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季同梦》抒桃

3、循梦

　　隔天是周三，也是季浔正式报道的日子。

　　虽然已经去过附中许多次，但季浔仍旧特地早起了一个小时。
　　等她全部准备好下楼时，一楼还静悄悄的。
　　祝亦燃的房门紧闭，显然还没睡醒。

　　死猪，祝二猪。
　　季浔撇撇嘴。
　　这种懒惰的孩子如果能成绩好可就太奇怪了。

　　季浔走到客厅，站在全身镜前整理了下校服衣领，而后细细打量镜中的人。

　　高中生最为庄重的打扮仪式就是洗头发。

　　季浔为了这个重大的日子，昨晚特地洗了头发。
　　不止如此，她还仔细把发根吹得很蓬松。

　　第一印象很重要，她一定要在新环境中摆脱从前的一切阴影。
　　成绩和外貌都是。

　　镜中的女生乖巧地站着，黑亮亮的一刀切短发与圆润的下巴平齐，眉上刘海露出精致的五官，纤长的睫毛卷曲翘起，圆圆的大眼睛黑白分明。

　　季浔晃了晃短发，叹了口气。
　　都怪之前江南的高中只许女生留这样统一的短发，否则以她的发质若是留长的话，在华江过冬一定不会冻到脖子。

　　算了，慢慢留长吧。

　　季浔摸了摸头发，换好鞋后捧起提前放在玄关的一摞书，轻手轻脚出了家门。

　　时间还早，季浔走进校门时，长长的主路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
　　附中的环境很好，主路两侧种满了不知名的树木，郁郁葱葱的，有风吹过会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植物蓬勃的生气簇拥着明朗的青春气息。

　　季浔随着前面的同学一道走进教学楼。

　　敞开的大门正对着主楼梯，随着脚步上移，季浔看清了一楼和二楼中间放置着的孔子雕像。
　　有阳光自雕像背后的宽阔窗子倾泻而进，仿佛圣人的圣光。

　　趁着四下无人，季浔朝孔子的雕像拜了三拜。

　　我一定好学习。
　　我一定学好习。
　　我一定学习好。

　　心里默念着这三句话，季浔的模样无比虔诚。

　　拜过孔子后，季浔继续朝着二楼往上走。

　　长廊背光，两侧都是教室，侧边敞开的后门浮动着清晨的微光，空气里满是书本的油墨香。

　　还不到早读时间，四处都是熙攘的说话声。

　　季浔在高二组班任办公室前站定。
　　棕红色的木门，金色把手上雕刻着流畅的花纹，古朴庄严。

　　季浔伸出手，轻轻敲了三下门。

　　“进来！”

　　季浔走进办公室。
　　整齐的格子间内，有几位老师正在办公，季浔望了一圈，朝着之前见过的学年主任王鹤年走去。

　　“老师好。”
　　季浔微微鞠了个躬，打招呼道。

　　“来了？”王鹤年冲她点头示意，将手中的茶杯放下。
　　“我看了你入学测试的卷子，语文和数学都很不错，就是物理稍微需要注意一点，总得来说还是很优秀的，所以几个老师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进到咱们理重班来学习。”
　　他调整了下坐姿，身体往前微微倾着，“我是高二年级的主任，同时呢，也是高二理重班的班主任，以后也就是你的老师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和我沟通，学习上啊，生活上的都可以。”

　　“好，”季浔点点头，微笑着应道，“谢谢王老师。”

　　王鹤年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问：“今天是自己过来的？”

　　“是的，我爸爸说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就不特地过来打扰您了。”
　　季浔站在王鹤年的办公桌边，双手规矩地放在大腿两侧。

　　“哪里是打扰，我们做老师的都很希望能多和家长沟通，”王鹤年了晃悠晃悠水杯，起身朝饮水机走去，边走边说，“我记得你弟弟是在七班是吧，叫祝亦燃？”

　　“是，您认识他？”季浔问。

　　“我之前带过他们班一个学期的化学课，”王鹤年接好水，边拧着水杯盖子边回忆着说，“那小子和你可不一样，之前还爱染头发，花花绿绿的，说也不听，不太好管。”

　　“……”
　　季浔抿抿唇，心里无比赞同。
　　她模仿祝长峰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王老师您费心了。”

　　大概是季浔模仿大人的语气太过突兀，王鹤年笑了声。
　　他本就是为了拉近和学生的距离才闲话几句家常，目的只是想让季浔放松些罢了。

　　又说了几句题外话，王鹤年看了眼腕间的手表，扬手冲她招呼着：“行了，差不多要开始早读了，我带你去教室。”

　　“好。”

　　季浔跟上王鹤年的脚步，一道朝外走去。
　　王鹤年估摸着四十多岁，瘦瘦高高的。季浔记得第一次见来办转学时，他曾提到过自己有晨跑的习惯。是典型的自律型人才。就连头发都剃得极短，几乎和光头没什么区别。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很像光头强。

　　季浔看着王鹤年的背影，被自己的联想逗得忍不住想笑。

　　恍神间，两人已经走到门口。
　　随着一声少年的问好声，王鹤年点点头与门口的男同学擦肩而过。

　　王鹤年一米八的个子堪堪将季浔挡住，男同学丝毫没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个人。
　　在与王鹤年擦身而过往里进的瞬间，两个身穿校服的人猝不及防地装了个满怀。

　　“唔。”
　　季浔一个不查，瞬间眼前一黑。

　　男生带来的冲击力对她来说不小，整个人被撞得往后弹了一下，幸好被人拉住手腕才没有仰过去。

　　青天白日的，这是脚踩了风火轮嘛！

　　季浔揉了揉脑袋，皱着脸抬眼看。

　　对面少年身姿清朗，眉眼澄澈温和，简单的蓝白色校服穿在他身上，彰显着昂扬的少年气。

　　他单手扶住季浔的手腕，语气歉疚，“抱歉，你没事吧？”
　　嗓音低缓具有磁性，十分悦耳。

　　在看清这张面孔的瞬间，仿佛有火山自心底喷发，季浔简直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是传说中的缘分吗？

　　竟然是他。
　　那个吃牛肉面吃得特别香的男生。

　　季浔记得的，他叫孟时瑀。

　　王鹤年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看了两人一眼，问：“怎么了？”

　　孟时瑀正要说话，季浔如梦初醒般急急开口：“没事没事。”
　　说完，她也没再看身前的男生一眼，抽过手腕，迅速从门边上挤了出去。

　　落荒而逃一般。

　　孟时瑀看着女生急匆匆的身影，有些莫名其妙。
　　扶她的手还悬着，他悻悻收回，不自觉地回忆起刚刚的触感。

　　真软。

　　两个字蹦进脑海的瞬间，孟时瑀不善地扯了扯嘴角。
　　他对自己轻浮的想法有些生气，连带着耳廓都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最近还是太闲了，应该再买两本练习册才行。

　　-

　　季浔跟在王鹤年身后安静地走着。

　　脑海里全是刚刚的情景。

　　她被撞得很突然，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不过以触感来说，她刚刚，应该是撞在孟时瑀怀里了吧。

　　这不就是间接性的……拥抱嘛。

　　天呐。
　　这是偶像剧吧。

　　季浔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擅长与人建立亲密关系，身边连所谓的闺蜜都没有，更别提这种……

　　她赶紧制止住自己不切实际的联想。
　　想什么呢！

　　你的心里只有《五三》和《教材帮》，知道吗季浔？
　　孔子可都在看着你呢！

　　清晨的阳光明亮柔和，透过门上被擦得锃亮的玻璃窗，可以清晰地看见正在早读的同学们。

　　附中的早读是自习时间，没有老师专门看管。
　　这种情况如果放在季浔从前就读的江南高中，即便没有人打闹，也能听见不小的谈笑声。

　　这样对比起来，附中简直可以说是学霸们的天堂。难怪第一次来附中时，学生办的主任一脸自豪地介绍说，附中的升一本率高达到九成，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坏孩子。

　　想到这，季浔冷静了许多。
　　她并没有许多真学霸拥有的聪颖天资，别人学一个小时就能轻松掌握的知识，季浔至少要多花上一倍的时间才能理清。

　　这样笨笨的她哪里还有资格想东想西。
　　她再也不想被人说是成绩不好的笨蛋，绝对不想。

　　但愿别和那个男生同班，只要不常见就不会乱想。

　　季浔默默安慰自己，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多巧合。

　　是吧？

　　早读已经开始，高二一班的教室格外安静。
　　甚至王鹤年领着位新同学进门这样的大事，全班愣是没有一个人抬头看，更加别提窃窃私语。

　　除了窗边第二桌的男生。

　　王鹤年站在讲台前清了清嗓子，先是表扬了大家早读期间的认真表现，而后才开始介绍季浔。

　　说是介绍，其实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伴随着同学们机械的鼓掌声，新生见面环节迅速结束。
　　其实大家早知道今天会有转校生来，因为王鹤年早就交代同学搬了新桌子放在教室。

　　因为每次考试都需要挪动桌椅的缘故，附中采取单人单桌的坐位形式。平时上课两桌拼在一起是为同桌，考试时则全部拆开，方便排列考场。

　　王鹤年指着靠窗一排最前方的空位说：“同学已经帮你新搬了座椅，你就坐在这吧。”

　　季浔循着王鹤年手指的方向望了去，目光稍沉了下。

　　整间教室共六排四列，排列十分整齐，唯独靠窗一排最前方多出一桌，算是班级的第零排。
　　此刻第零排里侧正坐着个女同学，正是季浔的新同桌。

　　这位置，非常市中心。

　　季浔没有选择，只能机械地点头，“好的。”

　　王鹤年交代完后没有在班里多待，很快便出了教室。

　　季浔捧着一摞书走向那张空着的桌椅，在书将要放上桌的前一秒，后排男生突然开口：“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季浔的手一顿，愣愣地回眸看向她的后桌。

　　是挺眼熟。
　　季浔在记忆力搜寻了一圈，惊讶地张口：“你是昨天在牛肉面店的男生？”

　　“害，昨天我不了解情况，你别见怪。”
　　张飞不好意思地挠头，他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就是新来的转校生啊，咱们还真是有缘。”

　　季浔笑了，“确实有缘。”
　　她怎么有这么多有缘人。

　　“哦对了，”张飞直起身子扒拉着季浔的座椅，“这桌椅是我搬回来的，我在教务处没来得及擦，你看看上面有没有落灰什么的，脏的话你可以拿前面窗台上的抹布擦擦。”

　　闻言，季浔低头仔细看了看。
　　确实有一层薄薄的灰，张飞要是没说，季浔没准就要蹭得满书都是了。

　　同桌的女同学正专注地写着什么，季浔不好意思打扰她，她看了眼自己手上捧着的书，又看看后桌空着的座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可以暂时把书放在他桌上一下吗，我把桌子擦干净就搬走，很快的。”

　　这算什么事。
　　张飞看了眼季浔身后，豪爽地说：“随便放，我同桌大方得很！”

　　“谢谢你。”
　　季浔欣喜道谢，连带着书包一起放了上去，随即转身要去窗台拿抹布。

　　刚一转头，她的视线再次一黑。
　　像是镜头回放一般，她又一次腾地撞上一堵墙，撞得她整个人都直往后仰。

　　身后的男生无奈地笑，他本想再道个歉就绕开她，可心里却莫名别起了劲。
　　或许是因为她明明占了他的桌子，却莫名其妙的谢了别人，这让他有些不痛快。

　　男生转弯的脚步慢悠悠地收回，结实的小臂拄在季浔的椅背上将人半圈住。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笑容，懒洋洋地冲她吹气。

　　“同学，你怎么老爱往人怀里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