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歌行》沐云杉

21、下药

　　关力眸光微妙一闪，宗瑜婉慌忙垂下眼，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

　　宗瑜婉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觉得他们很可能会在今日下手。

　　她状若手忙脚乱地去擦萧绎蟒袍上的酒水。

　　萧绎不明所以，在宗瑜婉胡乱抓来抓去时猛地握住她手腕，眸底的笑意不现，压着情绪低声问：“你在做什么？”

　　宗瑜婉不回答，她用力挣了一下手腕，萧绎心头陡然窜起一股火气，但在触到掌心里的硬物时他快速憋了回去，不解地看着宗瑜婉。

　　宗瑜婉快速甩开他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说：“小心！”
　　她说完快速起了身。

　　宗瑜婉退后两步，和萧绎座位拉开距离站住。

　　“澜月姑娘何以惊慌？”宣武帝突然开口。
　　殿内霎时安静下来，目光皆都投向她。

　　宗瑜婉闻声忙跪下来，垂首道：“是澜月手笨，不小心洒了酒，弄脏了燕王殿下的衣裳。”

　　萧绎坐在那稳如磐石，一动不动，仿若跟他没半点关系。

　　宣武帝看向萧绎，笑着问：“仲长这是何必，刁难一个姑娘做什么？

　　萧绎端了端衣袖，手里的东西无声滑落进袖袋，他站起身笑着道：“皇兄误会了，不过一盏酒而已，洒了便洒了，何来刁难？这等小事臣弟岂会放在心上。”

　　宣武帝敛了脸上笑意，他看了萧绎两息：“皇弟随性惯了，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他又看向宗瑜婉：“澜月姑娘，快起来吧，看你惊慌至此，燕王殿下压根没放在心上。”

　　这话一语双关。

　　宗瑜婉谢过起身，跟着敬酒的巫舞女一起退出殿内。

　　大宴要持续到戌时，将结束时她们还要随礼乐献谢宴舞。

　　天寒，皇帝安排她们在皇极殿东侧的文昭阁，享御赐美食。

　　宗瑜婉没什么胃口，她在殿内角落倚窗坐下，看着外面。

　　与此同时，萧绎并未坐回原位，他对宣武帝道：“臣弟先告退，去换一身衣裳来。”

　　宣武帝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萧绎走出大殿，何靖跟在后面出来。

　　两人转至中右门，去了武英殿。
　　这是宣武帝赐他今日临时休憩的地方。

　　萧绎进了武英殿，匆忙从袖袋里拿出宗瑜婉给他的东西，是一张折叠的字条，他快速打开，看完上面的内容后，震惊不已。

　　他转头吩咐何靖：“立即派人暗中盯着皇城外的废弃寺庙。”

　　“是。”何靖转身离开。

　　萧绎回到殿内时，已换了件绯色斗牛服。
　　殿内重新恢复了喜庆的气氛，礼乐丝竹声不绝于耳。

　　宣武帝一直看着萧绎走进来坐回座位，夸赞道：“皇弟愈发英挺，更有清风朗月之姿。”

　　萧绎忙起身行礼，笑着道：“皇兄过誉了，皇兄渊渟岳峙，沂水春风，才是万民之福，天下之幸！”

　　“哈哈哈!”宣武帝朗声一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德仁太后适时开口：“燕王去年便已行了冠礼，但因在渝地，婚事也跟着耽搁了，”她说着看向一旁的孝仁太皇太后，“母后，您看燕王的婚事是不是也该提上日程了？也好让他收收心性，先皇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萧绎敛起嘴角的笑意，他没想到德仁太后会在今日提起他的婚事，还把父皇拿出来当做挡箭牌。

　　按照大卫礼制，先皇新丧，今年的正旦节就不该设大宴仪。

　　现在倒想起先皇了。

　　云容碧正了正身子，抬眼看了萧绎一眼，缓缓道：“哀家老了，儿孙的婚事早轮不到我操心，他们的母后贤德，你为他们选的，自然是最好的，你自做主便是。”

　　德仁太后明艳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她时年已四十有二，但保养得宛若刚过三十。

　　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温和地说：“多谢母后信任。”

　　云容碧不再说话。

　　萧绎看了一眼云容碧，云容碧和他对视片刻，便垂首端起茶径自饮了起来。

　　萧绎随即起身，朝着德仁太后行礼道：“母后不用操心儿臣的婚事了，儿臣不想成婚。”

　　德仁太后看向他，语气带了几分不耐：“胡闹，你是大卫的亲王，哪有不成婚的道理？”

　　萧绎满不在乎，脸上挂上轻佻的笑意，也不反驳。

　　见萧绎不应，德仁太后沉下脸，眸底的温柔也不复存在。
　　她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于这个混子，她一点都看不上眼，真以为她想操心他的婚事？

　　她只不过是图个好名声罢了。

　　德仁太后刚欲再开口，云容碧搁下茶盏，抢先说了话：“今日大宴，暂不说这个，日后再议。”

　　德仁太后只能咽回教训的话，语气又恢复温柔得体：“是，谨遵母后意思。”

　　萧绎坐了回去，一副根本没上心的模样，提起金酒柱又给自己满了一盏酒。

　　宣武帝适时打破尴尬，命光禄寺继续布酒。
　　席间气氛再次恢复融洽。

　　宣武帝看了萧绎一眼，对站在身旁的崔太监耳语了一句。

　　崔太监躬身退下。

　　......

　　万安宫后殿，金喜像往日一样坐在窗前望着外面井口大的天。

　　她入宫两月有余，还没有出过这万安宫，更别说见皇上了。

　　那日在祈福寺，并非她所愿。
　　新皇年轻俊朗，却不是她心仪之人。

　　可命运弄人，她总是阴差阳错地成为旁人的陪衬。
　　哪怕是被皇上临幸这样的事。

　　她正无聊地想着，忽见院里晃进一道身影，金喜眼前一亮，来人是皇上身边的崔太监。

　　崔太监给她带来了好消息。

　　崔太监临走时还恭喜她，叮嘱她好好打扮一番。
　　金喜欣喜若狂，这是她唯一的翻身机会。

　　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尊贵气，平日给她脸色的丫鬟忙伺候她梳妆更衣。

　　.......
　　酒过三巡，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会儿，萧绎突然觉得这酒劲上了身，开始头痛眼晕。

　　他撑首倚在桌上，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身刚要唤，才想起何靖还没回来。

　　他强忍着不适，撑着身子站起来，对宣武帝道：“臣弟有些头晕，出去透透气。”

　　宣武帝笑着道：“好。”
　　萧绎走了出去。

　　他走到中左门，看着前面的文昭阁，头晕得更厉害。

　　恰好一小太监从门内走出来，见到他刚要行礼，萧绎一把抓住他，道：“去文昭阁，叫一个澜月的巫舞女过来。”

　　“是。”小太监不敢耽搁，忙跑向文昭阁方向。

　　宗瑜婉正欲和静姝去冷宫打探一番，两人刚一出门，就撞见了急匆匆跑过来的小太监。

　　“我找澜月姑娘。”小太监道。
　　“我就是。”澜月道。

　　听完小太监的话，宗瑜婉忙去了中左门。
　　静姝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宗瑜婉一眼看见萧绎，他原本高大的身躯微躬，抵在门墙处。

　　宗瑜婉快步走过去，扶住萧绎：“殿下，你怎么了？”

　　萧绎却一扬手甩开她，宗瑜婉后退了几步，被赶过来的静姝扶住才站稳。

　　“殿下！”宗瑜婉惊慌失色，刚要再跑过去，被静姝一把拉住：“他中了催情散。”

　　“那怎么办？”宗瑜婉着急地问。

　　静姝犹豫一瞬从身前拿出一白色瓷瓶，递给宗瑜婉：“这是清心丸，能不能有效果就看他的意志力有多强。”

　　静姝没什么底气，她觉得像燕王这样风流的人，这清心丸对他根本无效。

　　萧绎闻声抬眼看过来，那双惑人的桃花眼里春思涌动，看得宗瑜婉的心跟着一颤。

　　宗瑜婉却顾不上那些，她抓过药瓶走过去扶住萧绎。

　　萧绎这次没推开她，抬眼看她确认道：“澜月？”
　　宗瑜婉道：“我是澜月。”

　　萧绎伸手抓住她手臂，克制道：“带我离开这儿。”

　　宗瑜婉望了一眼周围，她对这皇宫一点不熟悉，她不知道该去哪。

　　她为难地问：“去哪？”
　　萧绎道：“武英殿。”

　　萧绎说完，头又开始晕，整个身子朝着宗瑜婉身上倾去。

　　宗瑜婉费力地扶住他，可他太高了，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

　　静姝叹了口气过来帮忙。

　　两人好不容易将萧绎扶进了武英殿，静姝回头看了宗瑜婉一眼，我出去守着。

　　她说完转身出了殿。

　　萧绎难受地靠在榻上，看着宗瑜婉道：“水。”
　　宗瑜婉忙回身倒了碗水给他。

　　萧绎扶着她的手喝了水，他滚烫的唇不经意擦过她手指，烫得宗瑜婉全身一颤，手中的茶碗差点掉在地上。

　　萧绎难受地哼哼了两声。

　　宗瑜婉指尖还漫着麻意，她把茶碗放回桌上，看着萧绎道：“你好烫。”

　　萧绎抬眼看着她，眼里弥漫的红意更盛，氲着不加掩饰的欲。

　　萧绎朝她伸了伸手：“拿来。”
　　“什么？”
　　“药，给我。”

　　宗瑜婉明白过来，她拿出那个白瓷瓶，犹豫一下道：“我不知道......管不管用，你不能乱吃。”

　　萧绎眨了眨眼，手又往前伸了伸，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哑：“你和它，我选一个，你希望我选哪个？”

　　宗瑜婉愣了两息，颤抖着将药瓶递了过去。

　　萧绎迫不及待地伸手夺了过去，宗瑜婉还要阻止时，萧绎已经把药吞了下去。

　　萧绎不再看她，他盘坐在榻上，闭上眼睛道：“出去，替我守着，谁都不准进来。”

　　“好。”宗瑜婉应道。

　　宗瑜婉转出屏风站住脚步，她不敢出去，担心萧绎会有事。

　　须臾，悠扬的琴音自屏风内传来。
　　宗瑜婉心一颤，她转头看着映在屏风上的身影。

　　萧绎端坐得笔直，他抚的是那次在舞苑时弹奏的《阳春白雪》。

　　清婉的琴音缓缓流淌，宗瑜婉静静站在那，隔着屏风她也能想象到，萧绎手指掠过琴弦的模样。

　　琴音循环了六次才停下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房内恢复阒静，只有桌上明黄的火烛在空气中颤栗。

　　这时，静姝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金喜，你怎么来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