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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五章：怀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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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的珪阳是刚苏醒过来的珪阳，一缕缕炊烟在空中荡开，低微细小的人声慢慢地汇集起来，构成了一副尘世喧闹图。
不知是谁家的姑娘轻轻推开轩窗，窗前的树叶被吹落了，它徐徐地随着四面八方的风去了珪阳有名的昭晔湖上。人们都说昭晔往西才能算是真正的珪阳，高楼矗立，金玉遍地，往东则多只是些寻常百姓人家。
此地正是昭晔湖东，只听得渔歌荡漾，一时荡去了很远的地方，近处的摆渡人撑篙而立，正满面欣然地吆喝着过河人上船。
今早的过河人比往常少了许多。
只有一位牵着红马的青衣姑娘，她早早地就坐在了船尾闭上眼睛听渔歌，看起来像是一连赶了许久的路。
还有一位背着孩子的妇人，她大概是要去昭晔湖对面的繁华集市采办东西。
孩子在母亲的背上转转悠悠醒过来，还不等旁人顾及，他就瘪着嘴哭起来，好一幅不讲理的模样。不过这一哭，倒是让人人都动了起来。
母亲将他抱到怀里爱抚，拿出家里带出的米糕喂他。船尾的青衣姑娘徐徐走过来，从怀里掏出手绢包着的几块软糕递给母亲。
“看起来差不多了，这就走吧。” 摆渡人瞧着岸上没有人也想坐船，于是解开了缆绳。
船沿开始缓缓地与河岸分离，展露出了一道愈来愈宽的水道，水波似风中的柳条四散开。
忽然，一阵女声传来:“船家且慢！”
还不等摆渡人反应过来，就有一女子跳上船来，身姿翩然如飘落的柳絮，步履轻巧像皎白的丝带掠过。
她走进前来抱拳笑道:“真不好意思，失礼了。哎，老人家，你这一趟要多少铜板啊？”
只见那女子面容干净白皙，身着雪白衣裳，如瀑青丝上扎着鹅黄金带，背着一把泛着青光的利剑，俨然是一位白衣剑客的模样。
摆渡人笑道:“此处过江是到珪阳隆市，要十七文。不过姑娘，我说句得罪人的话，这价可是比许多船家都少的啦。”
女子从钱囊里数出十七个铜板递过去，随后又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见到船内的那抹青衫。
女子的眼底腾起了欢喜，于是悄悄走到青衣姑娘的身后，乘其不备地在那人的耳边打了个响指道:“哈！崔大女侠？好久不见，伤养好了，又要重出江湖，行侠仗义了吗?”
崔翎昭惊喜地回过头来，笑道:“怀宸?你怎么也在这儿?”
两年前，崔翎昭走在隐迢的街上，却无意中看见一个男子长得极像通缉令上的画像，好似是一起凶杀案的凶手。抱着为民除害的想法，她便快步走上前去。
正要触碰到那人的肩膀时，手臂就被一把剑鞘挡开。转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剑客。
“这人我跟了半条街了，就让给我吧。”剑客朝她笑了笑，随即一记手刀将那人劈晕。
崔翎昭瞧她行事干脆利落，满身透着少年侠客的意气风发，觉得十分有趣，遂说道：“这位大侠，我请你吃饭吧。”
剑客的眼神亮了几分：“吃饭？好啊，这可是你说的。在下姓怀，单名一个宸字。谢过姑娘了。”
崔翎昭后来才知道。怀宸自小就孤身一人，被上官家的一个疱人收作了徒弟，还有幸习得了一身好武艺。于是，在缺钱用时，她就常常凭着卓绝的轻功和擒拿法，四处捉逃犯，好回去领赏。
二人自这次见面之后，都依然留在隐迢城内，时时能遇见对方。这样一来二去的，便成了好友。
崔翎昭被青云教重伤之后，也正是怀宸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才最终将她送到白龙寺。如今重逢，自然都非常开心。
河岸离得越来越远了，不时还有鸟儿掠过，给偌大清凉的江面留下一连串清脆动听的鸣叫。
摆渡人划着长篙感叹:“可真热闹呀。”
两人坐回了船尾。
崔翎昭道:“哎，那日道别，你说你要去见你的救命恩人，见到了没有？”
怀宸看起来很口渴，拿起一壶水就往嘴里猛灌，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水壶擦了擦嘴，她有些沮丧：“找是找了，只是没人肯让我进去见她。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我为她酿的酒也酿得差不多了，可硬是连一个与她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怀宸两年前在闻名遐迩的明山庄偷了一张酒方，说是为了报恩要酿酒送给那个恩人。后来崔翎昭在徐门客栈还听见殷姝和李策提起过这事儿。
崔翎昭笑了笑，揶揄道：“怎么，你如果想进去还有人能拦得住你？何不偷着进去?就像你偷人家的酒方一样。”
“哪有人报恩……”
怀宸反应过来，急道:“胡说！我那分明是租，给了钱的，再说我现在也还了。”
“可是，我左想右想都想不通，报恩就报恩，为何要送酒给她？”
怀宸瘪了瘪嘴:“我听人说她爱喝酒。”
崔翎昭笑道:“可我听闻她自小体乏虚弱，油腻甜辣都沾不得，怎么可能会喜欢喝酒?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我那时候年纪小被人给蒙了不行吗？不过我神思敏捷，转念想到她这么多年来定是不知道这酒是何等仙品。我拿的那张酒方叫做一梦黄粱酒，听说不但不会喝坏身子，还有静心补气的效用。若我能将其送给她，岂不是替她弥补了这此生第一大遗憾吗?”
崔翎昭将双臂向后撑在船板上，一副懒散疲惫又无奈的样子，她摇着头道:“我看可未必人人都是你这样的酒鬼。”
过了一会儿，崔翎昭又说:：“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怀宸笑道:“我早就想好了，听说明年的八朝会，她会去。只要我能有机会进入八朝内会，想来一切就容易了。”
崔翎昭也笑了笑:“那我就早早地先向你道恭喜了。”
“道恭喜？拜托，我是去报恩，又不是去接新娘子的。”怀宸停下摸了摸肚子，随后又说：“你有吃的吗？我出门得早，没来得及吃。”
崔翎昭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然而摸了个空。
“你来迟了，早先还有的。”
“什么?”
“好啦。到岸了我请你吃吧。”
怀宸立时揽过她的脖子笑道:“这才够意思嘛！”
崔翎昭原来是闭着眼睛的，而当怀宸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忽然清明了好几许。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个人。
她想：怪了，不过是两日未见，何故又常常念起呢?
于是她后来就问怀宸:“你说，人要是常常想起另一个人是为什么?”
怀宸正鼓着腮帮子，朝裹住两三只包子的纸包里吹凉气，听此便脱口而出道:“想来是那人一定欠了你不少钱吧。”
“没有。”
“那就是她欠了你很值钱的东西。”
崔翎昭仔细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嗯……那我就不明白了。”怀宸大口嚼着包子，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着。
崔翎昭也不明白，索性便决定先将它推到一边。这样想着，她就掏出一块昨日买的枣花糖放进嘴里，香甜味顿时在口腔中四溢开来。
“这馅儿剁得挺细，只可惜不是牛肉馅。”
崔翎昭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笑道:“我一个小女子，盘缠都快见底了还请你吃饭，怎么还嫌弃上了?你的大侠风度呢?”
“在你面前，我可不敢自称什么大侠。”
“你不敢，谁还敢?”
怀宸哼了一声，便只顾怀里的包子了。
“老听你念叨她长得好看，究竟有多好看呀？”
怀宸这才停住了半空中递包子的动作，她歪着头思考，却一言不发。
“你睡着了？”崔翎昭见她的眼神呆呆的，便握起拳头在她面前晃了晃。
“胡说。”怀宸斜了她一眼，“你这么一问我才发现，我好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哎呀，我才只见过她一面嘛，还是在很久以前。不过，如果我见到她，我可以认出她。因为我记得我那时瞧见她的感觉，她一定是一个很善良很好看的人。不然怎么会救我？”
怀宸的脑海中忽然涌现起什么，她低头呢喃了一声：“上官家……”
“我前几日在茶摊上听到了一个故事，说是从前，上官家有一个人，放着家主之位不坐，背起一把剑就去找什么起死回生药，可是，世上哪儿有什么起死回生？最后，她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一座山头上，好几年以后，她的族人才找到她。”
“你说，这些大侠前辈啊，可真是与我等俗物不同，闲出屁了什么也干得出来。是吧？崔大女侠？”
崔翎昭听得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一抬头，怀宸却早已跳出了几十丈之外，正朝她挥着手：“走喽！瞧你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