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压重门》北唐春

26、第 26 章

　　回到纪家后，纪云杉敏锐地发现氛围较之前几日越发的不好，想来是纪荣至今未找到账册，总是大发脾气的缘故。

　　不过此事无论如何也怀疑不到她头上，她只需安安静静，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好了。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她沿着游廊往西院走去，没想到却在路过东院的时候被张妈妈喊住。

　　纪云杉浑身一震，蓦地顿住脚步。

　　脑海中迅速闪过上一次从醉春楼回来时，被叫去东院的场景，顿时心如擂鼓。

　　张妈妈迎上来，虽说看不惯，但面上还是挂着一副和蔼的笑容。

　　“三小姐，老爷和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纪云杉霎时攥紧了的双手，心中不住地打鼓。

　　难道纪荣发现了？

　　她心中慌张，但还是强压下心绪，转身看向张妈妈，“不知老爷夫人有何事？”

　　张妈妈依旧是那副不变的笑容，“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小姐还是快些过去，莫要让老爷夫人久等了。”

　　说罢，她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纪云杉看着她无甚变化的面容，暗暗吐了口气，动身走了过去。

　　与上次来时不同，时辰尚早，但却因下着雨，天色阴沉，气氛并没有轻松到哪里去。

　　门口的丫鬟请示了一句，便掀起了竹帘。

　　纪云杉往里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门口摆着的那扇屏风。

　　她深吸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便看到坐在主位上的纪荣和王婵。与她想象中的不同，两人脸上并不是愤怒的神情，甚至可以说的上平和。

　　她心中略一思忖，垂眸上前行礼，“见过父亲，夫人。”

　　纪荣放下手中茶盏，问道：“你昨日可是与秦王世子一同去了大明寺？”

　　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件事，纪云杉愣了下，顿时有些心慌。

　　难道他知道了前夜荀佑翻墙入内的事情？还是他是在试探荀佑的行踪？

　　想起那些追杀荀佑的人，纪云杉心下一紧，飞速思考着。

　　“世子本是要约我出去，后得知我要去大明寺，便随我一同去了。”

　　纪荣又问：“听说你与世子同乘一辆马车，想必如今你与世子的关系应当亲近了不少吧？”

　　此话一出，纪云杉心中一惊，猛地抬头看向他。

　　原来纪荣叫她来，不是因为那本册子，也不是因为要试探荀佑的行踪，绕来绕去，他竟是还想着要将自己塞给荀佑的事情。

　　内心泛起一阵恶寒，纪云杉强忍着反胃，垂眸挪开了视线。

　　“世子来时未乘马车，大明寺路远，他便暂时与我共乘，但世子为人规矩，回城时便另寻了一辆马车，并未有任何亲近之举。”

　　话落，忽听王婵嗤笑一声，“云杉，你还是太年轻，什么都不懂。若非世子殿下对你有意，又怎会愿意与你同乘？更何况之前你二人又是一同踏青，又是一同游湖的，这些事情摆在一起，又有谁会相信你们之间仍是清清白白的呢？”

　　“我们没有！”纪云杉忽然抬头愤怒地瞪着王婵，“夫人想多了。”

　　“别生气嘛，这又不是坏事，能让世子殿下看上，那是你的福气，也是我们纪家的福气，我和你父亲高兴还来不及呢，是吧？”她说着，看向一旁的纪荣。

　　纪荣附和着点了点头。

　　纪云杉气的浑身发抖，眼中不争气地泛起泪水。

　　王婵仿佛没看见一般，继续道：“先不说别的，就这次他陪你去大明寺，还住了一夜这事，就不一般。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大明寺悄悄供奉着柳氏的牌位，他既然愿意与你一同去，就说明这一切他都已知晓。知晓却还不在意，就说明世子殿下对你是动了真心，不只是玩玩而已。”

　　听她提到大明寺的牌位，纪云杉浑身一颤，方才被羞辱的愤怒顿时被恐惧代替，她不知道王婵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王婵看她安静下来，就知道方才的威胁起了作用。

　　他们确实早就知道纪云杉在大明寺供奉柳氏的牌位，但以往念及她还有用，也不愿逼迫的太紧，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此事倒是正好可以作为把柄捏在手里，往后她若不听话，以此来威胁，效果一定不错。

　　今日头回拿出来，倒确实对她很管用。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替纪家抱紧秦王世子这棵大树，柳氏的牌位便能安安稳稳放在大明寺中。”王婵说完，便将话头递给了纪荣。

　　纪荣轻咳一声，道：“你应当也知道巡盐御史前来收税一事，这位徐御史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加之此行他还带着锦衣卫的薛佥事，定不是简单的巡盐收税。我怕此事会波及纪家，你这段时日便多去陪同世子殿下，想办法让他暗中庇佑纪家，从此事中安然脱身。”

　　话落，没听到回答，纪荣和王婵同时看向站在堂中的纪云杉。

　　她孤零零一人站着，明明肩膀瘦削看着分外孤单，但挺直的脊背和脖颈却似一株傲然开放的白玉兰。

　　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半晌，就在王婵按捺不住要开口的时候，却见她眼睫轻颤，抬起了眼眸。

　　那眼神清凌凌的，似是能一眼望穿人心。

　　“父亲放心，女儿定会寻机会，与世子殿下好好求情。”

　　声似珠玉落下，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纪荣与王婵只以为是拿柳氏的牌位威胁起了效果，却不知这来回几句彻底打碎了纪云杉心底对他们的最后一丝善念。

　　在离开的东院的时候，纪云杉便已打定主意，她要好好利用那本册子，彻底毁了纪家。

　　她心思沉重地回到兰院，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想对策。

　　然而还没等她想出办法，荀佑却是先登门了。

　　他来约纪云杉出门踏青。

　　纪荣最近几日为找那册子都一直待在家中，得知荀佑上门，便殷勤地迎了上去。

　　“世子殿下可是来找云杉的？”

　　荀佑也不与他客气，坐在了主座上，“正是，还要劳烦纪老爷帮我去叫一声。”

　　纪荣连忙摆手，“殿下这是说得哪里的话，日后您若是来找云杉，让人进去叫一声就行，不必知会他人。”

　　“这怎么行？”荀佑皱了下眉，“规矩还是要守的，这样无论是对我还是对纪三小姐都好。”

　　听他如此说，纪荣只能尴尬笑笑。

　　等待的过程中，纪荣的目光几次飘向荀佑，次数多到想忽略都难。

　　荀佑放下茶盏，“纪老爷可是有话要说？”

　　已被人点出，纪荣便不好再装傻，搓了搓手道：“草民只是每每看到世子殿下光临寒舍，都觉得十分不真实，忍不住感慨云杉能得世子殿下青睐，实在是我纪家之幸。”

　　荀佑轻笑，“纪老爷何必如此妄自菲薄，纪三小姐才貌双全，能与之相识交往也是我之幸事。更何况，能借此结识纪老爷，见识两淮第一盐商的风采，说起来，倒是我占便宜了。”

　　这话说得纪荣心中自得不已，但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多谢殿下夸赞，但草民实在担当不起。”

　　见他要起身作揖，荀佑伸手扶了一把，却是没再说什么客套话。

　　有了方才那一番交谈，纪荣也放下几分拘谨，与他谈起了纪云杉。

　　“草民见这段时日殿下总约着云杉出门，不知可有给殿下添麻烦的地方？”

　　绕了一圈总算是说到了点上，荀佑挑了挑眉，笑道：“纪老爷多虑了，三小姐为人规矩大方，倒是我一直在给她添麻烦，还得多亏她心善不计较。”

　　这话说得纪荣心里又是一阵欢欣，这荀佑对纪云杉的喜欢竟是已经能让他如此这般替她说话了，看来他让纪云杉去找荀佑求情是找对了。

　　“殿下大人有大量，云杉能跟着殿下是她的福气。”他顿了顿，低声道，“殿下若喜欢，回京的时候便把她带上吧，草民小门小户，她若能去伺候殿下，那可是光耀我纪家门楣的幸事。”

　　他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注意荀佑一寸一寸冷下去的神色。

　　“纪老爷这意思，是要将三小姐送与我？”

　　纪荣愣住，他没想到荀佑会如此直白地点出来，但话说到这里，他也不能否认，谁知道荀佑问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殿下身份尊贵，她能跟在殿下身边长长见识，我们求之不得。”

　　他脸上有惶恐之色，但还是难掩谄媚，让荀佑看着越发觉得恶心。

　　无论是他话里话外都把纪云杉当个物件看的意味，还是隐藏在话中的用纪云杉来贿赂他的意思。

　　他想起纪云杉被纪荣逼迫至自尽的那一夜，心脏像被抓了一把似的，传来丝丝缕缕的酸涩疼痛。

　　他忍了忍，没有忍住。

　　“纪老爷身为人父，却将女儿当作攀附的筹码，就不担心我知道后瞧不起你吗？”

　　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纪荣整个人愣住，霎时间冷汗直流。

　　他看向荀佑，目光刚接触到他冷若冰霜的神色，顿时又缩了回来。

　　之前好相处的错觉在这一刻都被打碎，他忽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秦王世子，真正的皇室子弟。

　　平易近人是真，风流纨绔也是真，但那并不是真正的他，一个自小在宫里长大的人，一个见过各种阴谋诡计的人，又怎会真的傻到任由他人牵着鼻子走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简直是在作死。

　　看着纪荣汗流浃背、心惊胆战的模样，荀佑却是丝毫没了之前的好脾气。

　　“也不知是本世子年纪太小还是脾气太好，才给了纪老爷我好摆弄的错觉。”

　　说到这，他顿了顿，吓得纪荣赶忙要开口求饶，但荀佑却根本没给他机会。

　　“本世子确实脾气好，但也分人。”他起身拂了拂衣袖，“之前看在云杉的面子上，我乐意卖你们个好脸，但你若觉得这是我性子软好拿捏就顺杆往上爬，那就别怪本世子翻脸不认人了，反正——”

　　他忽而凑近低声道：“我乐意借势的是纪云杉，而不是你们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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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好呀！祝大家龙年行大运发大财，平安健康，万事顺意！
（拜个晚年，滑跪.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