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旧事》宋昭

12、第 12 章

　　第一次跟林之珩在电影院看电影，汤倩的心情还挺激动。
　　她以前觉得这男人就是块臭石头，除了显示器是高级定制，内部零件全是冰冷、坚硬的程序组成，没有设定一丝情感。

　　以至于他答应她的那一刻，汤倩还以为今天是世界末日了，不然就是林之珩脑子抽筋了。
　　否则，他怎么会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儿？

　　毕竟，按照他的想法大概是——
　　让他去电影院浪费一两小时，还不如回家去床上多用几只套。

　　做—爱至少还能让他疏解心情，看一场电影能干嘛？
　　看那些没什么演技、没怎么体验过真实生活的疯子教一群蠢人怎么谈恋爱吗？

　　不给林之珩反悔的机会，汤倩取完票，又去收银台点了桶爆米花、两瓶可乐。

　　看电影嘛，还是要有点仪式感的。

　　汤倩抱着爆米花桶跑过来时，十分喜感。
　　她本来挺高一个个子，结果手里的爆米花桶比她脸大了好几圈，好似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林之珩远远站在检票口，双手插兜，冷眼旁观地看她手忙脚乱。

　　检票口的工作人员看到汤倩双手不空，只好咬着电影票，眼神示意他拿掉嘴里的电影票时，神色鄙夷地瞧了眼一旁的林之珩。

　　一个大男人怎么看得下去，没有一丝绅士风度的？
　　看着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的，但是又没一点担当，难不成是被女生包养的？

　　林之珩察觉到检票员复杂的目光，面无表情地伸手拿下汤倩嘴里的电影票，将湿的那端换了个方向捏在手里，递给检票员。

　　汤倩见林之珩愿意帮忙，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周围人看了，纷纷摇头，表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办法。
　　恋爱脑的事儿谁能管得住。

　　检票员检了票，目送两人离开。等人走远，还不忘吐槽一句：“这姑娘图什么？”

　　汤倩如果听到检票员的话，一定会回复一句：“……图他有钱图他帅图他身材好，还图他床上功夫厉害。”

　　他俩进场时，电影还没开场。汤倩拿着林之珩塞到手里的票根看了眼位置，先一步找到六排12号。
　　林之珩坐她旁边。

　　汤倩将可乐罐塞在扶手，抱着爆米花坐在椅子里，扭头问林之珩：“你要吃吗？”

　　林之珩不喜欢这种环境，从进来那刻起，他便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再加上看电影的人陆陆续续地进来，说话声、脚步声层出不穷，他感觉自己置身在一个垃圾场，这里的空气、人，都令他厌恶。

　　听到汤倩的呼唤，林之珩冷脸瞧向扯下口罩，一口一个塞着爆米花，满脸快乐的女人，胸口的那股烦闷突然散了不少。

　　汤倩跟其他女生一样，吃到甜食、垃圾食品一样开怀，这会儿小嘴鼓得跟松鼠似的，说不出的可爱。

　　也就失神一两秒，汤倩便抓起一颗爆米花自作主张地塞到林之珩嘴边，眼神期待看着他，分享道：“尝一个呀，很好吃～”

　　估计是脑子进水了，林之珩竟然张嘴，放任汤倩喂了几颗爆米花。

　　除了腻人的甜味，林之珩尝不出任何味道。

　　汤倩本来就是故意恶心林之珩来着，看他真吃了，汤倩按捺住诧异，眨眼问：“还要吗？”

　　林之珩皱眉，拒绝：“留着给自己补脑吧。”
　　汤倩：“……”

　　人陆陆续续到齐后，影厅骤然暗下来。黑暗中，林之珩听见汤倩小声问了句：“你要不要喝可乐？”

　　喝个屁。

　　大荧幕亮起来，影片开始播放。这是部悬疑片，一开场就死了人，画面诡异又吓人。

　　汤倩胆子小，被吓得抖了下肩膀。林之珩看她一副“想看又害怕”的模样，怀疑她今日邀请他看电影，只是为了给她做个伴。

　　影片全程高能，影院不少人发出嘶嘶声，汤倩代入剧情后，时不时问林之珩知不知道凶手是谁。
　　林之珩大部分时间都在看汤倩，哪儿知道凶手是谁。

　　比起电影，他觉得汤倩的反应更有意思。
　　尤其是剧情反转后，她诧异地瞪大眼、张大嘴，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里的“凶手”，呆头呆脑得像企鹅。

　　电影结束，汤倩意犹未尽，说怎么也没想到剧情这么波折，反转了又反转。
　　聊到兴头，汤倩还给林之珩讲了讲这部影片的女主角。

　　“我之前在一个活动上看到过她，长得很漂亮，脸很小。没想到塑造能力这么强。”
　　“她演技真好。我要是有这样的演技就好了。”
　　“……”
　　“我是不是不适合演戏啊？为啥入行四五年了，我还没有一点长进？”

　　汤倩从刚刚的惊喜变成了挫败，她皱着眉头，慢慢停下脚步，目光涣散地盯住某处虚影，神情迷茫地问林之珩。

　　如果是之前，林之珩一定会肯定以及确定地损她一句：“你自己没点数？”

　　他曾经被迫看过一段汤倩的表演，不能说垃演技圾吧，但是也跟垃圾差不远了。
　　那是汤倩的第一部有台词且戏份不少的戏，她很珍惜这次机会，背地里练了很多次，练到最后她可怜巴巴地将剧本递给他，祈求他观摩一段她的表演，顺便提出意见。

　　等汤倩演完，林之珩先是看看剧本，再看看汤倩，难以言喻地评价：“一塌糊涂。”

　　有时候也不能怪观众太过苛刻，实在是某些演员的演技太拿不出手，一个有层次的角色被她演得跟什么似的。

　　简直一言难尽。

　　思绪回潮，林之珩第一次抛弃原则，睁眼说瞎话：“还行，努努力还是能靠演技吃上饭。”

　　汤倩第一次被林之珩认可，尽管语气不怎么真诚，汤倩还是有些安慰。

　　她跳跃着脚步凑到林之珩面前，踮起脚尖直视林之珩的眼睛，反复地问：“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你没骗我吧？”

　　蜂蜜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一道影子，而本人竟然毫无察觉。

　　林之珩失了两秒神，恢复神色，面无表情地否认：“假的。”

　　他好不容易大发慈悲，差不多得了。真要让他把实话说出来？
　　自己演技怎么样，自己没点数儿？

　　有这功夫多跟老师学学，多上网看看观众的意见不更好？

　　再说，她能不能靠演技混娱乐圈关他屁事。
　　他一个月给的钱不够她花？

　　汤倩闻言，皱着眉头，撇嘴吐槽：“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不能说两句假话让我开心开心？”

　　林之珩将汤倩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出声警告她：“收起你的不服气，别给我摆脸色。”

　　汤倩：“……”
　　她扯了扯嘴角，仰头露出灿烂的笑容，夹着声音回复：“我哪儿敢呀～”
　　“我可是把你当大佛看待的～绝对恭恭敬敬，没有一丝不服气～”

　　态度虚伪且轻浮，没一句真话。
　　林之珩没看眼。
　　—
　　汤倩在上海的日子一直在苦练台词，时不时去李鸣雨那儿受批评。

　　《农忙时刻》第三期录制在长沙，之前请假的助理在录制前一天休假结束并给汤倩订了机票，两人约定在下周五在长沙汇合。

　　那天从电影院出来没多久，林之珩便接到一个电话。
　　挂断电话后，林之珩将汤倩抛下，他独自驱车回了公司。

　　汤倩第二天才从徐驰口中得知，林之珩当晚因私飞了趟美国。
　　中途汤倩多嘴问了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徐驰在电话里歉意满满道：“不好意思，老板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汤倩这才意识到，她也没资格过林之珩的事儿。

　　林之珩不在上海的日子，汤倩不需要将就林之珩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自己。

　　周五在李鸣雨家里上完台词课，汤倩跟对方请了两天假，决定回一趟泉州。

　　汤倩母亲是泉州人，父亲是苏州人，两人自由恋爱不顾双方父母阻止，强行走在了一起。
　　本以为是天作之合，没曾想这段感情在汤倩出生两年便破裂。

　　父亲出轨，母亲也出轨，两人拿到离婚证后，最终在民政局一笑泯恩仇，将之前的种种连同爱的结晶全都扬灰抛弃。

　　两人离婚后，年幼的汤倩无处可依，最后被心软的外婆收养。
　　一是不想女儿造孽，二是心疼小汤倩。

　　汤倩自懂事起，就跟着外婆生活，压根儿没见过她那俩没良心的爹妈。
　　外婆没读过什么书，是旧社会的女性，却明白读书的重要性，独自汤倩抚养成人，并送上大学。

　　她常说人活着就为了争口气。

　　小时候汤倩总被同龄的小孩骂孤儿，骂她是没爹妈生的孩子，外婆听到了，总是强悍地站出来将那些小孩打跑，并警告他们不许再欺负她外孙女。

　　汤倩很爱外婆，也懂得知恩图报，她会像外婆说的那样努力争一口气，让外婆过上好日子。

　　坐上开往泉州的高铁，汤倩一路好心情。
　　半路遇到大片晚霞，汤倩兴致勃勃地举起相机录制了一段视频。

　　除了林之珩，汤倩也无人分享。
　　她在娱乐圈没什么朋友，现实里的同学也渐行渐远没了音讯。

　　犹豫了许久，汤倩还是将那段视频发给了林之珩。

　　林之珩收到这条视频时，人正在美国私人医院跟林母的私人医生交涉。

　　林母昨天上午突然肚子疼，送到医院检查才知道是肠梗阻。林父在欧洲考察，暂时脱不了身，只得给林之珩打电话。

　　林之珩连夜搭私人飞机赶到美国，在医生的催促下签了字，将病人送进了手术室。

　　如今手术成功，病人推进vip病房修养，林之珩站在病房的玻璃窗前，举着手机，慢慢点开那段十来秒的视频。

　　看着视频里艳丽、诡美的晚霞，林之珩自言自语说了句：“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