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且听曲中意》依山无尽

33、第 33 章

　　“你好像知道些什么。”如雪继续闭着眼，感受着微风。
　　自听游胤茹说起临安城少女失踪的事，胤辰随即便派人暗中查探过，得到消息确是与风家秘籍有关。今日再次获得消息，城外有异动，便来到此处撞见了如雪，因此大胆猜测。

　　闻得如雪的询问，游胤辰却不置一词。

　　不过如雪倒也不以为意。

　　发丝在夜风下轻轻摇曳，抚过她的眉心，抚过她的脸颊，痒痒地。伸手将发丝挽在耳后，“今……”

　　询问之际，侧过头来。

　　眸光闪烁，星光点点。

　　眨眼间，身旁那人目光投向湖边，白玉骨瑶置于唇边，一阵乐音又起。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这样一个潦草的对视与笛声中，硬生生吞了回去。

　　夜色中，原本受伤狼狈，气息紊乱的如雪，在笛声里平静了下来，盘腿而坐，调理气息。

　　直至天空泛白之际，清晨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伴随着初阳而升起的温度……

　　虽非是在榻上休息整晚，盘腿调息下来，身心也轻松了不少。

　　睁开眼，哪里还有游胤辰的踪迹，回过头，身后的树林再无一丝打斗的痕迹。

　　想来也是，武林大会刚刚结束，这城外树林却尸横遍野，他们游家又该如何交待。

　　经过昨夜激战，风家一事似乎知情者不少，看来她还得想些法子在中原多留几日。

　　站起身来，一封信笺从她衣摆中落在地上。

　　她躬身拾起这火漆封口的信笺，想起昨日拜别师父之时。

　　“明日之前断不可打开……”

　　她望了望湖面上冉冉上升的太阳，心下琢磨着：如今太阳都出来了，应是明日了吧。

　　正想着，手上动作已将那信封打开，取出了信笺。

　　满满十页纸的文字，临近末尾处，泪水已打湿墨迹。

　　“所谓‘情深不寿’，情之一字，累人累己。”

　　这一句，如雪隐隐觉得不对，再往后看下，“前尘种种如过往云烟，雪儿看罢便令这往事随风而去。莫要步为师后尘。”

　　待读完信，瞥见信封上的火漆，想来师父孤傲一世，也不愿被外人再知晓这份情深，如雪取出火折子，将那纸张燃起。

　　见着纸上跳动的火花，她仿佛亲眼看见师父与游诚志所经历的一切，更是想冲去孙府，将那游诚志碎尸万段。

　　可脚步微挪之间，火焰一点点将一字一句吞噬，更似燃尽这所有的情意与过往。

　　字字句句萦绕心头，她忽地感觉到师父似有了断之意，暗叫不好。

　　心念已生，内力起，脚下生风，向那别院而去。

　　“师父......”

　　如雪一惊。

　　当冲进师父的屋中时，天山派弟子已围簇在这里，而今连已然躺在血泊中，血液凝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是游诚志杀的，师父那么羞辱他。他难免会如此。况且，地上还有带着血迹的男人鞋印。一定是！”成峤怒道。

　　众弟子听大师兄这么说，觉得有理，连声喝道：“杀了游诚志，替师父报仇！”

　　群情义愤，在一片喧哗声中，如雪打量着屋中的一切，目光停留在她师父的面颊之上。

　　师父既然这么恨游诚志，若是被他杀了，脸上又岂会有这样的笑容，这笑，分明就是释怀的笑。

　　那信中暗藏的决绝之意……

　　何以不见游胤豪的踪迹？

　　满地都是血迹，有带血的鞋印？

　　她在屋中四处查看，走到窗前，见窗台上也有个鞋印，但并未沾有血迹，这事一定有蹊跷。
　　又走向今连身侧，探其脉息。

　　应是有两个时辰左右，但除此之外，为何师父体内竟无半分功力？

　　秀眉紧蹙，又打量起四周来。

　　师父的若天剑也不知所踪。

　　她见众人已在成侨的带领下准备去杀游诚志，忙拦住他们，道：“各位先等一等，这事有蹊跷，别冲动啊！”

　　“如雪师姐，师父生前也对你疼爱有加吧！天山派众人都知道你喜欢游家那小子，如今为了那小子，你连师父的恩惠也不记得了吗？”天山派一弟子道。

　　“这是什么跟什么？昨日我见师父之时，她曾给了我一封信，信上的内容，和这事有关.....”如雪听之，顿觉匪夷所思，哑然失笑道。

　　“信？那上面写的什么？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天山派的弟子道。

　　“信……”提及此事，如雪突然想起，自己刚刚才把信烧掉，便道，“那信，我烧了。”

　　“我看上面肯定写了师父的死因，你怕我们真的会去杀了游诚志，就急着把信烧了吧！”天山派的弟子纷纷猜测。

　　“好笑！我俞如雪可没这闲功夫来编这些可笑的慌言。再说，你们有谁是他们游家人的对手？”如雪望见眼前这些弟子们眸中闪烁出犹豫之色，淡然一笑，“就这么去，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

　　屋内一片沉寂，众弟子面面相觑。大部分弟子垂下脑袋，只得忍下这愤懑。

　　偏偏有几个弟子又高声喝道：“你罔顾师父的恩义，贪恋孽缘、贪生怕死！我们不怕！是不是！”

　　天山派的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开始起哄。

　　“嚯，没想到你们能给我列这么些条罪状。”如雪抱着手臂，向旁边一挪，“去啊！想去，你们只管去！”

　　“够了！师父辛辛苦苦创立了天山派。我们身为天山派的弟子竟在这里内讧。依照师父往日的吩咐，百年之后行火葬之礼。报仇之事，待师父火葬后再说！”成侨意味深长地看了如雪一眼，为了压制群情汹涌，便说道。

　　“好！我们就看在大师兄的份上，先不和你计较！”

　　如雪也未再多言，看着师父静静地躺在那里，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想起幼时与如梦失散。

　　被师父收留，那时江湖纷乱，她虽然很小，但很懂事。她用母亲给她的首饰换了一个轮椅，和师父一起去了高昌，中途又遇到了成侨和若离，他们按年龄顺序排辈。

　　彼时如雪才五岁，如今，这事已过去了十一年。

　　大火燃尽了一切，浓烟滚滚，将这纵横一生，被江湖人厌恶的女魔头化为粉尘。

　　火尽，只是不知前尘是否也尽了……

　　成侨将今连的骨灰装进了白玉瓶中，天山派众人欲次日将今连骨灰带回天山。

　　那白玉瓶他们三人各执一只，当日他们得来之时只觉这玉瓶精致美丽，从未想到竟是这样的用途。

　　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如雪，望着那只孤单的白玉瓷瓶，心中只叹，师父终其一身，无外乎报仇，寻找一个答案。

　　在这样沉思中，待人都散去后，她取来自己的白玉瓶放入干土，再回到这灵堂之前。

　　经过这几日的变故，天山派弟子待如雪态度均是不甚友好，开口便道：“哟！这不是如雪师姐嘛！你还有脸来拜祭师父？”

　　他这般说，如雪视若无睹，只抬手一掌将他们劈晕。

　　这两名天山派弟子又岂是她的对手。

　　随后如雪偷偷将白玉瓶换过，离开了大厅，去了孙府。

　　等两人醒来，已过申时，见白玉瓶安然放在那，安心了许多......

　　如雪的轻功出类拔萃，想躲过游府人的耳目倒也容易，可这么多房间，哪个才是游诚志的呢？

　　纵然她在武林行走，唯独这深宅大院的布局，让她拿不准。

　　没办法了，只好使用最笨的招数了，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了。

　　飞上屋顶，揭开瓦盖。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她找到了。

　　她直接落入游诚志书房中。

　　当游诚志看到她翩然而落时，万分惊讶，如雪见他神色惊异，“游盟主内力非凡，小女子到了，游盟主感觉不到？”

　　“你是天山派的……是你师父让你来的？来杀我？”游诚志惊诧之色很快散去，语气中尽是坦然。

　　闻言，如雪眸色暗敛，“你知道本姑娘是天山派的？”

　　“姑娘当日打败了我儿，老夫又岂会不认得姑娘。”

　　眸色一瞬而过，如雪没有接那话茬，只说道，“我倒是想杀你，可是师父对你情深意重。再说，我也打不过你。”

　　“姑娘快人快语，老夫也实不相瞒。前些日子身受重伤，武功便大不如前了。姑娘既如是说，想必已知老夫与你师父之间的恩怨。那就动手吧！”

　　言毕，游诚志仍是立在原处，双手负于身后，只闭上眼。

　　半晌，也没有声响，游诚志睁开眼，正对上如雪玩味的笑容，“姑娘不是来杀我的？”

　　如雪双手抱臂，缓缓走到游诚志身前，“是什么让一直以天下为己任的游盟主，甘心赴死？”

　　这话，从如雪口中轻轻吐出，唯独最后四字，加重了些音调，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因果循环，既心中有愧，又何尝不愿赴死谢罪？”

　　“愧从何来？又为何而谢罪？”游诚志话音刚落，如雪句句紧逼，美眸锁住他的眼眸。

　　面对这样的目光，游诚志倒是坦然，不闪不避，“老夫纵横江湖十余载，为公义而弃私情；了然连儿于我之误解，为公义、为孝道，老夫只能避而不言。由此才让她执迷仇恨，连累玄空门，满门血案……”

　　而如雪，却没有因他的坦然而收回目光，反倒继续问道：“游盟主，先前可是去那别苑见过我师父？”

　　原以为如雪会继续询问二人往事，哪知她陡然换了问题。

　　“见过……”游诚志也未想隐瞒，脱口答道。

　　“那你可曾见到游胤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