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语风音》芽雾

1、启信

　　信：年少时发现一颗恒星，她给了我清晨和四季。

　　我在她身边四处流浪，夹缝中偷光。

　　一辆飞向云端的过山车带来了盛夏的百鸟齐鸣，承载着浸满果子的冰糖水，三叶风扇从早到晚在头顶的呼呼声，总是昏晕的晌午。

　　整个夏天也就熟透了。

　　女孩坐在树杈上，双手将这封信举在阳光下，读出了信上的内容。

　　信纸是从树枝的缝隙里找到的。

　　女孩观察这张泛了黄的信纸，它的材质像是主人亲手做的，有桃花，有绿叶，还有各式各样的种子，镶嵌在这张纸里面。

　　“歪，叶蓁，你下来，上面危险。哥帮你去骂那个老巫婆，别生气了。”

　　底下一个穿着背心的男孩抱着篮球，呼喊着女孩的名字。

　　女孩低下脑袋，摇摇头，表情淡漠，眼里无光。

　　老巫婆就是女孩父亲新娶的妻子，她不承认那个继母。在她心里，她是害死母亲的凶手之一，父亲是其二。

　　这种情况，表哥吴叶康已经数不清，但他每次都能让妹妹开心起来。

　　“哥，给你去买冰汤圆，高配版的。我买来了你要是不下来，我就自已一个人吃喽。”

　　吴叶康擦拭着脸上的汗水，放下篮球，回头看了一眼叶蓁，“你小心点。”说完就跑走了。

　　树上的蚂蚁一步一步向裙边靠近，叶蓁也被耳旁的蝉鸣吵得脑袋发闷，翻了个身子，轻车熟路地爬下来。

　　树下小孩玩堆沙子的小铲子被遗留在地上，叶蓁从口袋掏出来那张信纸，“傻子，种子不应该种在土里吗？”

　　叶蓁铲出一个坑，将信纸平铺在土壤里，严严实实地埋了。

　　“叶蓁，你怎么跟小孩一样，还玩沙子。”

　　表哥吴叶康已经将两碗冰汤圆端在手中，用脚踢了踢叶蓁的屁股说道。

　　“我没有。”

　　“给，拿好。下次老巫婆再作妖，你就胆子大点，骂回去，别跟个受气包一样。记得有哥给你撑腰。”

　　叶蓁吃完一整碗，用力点头道：“嗯。”

　　四年后…

　　空气中的微尘被灯光照射的无处可逃，小提琴的演奏声着急入耳，光点聚焦下。

　　一位身穿白色荷叶裙，手上挽着白色夜来香的女生。

　　披肩秀发板正地落在身后，纤细的手臂跟随心爱的小提琴。

　　女生拉的曲目是《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这是她参加国际小提琴入选赛的曲目之一，这次是最后的检阅，过几天便要搭乘飞机去往上海参加入选赛。

　　像这样的天赋加努力选手，正是培训机构名扬小城的机会，自然不会放弃。

　　导师张齐佑拍着叶蓁的小手肩膀，大笑道：“天才不常有，可良师也不常有，想不到我张齐佑也有如此成就。这可是全国亿万人中十个人呀，我都能培养出来。”说着得意地指向自己，向旁人炫耀。

　　张齐佑眉头微皱，拽掉了叶蓁手上一朵夜来香，又道：“四这个数字不吉利，听老师的。”

　　叶蓁低头看着那朵被扔到地上的夜来香，当着众人捡那朵夜来香，拿在手上端详。

　　“您既然如此自信，又何必怕这些毫无杀伤力的数字，这些从来都不是任何决定性因素，唯一吉利的是我手中的小提琴。”

　　叶蓁将夜来香插在琴弦上，走向自己曾经的导师孙洁，手上的挽花就是孙洁送给自己的。

　　其实叶蓁从小就师从孙洁，在叶蓁高一那年孙洁手臂受伤了，无奈放弃开培训机构。后来叶蓁父亲给叶蓁找了一个费用低的机构，学习小提琴，就是张齐佑所在的机构。

　　叶蓁师从孙洁，在张齐佑这里待了一年，张齐佑的琴技不足，还经常让叶蓁在各大酒席免费演奏当劳模，却自傲资源丰富，能有很大的展示空间。
　　孙洁同叶蓁而言就是干妈的存在。今天也一同受邀听赏表演。

　　叶蓁亲切地和孙洁问好，孙洁也是连声夸赞，但同样指出一些注意事项，叶蓁也会和以前一样仔细琢磨更正。

　　“老师，好想您也能一同去上海。”之前大型比赛都是孙洁陪同。

　　可这次，只有张齐佑机构的工作人员，她觉得很是不自然。

　　孙洁摸了摸叶蓁的小脑袋，笑着说：“傻丫头，以后的路还长，还真想把我绑住跟在你身边。我呐等你好消息，昂。”

　　第二天叶蓁照常来到学校，在办公室开了一周请假条，为去比赛请假。

　　进了办公室一个男生也在，扎着高马尾的叶蓁规规矩矩地在后面排队请假。

　　男生敲了下老师的桌子，级部主任萧娟认出男生的样子，“奥，是你呀，你看需要请几天假？”

　　叶蓁挑眉，这可不像请假跟审犯人一样的萧娟，这语气这话语，六七班学生恐怕一辈子都见不到。

　　男生不假思索说道，“一个星期就够了。”

　　更让叶蓁震惊下巴的是，萧娟口头批准后，男孩不开请假条，直接离开办公室。

　　这年头事出反常必有妖，不是亲戚就是校领导的儿子。

　　同样是学生，同一个老师开假条，人家需要十秒，叶蓁弄了十分钟，各种盖章。

　　下午晚自习，老师都去开会了，年级只有几个老师在办公室，教学楼基本都炸开锅，攀比哪个班最吵。

　　叶蓁在讲桌上领完本子，回到座位上，发现书桌上一个信封，上面写着致叶蓁。

　　叶蓁轻声地打开信封，信封里面的小信纸在阳光的照射下白洁无华，字迹工整清晰，字体很吸引人，打眼看去这人喜欢顿点。

　　因为一共就两句话：叶蓁同学预祝你一切顺利，披荆斩棘！

　　叶蓁还真去数了，十个顿点，信纸上没有其他任何信息。

　　她不知道是谁，倒是觉得惊喜便放在自己的日记本里。

　　晚自习整栋教学楼都炸了锅，楼上像是在蹦迪，隔壁像是在开趴。

　　而六班的教室的人都丢了一半，教室后面倒是坐满了人，尤其是后门几个外班女生眼神在熟睡的男生身上没有离开过。

　　刚入神正写一道数学大题的叶蓁，被后桌吓了一跳，后桌董昊从后门冲进来，拍了拍陈硕的后背，陈硕从睡梦中惊醒。

　　董昊喘着大气，单手叉腰说道：“七班那些幺蛾子跟我们的人在篮球场闹了起来，陈硕就差你了。”

　　陈硕穿上衣服，伸了伸懒腰，好似美梦被打扰，看着董昊犹豫几分说道 :“你叫别人吧，我还有事。”

　　“可咱们班就你篮球打得好，再说七班班长点名要你。”董昊喝了一大口水，无奈地说道。董昊知道陈硕这个学生会主席，一般不会在学习时间搞这娱乐，可奈何操场整个观众都在邀请，尽管希望渺茫也只能试试。

　　“就帮这一次。”陈硕合上书，起身说道。

　　叶蓁竖耳听着两人的谈话，不止叶蓁，班里爱看热闹的也都亮耳捕获战局，齐刷刷地看着陈硕，他竟然答应了。

　　涉及班级荣誉表示不能缺席，一群人刚站起身来，从门口看见七班十几个人鬼鬼祟祟往出跑。不用想肯定是操场，六班自是不甘示弱，一个个断了绳的泼猴，冲出教室。

　　陈硕拿上衣服，最后出门看着座位上的叶蓁不忍问道：“你不出去玩吗？”

　　班里没剩几个人，门口的董昊催促着。

　　叶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昂，最近回家都要练琴，所以作业得在学校写完。”

　　“欧。”陈硕下意识点头，眼角的笑意失踪，临走时轻轻关上了门。

　　两个回合下来，董昊他们还是在落后，眼看队员力气逐渐被耗尽。

　　中场休息的时候，董昊招呼自己的同桌肖甜，两人嘀咕着：“肖甜，你去教室给叶蓁说，”

　　“我去拿就好了呀。”肖甜指了指教学楼，不解道。

　　董昊有些着急，恳求地眼神说道：“姑奶奶你就听我说的去做，其他的等下半场比赛你就知道了。”

　　“可是我，”肖甜被推着离开篮球场。

　　七班的队长坐在陈硕旁边，有点煽风点火的意思，陈硕的队员脸面上多有点挂不住。

　　陈硕坐在板凳上，发端已经被汗水打湿成一簇一簇的，脸颊旁的泪水是冰冷，眼神也一样淡漠，不予置喙。

　　下半场开始了，陈硕起身时，一杯水递到自己的手中。

　　陈硕猛地歪头，“你不是在写作业吗？”

　　叶蓁叉着手，和观众融为一体，看着陈硕说道，“写完了，顺便给你送水，到你上场了。”

　　台上的两对成员都已经站好位置，陈硕将水抱在自己的衣服里，笑意满满地舔食嘴角的水跑上了场。

　　刚开局的一个猛攻，七班的队长有些招架不住，七班队员更是挠头疑惑，刚刚是什么玩意从自己身边跑过。

　　随着篮球网不断有篮球进入，场上的六班学生一个个举手欢呼，原本落后的比分很快被反超。

　　观战的人越来越多，七班看着恶化的局势，在黑夜里偷摸耍赖，观众和球员也不是瞎子。

　　六班被七班违规撞倒后，愤懑地扔掉球，起身带着几人准备动手。

　　一声哨响，篮球场顿时一片混乱，并不是要打架。而是老师开完会，要查晚自习了。

　　叶蓁被人群挤得不慎掉落腊肠头绳，回头去捡，险些被绊倒。

　　操场上只剩下零零散散跑不动的几人，还有借着微光，埋头寻找头绳的叶蓁。

　　突然叶蓁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那人还幼稚地闪躲。

　　“你谁呀？”叶蓁抬起头看清，“陈硕，你还不跑？”

　　叶蓁并没有因此打断，抓紧时间继续寻找头绳。

　　“你在找东西？”

　　“嗯，我的头绳丢了。”

　　下一秒，叶蓁眸光被一个布灵布灵小东西闪烁扎眼，聚焦之后正是丢失的头绳，头绳的金属小提琴来回摇晃。

　　陈硕捏着头绳一头，得意地展示给叶蓁，叶蓁连忙抓在手里。

　　“你怎么找到的？”叶蓁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头发绑住。

　　陈硕指了指篮球场地，“就在那，一眼就看到了。”

　　叶蓁放眼张望篮球场，双手捂着脑门，“完了，一个优雅的女士等着我们。”

　　没能跟上大部队，留下一男一女，两个就是行走的通告批评书。

　　“大不了，抄几遍文言文。”

　　“有了，跟我走！”叶蓁拉着陈硕就走。

　　从教学楼楼梯口，就听见级部主任萧娟在门口优雅地教几个同学‘学习瑜伽’，那几人头顶课本，金鸡独立，还鼓励落一次腿，抄一遍出师表。

　　“你们都高二了不好好上晚自习，偷跑出去，前几天学校保安说学校有个学生晚自习翻墙出校去唱吧，说是不是你们？整个年级就你们六七班最闹腾。只要那个人承认，我保证从宽处理，不会让你退学。”

　　萧娟脚踩白色细跟，身着黑长裙，身材绝佳。叉腰右手拿着戒尺走来走去。

　　一楼班级里几个不怕死的学生扒拉着门缝，看着热闹，一个个小眼睛恨不得突过来。

　　六班最后面的窗户竟被缓缓打开，后排的同学瞥了一眼，被吓得镇住。因为在一楼没有设置防盗网，叶蓁被拖举着爬上窗台，又小心翼翼跳了下去，可再小心还是吸引了班里的学生。

　　等陈硕探出来头，翻窗时，班里爱八卦的嘘声起哄。

　　萧娟听见动静，直径往六班前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