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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降神之体 ...


  •   “一敬天来,二拜地。”

      男子冲力仍在,上半身压住兰姨,张嘴便咬,被兰姨一肘死死摁住,夹在腋下。

      “三请神来,诸邪去。”

      趁他动弹不得,兰姨快速将手中的三柱香插入他的左耳、右耳和天顶处。

      也不知如何做到,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檀香,却可以穿过那人的头皮,直接插了进去。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闩。”

      一口唾沫喷在手掌上,重重擦过那人的眼。那人的动作骤然一停。

      “行路君子奔客栈,鸟奔山林,虎归山。”

      粗壮手臂卡住他的下颌,猛地向上提起,男子的喉咙一动,发出一声干呕。

      "鸟奔山林有安处,虎要归山得安然。”

      檀香火光乍然一亮,像是三支突然睁开的眼睛,三道白烟搅在一处,混成一股,被兰姨吸入鼻中。

      伴随着她的动作,那男子渐渐失去反抗挣扎的力气,软软倒在她的臂中,晕了过去。

      一直跟在后面的妇人和两个孩子扑上前,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兰姨将那男子丢给他们,原本白胖红润的面庞迅速被黑气笼罩,筋血暴突,青紫一片,黑气在她脸上盘桓不定,最终汇聚到她的口鼻附近。

      “呕——”

      兰姨跪倒在地,吐出一口黑水来,恶臭扑鼻。

      围观众人悚然后退,她紧接着“呕——”地一声,又吐出第二口。

      第三口、第四口……很快一大摊黑水被吐在地上,她的脸色也恢复如常。

      见生忍不住想要上前,被邵化辰拉住:“无妨,她已经无碍了。”

      看到见生困惑,他解释道:“她是降神之体,天生的鬼神容器,可以将那些邪祟引入体内,再化解掉。如今能吐出来,就是没事了。”

      文弃儒离她最近,走过想要将她扶起,兰姨摆摆手,示意无碍,自己扶着膝盖爬起来,走到那仍在哭号的母子三人身边,开口道:“这人被东西附身了,如今都被俺赶走了。”

      妇人看了她一眼,感激地点点头,扑在男人身上继续哭叫。

      兰姨:“……”

      她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继续说:“这事儿还没完呢!”

      妇人吓一跳,以为男人身上还有什么邪祟残留,连忙拖着孩子后退着爬了几步,讷讷说:“怎么……还没完呢?”

      “当然没完!”兰姨眉毛倒竖,“你还没给俺银子呢!”她大手一伸,“钱呢!”

      “钱……哪有什么钱?”那妇人小声嘀咕,“还以为你心善,行好事,怎么还要钱么?”

      “好事?”

      兰姨眼睛一眯,笑着指指那摊黑水,“你不如先问问你家男人做了什么好事,怎么邪祟不上别的身,偏偏挑了你家的!”

      黑水中泡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像是一块皱缩的木头,仔细去看,才发现是人的半截手指。

      苍老的、枯瘦的、皱缩的。

      那妇人脸色一下白了,眼神惊恐,说不出话。

      半晌之后,兰姨拿着从妇人手腕上脱下的镯子,用手帕擦了擦,勉勉强强地离开了。

      人群渐渐散开。

      男人还躺在地上,胸脯微弱地起伏,女人愣愣跌坐在他的身边,大点的孩子只觉得害怕,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出声,小些的却还懵懂,爬到那摊黑水旁,盯着半截手指瞧。

      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孩子“咯咯”笑起来,嘴里含混不清地喊着:

      “嬢嬢、嬢嬢。”

      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是恐惧到了极点发出的嘶吼,极其尖利。文弃儒走在兰姨旁边,回了一下头:“怎么了这是,还有人附身了么?”

      “你问俺干啥,你问他们做了什么好事啊!”兰姨满不在乎道,“俺就是路见不平、赚点小钱。”

      见生和他们走在一起,心想,方才兰姨将檀香插入男子天顶之后,的确有团人形的雾气,趴在他的背上。

      丝丝缕缕,浑浊不堪。

      是天道么?

      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到兰姨,都情不自禁露出敬畏的神色,纷纷避让。他们的身后,人群之中,忽地探出一个小小脑袋来。

      脏兮兮的脸上,一双眼睛眨了眨,紧紧盯着兰姨,小动物一般,偷偷缀在他们身后。

      兰姨将镯子放在眼前看了又看,嘴里嘀嘀咕咕,一脸不满意,见生道:“兰姨,你平时就靠这事赚钱么,可会觉得……不适?”

      毕竟是吞个邪祟进去,想想也是令人发毛。

      兰姨:“有啥适不适的,从小就干这个,早习惯了。”

      见生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你这样的本事,在玄都道也足以生活无忧,为何一定要做去记相?”

      背上的瞎子呼吸轻缓,不时拂过他的颈后,将碎发吹起又落下。他想,记相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做了记相才能进帝京的内库!”兰姨说,“俺要找个方子,都说是内库才有。”

      “方子?”这次轮到邵化辰惊讶,“你要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生忽然道:“谁?”

      说话间,桃枝剑从他手中甩了出去,正正扎住跟踪之人的衣角。

      “救命!”

      那人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衣角刺啦一声撕破了。

      是个半大的女孩子,脏兮兮的脸,脏兮兮的衣服,稀少枯黄的头发随便扎了两个辫子垂在身后,满是疮疤的小手捂着脸,惟有眼睛是黑白分明的,透过指缝怯怯地看过来。

      几人已经快走回客栈前,周围人不多,那女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立在路中央,十分醒目。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见生问。

      “我,我……”她支吾半天,终于跑到兰姨面前,双手在衣襟里摸索半天,取出一个破旧的布袋,打开来,里面是十几枚铜板。

      “你是神婆对吗?”她仰着头,眼神里闪烁着期待的光,“你要钱是吗,我这里有钱,你能不能、能不能……”

      邵化辰冷酷道:“不能。”

      女孩子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来,他有些不忍,解释了一句:“我们要赶路,明日就走。”

      “明日走,就不能帮她请神啦!”

      兰姨伸出手,拿过那只布袋:“你这小娃娃,且说说,要俺做啥?”

      她平时说话行动大大咧咧、近乎粗鲁,对这孩子却颇有耐心,宽大手掌拍过女孩的瘦骨嶙峋的肩膀:“这可怜的,小鸡仔似的,咋的了?”

      邵化辰:“……”

      兰姨的温和让女孩子忐忑的心安定下来,她吸吸鼻子,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低低道:“我叫阿烦……”

      阿烦住在白瓦城西甲三胡同,和父母弟弟一起,是再寻常不过的人家。

      北婺原固然丰饶,但是税赋也重,特别是这些年,岐北闹了天灾,无法产粮,自然更无法交税,原本的负担便都落在了玄都道,尤其是北婺原这边。

      日子一天难过一天。

      父母宠爱弟弟,都觉得她是个累赘,连正经名字也没有一个,只唤作“阿烦”。

      唯一对她好点的,就是嬢嬢。

      “可是一年前,嬢嬢病了。”阿烦吸着鼻子说,“父亲便送她去瓦罐村住……”

      “等等,啥?”兰姨说,“啥是瓦罐村?”

      阿烦解释:“瓦罐村,就是瓦罐做的房子,好多阿公嬢嬢都住里面。”

      孩子的表达含含糊糊,被追问后有些急,兰姨便宽慰道:“你继续说。”

      阿烦:“我想嬢嬢,就半夜跑去找她,嬢嬢让我好好干活,听爹娘的话,但是爹爹每天都会在瓦罐口上加一块砖,马上就要看不到嬢嬢了,我……我想把嬢嬢救出来。”她说着,终于忍不住哭起来,泪水将脸上灰尘冲得一道一道,“我想嬢嬢,我想嬢嬢啊!”

      和请神没有关系。

      在她幼小的心里,只是觉得神婆是天下最厉害的人,能解决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哎呀,可怜的,别哭了,别哭了。”兰姨心疼地掏出手绢为为她擦掉泪水,“你的活俺接了,不用这么多钱,一个铜板就行。”她说着,拿出一个铜板,将剩下的推回到阿烦手里,“啥时候去,现在?”

      阿烦怔住:“一个铜板?”

      “嗯,一个铜板。”兰姨将铜板收进怀里,对她笑了笑。

      阿烦又哭起来。

      最后约了寅时,阿烦回家还要洗衣打扫,而且这事须得瞒着父母,偷偷去做。

      “我家在那边,甲三胡同最里面,有棵大槐树的。”她伸着细细的胳膊,用力踮脚指着,“寅时我会溜出来,在那棵槐树下面等着,你初来乍到,我带你去瓦罐村。”

      “好。”兰姨应道。

      女孩子不可置信,又欣喜万分,离开时,还忍不住驻足回望,对着他们频频挥手。兰姨也笑着对她挥回去。

      等她瘦小的身影看不到了,几人才又走回客栈去。

      文弃儒啧啧叹道:“兰姨,想不到你竟是喜欢小孩子的。”

      “那是!”兰姨眼睛一瞪,“当年,我也是有个女儿的……”

      话语戛然而止,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很不好的事,面庞掠过一片阴云,闭口不言。

      邵化辰一直跟在后面,上了楼,才道:“我们明日巳时出发,不会等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降神之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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