　　秀莲冷笑：“不是我干的，至于是谁，秀莲可不知。巫宫主深谋远略、本事通天，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秀莲对剑阁的事情不感兴趣。”

　　巫正贤心里犯了合计，若不是秀莲，就说明还有一伙人藏在暗处，难道是风云汇，是王谦勾结程奕？

　　他正合计时，秀莲蓦地出了手，不过不是对他，而是对那些京卫。

　　秀莲和樱瑶配合默契，京卫呼啦啦倒了一片，两人快速遁走。

　　她们就算联手，也不是巫正贤的对手。

　　巫正贤飞身追了上去，玄色衣袍呼啸翻飞，在他周身落下一片梅花雨。

　　巫正贤拦在两人面前，沉声道：“谁都别想走。”

　　秀莲和樱瑶对视一眼同时出剑。

　　三人缠打在一起，剑光梅雨交相辉映。

　　不过顷刻间，整座梅林皆被摧毁，繁花落地成泥......

　　三人出了梅林，巫正贤长剑横扫，两人抵不住凌厉剑气双双后退。

　　众京卫呼啦啦将三人围了起来。

　　秀莲对樱瑶使了个眼色，快速凌空跃起举剑刺向巫正贤的喉口。

　　樱瑶则快速横甩出一只竹筒，刺鼻浓重的香气顿时四溢开来，众京卫眨了下眼，随即目光呆滞地顿住动作。

　　又是香气幻术。

　　巫正贤气极，他灵巧避开秀莲的剑，破空而起轻踏秀莲的剑刃，随后蹬在樱瑶的胸口。

　　樱瑶猝不及防，她吃痛闷哼，猛地后退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嘴角溢出一汩鲜血。

　　“樱瑶！”秀莲瞪大眼睛，挥剑又朝巫正贤刺去。

　　巫正贤一剑破开秀莲的招数，快速抓住她肩膀刚要遁走，忽地从前方蒿草中窜出一白影，雪白剑刃直抵他喉口。

　　巫正贤被迫松开秀莲，闪身刚避开，那白影就抓起秀莲，速度极快地没入了蒿草丛。

　　樱瑶紧跟着冲了进去。

　　巫正贤携剑紧随其后，几道身影如疾风般掠过，及人高的蒿草丛瞬时被削平至腰间。

　　出了蒿草丛，穿出乱葬岗，几人化作几道光影朝着两个不同方向遁去。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巫正贤停住脚步没继续追，眼里既愤怒又诧异，这白影让他觉得太熟悉了。

　　但他确定从未见过此人，这种熟悉让他心发慌。

　　这时，从皇城方向传来马蹄踢踏声，来人老远拉住马缰绳，翻身下马跑过来。
　　“禀告宫主，密室进......进了人。”

　　巫正贤目光一凛：“人呢？”

　　来人道：“抓到了，不过....”

　　“不过什么？吞吞吐吐的。”

　　来人惊慌垂首：“抓到的......是关主事。”

　　巫正贤默了一息，随后怒声道：“回去。”
　　他没让人去追秀莲。
　　.....
　　见巫正贤的人没追上来，白衣人松开了秀莲。
　　“樱瑶，你没事吧?”秀莲扶住樱瑶问。

　　“小......”樱瑶看了白衣男子一眼，改口道，“姑娘，我无事。”

　　秀莲也看向白衣男子，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秀莲觉得男子格外熟悉，那种熟悉感让她心口发胀，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公子怎会出现在那里？请问......”

　　不待秀莲说完，白衣男子面无表情打断她：“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话落，白衣男子身形一晃，便没入黑暗中。

　　秀莲眼中疑惑放大，她本想追上去问个明白，奈何樱瑶伤势严重只得作罢。
　　石洞不能回去了，她们现在需要先找个安身之所。

　　看着前面不远处的祈福寺，秀莲带着樱瑶快速走了过去。
　　......

　　翌日天未亮，景阳宫内站满了锦衣卫。
　　这座几近荒废的冷宫，很久没有这般人气。

　　缘由是，昨夜宫内又起了风波。

　　丑时左右，景阳宫西厢房突然失了火，幸好巡卫太监发现及时，只燃了西厢房。
　　不过诡异的是，他们在西厢房内发现了一件烧焦的凤袍。

　　经确认，这凤袍所属德仁太后。

　　更诡异的是，就在景阳宫起火时，慈宁宫内发出惊天惨叫，随后一道黑影窜出慈宁宫直奔西华门，待朱琪带锦衣卫追上去时，那黑影突然停住回了头。

　　清泠月色下，那张脸惨白瘆人，两个眼洞也是空的，没有眼球。

　　但他们还是认出了这正是大皇子萧策。

　　就在所有人迟疑的一瞬，那黑影已经施展香气幻术遁出西华门。

　　他们反应过来刚要追，朱琪却拦住他们没让追。
　　......

　　卯时过半，秋夕伺候宗瑜婉洗漱。

　　秋夕对她说，太医院的太医都被传到了慈宁宫。

　　昨夜景阳宫起火那会，德仁太后刚好做了噩梦，当时吓得晕厥了过去，刚醒不多时。

　　宗瑜婉从秋夕手中拿过那只乌木簪子插在发间，看着镜中没说话。

　　这时，静姝从外面进来，秋夕忙退出去关上了门。

　　“呵，这下可真是热闹了，昨日巫正贤带人去了云飞山，秀莲就藏在那里。”静姝在宗瑜婉身旁坐下来道。

　　“怎么回事？”宗瑜婉问。

　　静姝凑近她耳畔低声道：“要说这个秀莲还真是厉害，她居然在乱葬岗那片蒿草后面种出一片梅林，还简修了石洞。昨日她和巫正贤交手时被一白衣男子救走了。”

　　宗瑜婉未语，眸光炯炯地看着静姝。
　　那白衣男子定是萧策，他救走了秀莲。

　　“你在想什么？”静姝诧异问。
　　宗瑜婉淡淡收回视线，道：“没有。”
　　这是萧策私事，她不便多说。
　　但若是她猜得不错，秀莲并没有告诉巫正贤自己的身份。秀莲不说一定有她的目的，可她又想做什么呢？

　　静姝接着道：“对了，昨晚巫学宫的密室暴露了，有人进去了，本来已经拿到了奔月剑，结果却中了毒。”

　　“何人？”

　　静姝冷笑：“你肯定想不到，是关力，我都没想到关力还有这胆量。”

　　宗瑜婉皱了皱眉，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默了一会道：“那巫正贤怎么处置的关力？”

　　“巫正贤把他关进了北苑的牢房。”

　　“今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我要见他。”宗瑜婉道。

　　“啊？救他？”静姝不解，“那我们不明摆着成了关力的同谋？”

　　宗瑜婉犹豫一瞬：“不会，巫正贤不会这么蠢，他一定能猜到关力不过是被人利用了，因为不会有人蠢到会让关力去他眼皮子底下偷剑。关力不过是一根导火索罢了，而现在，他就是一颗无用的废子，他的同伙没必要救他。”

　　静姝点点头。
　　.......
　　秀莲在祈福寺安顿了下来，她曾救过寺里的一个小沙弥，小沙弥把他们两个藏在寺院后院的庄园里。
　　这处庄园里有一片很大的竹林，小沙弥负责看管这片竹林。

　　巫正贤这一脚很重，樱瑶服了药后一直昏睡不醒。

　　阿勋找到了她们，还带来一个道士，道士自称可以练还魂丹。
　　秀莲让阿勋带道士回六礼镇，因为那个山洞已经不安全了。

　　道士表示不用，炼丹的地点他自有去处。

　　道士还说，还魂丹的确能让人起死回生，但不是能让所有人都起死回生。
　　这要根据尸首的心脉脏腑情况，以及这个人生前是否有强烈的求生欲望等来综合判断。

　　所以道士提出要先见一见萧策的尸身，才决定是否为其炼制还魂丹。

　　秀莲对道士的话将信将疑，但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于是同意了他的要求。

　　秀莲和道士约定好明晚带他去见萧策。

　　送走道士后，阿勋对秀莲道：“关力偷剑中了毒，触动了巫正贤设下的机关，被巫正贤抓住关进了北苑监狱。”阿勋觑着秀莲的脸色，又嘟囔道，“就知道指望他不靠谱。”

　　秀莲瞥了阿勋一眼，看出他的不满。
　　对于关力被抓住，秀莲一点不意外，她轻笑道：“我根本就没指望关力能拿到剑，只不过是让他探探路罢了，相信想要那两把剑的人都该行动了，这回该热闹了。”

　　阿勋恍然，暗道高明。

　　当初他想不明白他们少主为何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那个三角眼色鬼，因此他还忿忿不平，这回领教了。

　　女人的心思还真是猜不明白。

　　阿勋挠挠头没再说话，缓了会，他才又道：“关力肯定经不住酷刑，估计他会说出是少主让他做的，不然我今夜潜入北苑杀了他？”

　　“不必，他不说巫正贤也会猜到，无所谓了，”秀莲顿了一下，看向阿勋，“阿婉那边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