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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白日见鬼 ...


  •   “不仅兰姨没有回来,我的师弟,文弃儒,他也不见了。”

      “用了传音符,也无人应答。”

      邵化辰是真的心烦,他深深吸口气:“他应该是跟着兰姨出去了,我们昨夜有些争执。”

      说是争执,其实是单方面的训斥。

      他以兄长自居,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文弃儒知道他嘴硬心软,向来一笑而过,这次却也是动了真怒。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冷冷地看过来,不再是过去那个总是跟在邵化辰屁股后面打转的孩子,“人各有命,你我也并非血亲,辰师兄,你大可不必硬是将我当作责任,一定要背在肩上。我学不来你的恭谨谦让,也不想要去为天下苍生操心,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于是,不欢而散。

      这些天的混乱和焦灼搅在一处,邵化辰只觉得头痛欲裂,满脑子都是四个字:

      随他去罢。

      他服了安神药,一觉到天亮,醒来时屋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自己。

      说是一个小麻烦,但如今巳时将过,两人却都没有回来。

      见生说:“我们去找他们罢,也许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他望向瞎子,将昨夜发生的事简单讲述一番,“记相大人,你觉得呢?”

      白惜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是归藏府的邵化辰?”

      问句,却用了确认的口气。

      邵化辰道:“是在下。”

      白惜光:“你原本要带我们去何处?”

      邵化辰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实话:“有人让我带您绕开皋涂山,去凌霄剑派,找一个叫屈康的人。”

      白惜光的眉头拧起来,他张开手,掌心是一个锦囊,连同一块令牌,一个耳坠。

      见生认出了那个锦囊,正是当初在容云城中,兰姨代廖季保管,后来又转交给瞎子的那个。

      白惜光指尖轻轻一勾,将那块令牌立起来,展示在两人面前。

      非金非玉,暗金线条交缠出右旋纹印,是寺庙中常见的图案,只是如今被人用刀在上面重重划去,一塌糊涂。

      “我没去过凌霄剑派,也不认识叫屈康的人。”白惜光说,“但是有另一个人也提醒我,要避开大昭寺。”

      他将令牌收回,连同那个耳坠一起,装回锦囊之中。

      “走罢,去看看。”他拿起幂篱和竹竿,“他们都帮过我,不能丢下不管。”

      邵化辰想,这位十三皇子,倒是与帝京的其他天潢贵胄,有很大不同。

      他点点头:“好。”

      三人离开客栈,向着昨夜少女阿烦说的位置走去。

      白瓦城西是一片乱七八糟搅在一起的胡同,住了许多人,大多是些低矮狭窄的屋子,有些甚至只能算得上草房或棚户,看得出十分穷苦困顿,因为前些天一直在落雨,地上泥泞不堪,混合了污水、菜叶和粪便,臭味扑鼻。

      那缕炉烟还高高飘在天上,像是一面随风摇动的旗帜。

      晌午时分,胡同里没有多少人,只有些老弱妇孺,躲在墙后,对忽然闯入的陌生人偷偷打量张望。

      不远处绿荫如盖,细小白花如同流苏般在繁盛绿叶间一串串地垂落,清香甘甜的味道离得很远就能闻到,见生停下脚步:“那应该就是阿烦说的槐树了。”

      环视四周,的确只有这一棵大树,十分惹眼。

      刚刚走近,就听一连串尖利的咒骂:“好你个不要脸的老娘皮,膏油迷了眼,竟然来偷我家的槐花,我咒你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说完便是一阵“叮铃哐啷”砸锅摔盆的声音。

      一个老婆婆狼狈不堪地从槐树下跑来,手里还拎着个摔破了的篮子,里面装了一小把槐花,边跑边回头对骂:“泼妇,这槐树天生地长,怎么就是你的……”

      “长在我家门口,就是老娘我的!”一块土疙瘩被丢过来,砸在那老婆婆头上,砸得她“哎呦”一声,骂骂咧咧跑远了。

      一个瘦小妇人挽了袖子站在槐树下,背着一个竹篓,里面坐着个小娃娃,吊梢眼对三人瞧过来,开口就骂:“你们又是哪儿来的,再往前走就是老娘家了,难不成要抢家么?”

      槐树后面,果然是一间逼仄的棚屋,应该就是阿烦的家了。

      邵化辰上前一步,笑了笑,道:“这里可有一位叫阿烦的姑娘?”

      妇人眼睛一瞪:“我就说那小丫批怎么一早不见了,原来是跟你这野男人跑了!”

      邵化辰目瞪口呆:野、野男人……

      那妇人尖叫起来:“就是你把我女儿拐走了,对不对,怪不得一早不见人,也不烧水、也不做饭,你是哪里来的野男人,要带走她也不是不行,把银子给我,我养她这么大,至少得一两银子,少一分都不行,快点给我!”

      她说着就去抓邵化辰的衣襟,归藏府的年轻儒生哪里遇到过这种阵仗,慌乱地后退,想要将她推开,那妇人却黏皮糖一样缠了上来。

      她身后的小娃娃被吓到,哇哇大哭,尿了一地。

      那妇人看这书生衣裳讲究,心想着能讹一笔是一笔,索性整个人都挂在了邵化辰身上,“登徒子、登徒子”地大叫起来,正在乱蹭,忽然从旁侧伸过一只大手,摁住她的嘴,将她整个人从邵化辰身上拽下来,压在了槐树上。

      “很吵。”白惜光说,“安静一点。”

      他口气平静,手上稍微用了点力,妇人呼吸不畅,脸庞一下憋得紫红。

      白惜光:“明白了么?”

      妇人疯狂点头。

      她身后的竹篓被挤到一边,小娃娃摇摇欲坠,眼看着要掉下来,被见生接住了,放到地上。

      旁边院落中有人探出头,只是看着热闹,无人上前。

      “阿烦是你的女儿?”白惜光说,“点头,摇头。”

      妇人连连点头。

      “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妇人转动眼珠,白惜光稍微挪开手,她使劲吸口气:“那个小丫批……阿烦,是阿烦,一早就不见了!”

      她说着,倒真有几分愤愤不平:“她爹都是饿着肚子去的瓦窑,这个贱丫头,不知死到哪里去偷懒,真是个赔钱货,成日里偷东西不说,还……呜呜、呜呜!”

      她的嘴又被捂上了。

      看来阿烦是和兰姨、文弃儒一起失踪的。

      见生望向瞎子,心有灵犀一般,瞎子开口:“瓦罐村在哪里,带我们过去。”

      听了“瓦罐村”三个字,原本泼辣的妇人浑身一抖,声音也低下去:“那个就在瓦窑往东两里路,你们要去自己去,我……我不去。”

      瞎子的手向下滑,卡住了她的脖子,逐渐用力。

      妇人感到窒息,双手胡乱去抓,却完全抵不过瞎子的力气,如同一只被钉在墙上的飞虫,只能徒劳地挣扎,见生看着,只觉得这次瞎子苏醒之后,有哪里似乎变了。

      “记相大人……”他上前一步,想要劝阻,还没说完,就听旁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这婆娘不敢的,我带你们去。”

      见生回头,只见一个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站在几人身后,她太老了,要很仔细才能分辨出男女,背驼得很厉害,骨节扭曲,像是被一个沉重的包袱压着,脖子深深陷进两肩之间,双目浑浊,牙齿已经掉光了。

      “阿烦那丫头,是去找嬢嬢了。”老人叹口气,“那瓦罐村,如今闹鬼啊。”

      她站在槐树的影子里,阳光斑斑驳驳洒在她的脚下,看上去就像是从黑暗游走到白日里的一抹幽魂。

      瞎子松开手,瘦小妇人从他手中跌落在地,惶恐地将竹篓连同小娃娃拖到自己身后,连滚带爬躲到一边。

      片刻后,他说:“好。”

      老人点点头,拄着拐棍,迈步向前,瞎子竹竿一点,跟在后面。

      “苻见生,”他沉声说,“过来。”

      见生应了一声,快步跟上去,邵化辰仍然站在原地,脸上写满震惊和茫然。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

      但是看瞎子和见生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分明是看到了什么人,还在和其对话。

      “有鬼……有鬼啊……”

      那妇人瑟瑟抱着孩子,蜷在一边,不住发抖,有风吹过,枝叶飒飒作响,明明是初夏,他却忍不住打个寒战。

      “你在这里等着。”

      瞎子的声音遥遥传过来,邵化辰知道,他是在和自己讲。

      当今天子共有十四个儿子,八个夭折,如今还活着的,大皇子虚伪,三皇子愚钝,七皇子放浪,九皇子残暴,十四皇子太幼小。

      而这位出身低贱、双目残缺的十三皇子,会是值得期待的那个么?

      姬重……

      他在心底低低地念。

      “姬重!”

      同样一个名字,被另一个人,近乎声竭力嘶地喊了出来。

      “姬重!姬重!老夫必不饶你!”

      景平城晴空万里,白塔浮图在阳光下泛出璀璨光芒,蓦然间,黑影流星般一闪而过,重重撞断飞檐,扯乱纱帘,砸入塔中。

      瓶女们或坐或卧,无知无觉、漠然不动。

      蝉香子浑身焦黑,倒在地上不住痛苦哀嚎,容云城中,有东西顺着他的傀丝反向侵入他的经脉,每一丝神魂都像被架在炽火上烧灼、凌迟、切割。

      他不得已,切断所有傀丝,才侥幸保住性命,逃了回来。

      可恨那南华宗夙紫,把他挡在前面,自己早早溜之大吉,当然,最可恨的,还是那个姬重!

      傀丝是他金丹的一部分,经此一战,修为至少减损一半,重新炼化傀丝不知还要多久,他越想越恨,几乎要将牙齿咬出血来。

      有人走近了。

      蝉香子抬头去看,只能看到一个朱红的、模糊的影子,站在纱帘之后。

      那人开口,声音里含着笑意:“长老。”

      他撑着地爬起来,将溢出的鲜血吞咽回去,冷淡道:“你是曲烛?”

      听说在他离开的几日里,曲之熙派了自己的人来景平城,说是临时为他分忧,实际上,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哼,不过一条大公子跟前摇尾乞怜的狗,也敢来肖想他的地盘?!

      一只手撩开了纱帘。

      曲烛蹲下身,怀中还揽着一个柔若无骨的瓶女,酒窝深深,与蝉香子平视,微笑道:“正是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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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白日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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