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丹炉生紫烟》鸣蜩半夏

11、权者为君 天道不明

　　离开多时，天界还是一如往常，凡间梵音宗那样的大事也未波及半分，临钰被带去见了太清天尊，之前还是炼丹炉时倒是日日陪伴，可这是他化身后第一次见太清天尊，不免有些紧张。
　　“师父，炉子已经带回来了。”君卿、未雨先进了炼丹房通报，临钰在门外没有等太久便被传报唤了进去。
　　太清天尊慈眉善目的抚着雪白的长须，两边还站着君卿未雨，临钰进去后便跪了下来叩首道：“炼丹炉叩见太清天尊。”
　　“临钰，此次入世，倒是颇有长进。”太清天尊悠悠的开口道。
　　“天尊知道我的名字？”临钰先是觉得惊讶，而后一想太清天尊一擅炼丹二擅卜卦，只怕世间没有什么事能逃过他的眼睛，区区的名字倒也不稀奇。
　　太清天尊抚须道：“梵音宗一事你也在吧。”
　　“是。”临钰诚恳回道。
　　“天帝很重视此事，他正要召你觐见。”太清真人说道。
　　“师父，我们两个也在啊，您怎么只带炉子不带我们。”未雨站在一旁‘抗议’道。
　　“你去能说什么？思凰灵抓替身的时候你还吓得躲在我后面呢。”君卿毫不客气的抖露出未雨的糗样。
　　“你没害怕啊，起码我还救了几个人呢！”
　　君卿和未雨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太清天尊面前争了起来，太清天尊早已习惯，只是笑着用古木拂尘将他们二人隔开来，跪在下面的临钰听说要去见天帝，心里有些虚，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不牵扯到洛怀瑾，所以根本无心听他们吵闹，直到太清天尊连喊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太清天尊虽然是老者之相，但心如明镜，深邃的眉眼有种包含万物容纳百川的神态，令人心生敬意，“你有何顾虑吗？”
　　“不敢，只是我道行浅薄，怎能得天帝传唤。”临钰遮掩道。
　　“走吧。”太清天尊起身说道，而太清宫外早已有等候的仙侍，引着太清天尊和临钰去往天帝的宫殿，白云成团铺成天界的仙路，天帝居住的大殿外已经有不少仙家都在，仙侍只领着太清天尊和临钰进了大殿。
　　殿内空无一人，仙侍带着他们向内走去，从偏殿出去过了角门，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可下一幕眼前的景色突然豁然开朗，连绵的辽阔的金色山脉攀附在远处的峰峦之中，亭台楼阁隐于雾林，令人心旷神怡的天界仙境便是如此景色。
　　那隐于九重天凌霄殿的最高统治者，此刻却仰望于山水之间，月白的身影在碧波上孤世独立，雪白的长发并在一根银簪上随风微微浮动，就连深邃的眉眼也蒙上了一层霜雾之态，手中虽然捧着紫玉暖炉却令人觉得冰凉至极。
　　“老君来了。”虽然临钰等人和天帝遥遥相望，可天帝清澈威严的声音不受任何影响的带着压迫感传了过来。
　　“参见天帝陛下。”太清天尊行礼道，一旁的临钰则直接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这是太清宫的临钰，梵音宗一事只有他清楚来龙去脉。”
　　“甚好。”天帝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临钰头也未敢抬，随后便听到耳边有脚步声，仙侍好像又带进来一人。
　　“‘嗯嗯’？”临钰一听到这个独特的称呼便猜到了进来的人是兰茶青，既然带了她来，那雷鬼一事天帝已然知晓了。
　　“陛下有事要问，老身先退下了。”太清天尊说道。
　　“嗯，老君慢走。”天帝示意仙侍恭敬的送老君去殿外等候，目光转到了临钰的身上，抬指一挥，一道金光圈套在了临钰的脖颈处，飞速旋转带出的疾风令他神经紧绷了起来，只听天帝开口道：“临钰，梵音宗的事细细说于我听，若有半句谎言即刻魂飞魄散。”
　　“是。”临钰心里沉了沉任旧跪着，天帝应该已经问过兰茶青和太清天尊了，再叫他多半是为了多方印证，生性多疑是帝王。临钰深呼吸后，将谷底遇到雷鬼之事和思凰灵找他密谈的经过原封不动的说了，不过还是壮着胆子隐瞒了洛怀瑾的存在，反正只是隐瞒没有说谎，索性有惊无险，那金光圈未有异动的被收了回去。
　　“这等丑事真是败坏了天界与修仙的脸面。”天帝沉默了些许时间后才自言自语道，若是旁人说这话倒多半是自嘲和愤怒，可从天帝的语气中临钰听出了潜藏的杀意。
　　“陛下当如何处置？”临钰的问话就连兰茶青都被吓到了，她跟着跪到临钰的身边扯了扯衣袖让他不要再说话了，临钰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无礼。
　　天帝没有计较，反而语气严厉道：“将那些德不配位者一一揪出，免得脏了天界。”临钰和兰茶青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天帝便命人将兰茶青带了出去，独留临钰一人。
　　临钰不知天帝还有何意，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将头埋的更低些。
　　“你可知为何梵音宗的人将凤凰木赠与弟子永留下界。”天帝语气淡然道。
　　临钰思虑了一会摇摇头回道：“不知。”
　　“凤凰木辨忠奸，他们不敢。”天帝的杀意丝毫未减，“本君为你下一道天意，用凤凰木将那些人驱逐天界。”
　　“我？”临钰心里一惊，天帝已经知道凤凰木在他身上，“臣无德无能。”
　　“此事了结后，凤凰木赠与你。”天帝话音刚落，一道道的寒风便似刀一般落在临钰的身上，临钰强忍着风雪漫天的痛楚，下一秒却置身大殿之外了。
　　临钰的脸色很差，兰茶青先走了过来，略担忧的问道：“你怎么样了？”
　　“我…”临钰觉得头痛的很。
　　这时仙侍捧着白玉托盘走了出来高声宣旨，将下界梵音宗一事公之于众，并命驱魔真君为首排查驱逐使用替身飞升之人，而协查的名单里第一人便是临钰。
　　临钰走到了太清天尊的身边行礼道：“弟子隐瞒了天尊一些事…”
　　“天帝陛下信任你，凤凰木在你手中要好过旁人。”太清天尊淡然道。
　　“您怎么也知道？”临钰觉得自己的小聪明在上仙的眼里如同儿戏，分分钟就暴露无遗，幸而天帝没有怪罪，太清天尊也没有追究多问。
　　临钰恭敬的行礼后准备去驱魔真君那里接受调派，这时太清天尊却叫住了他语重心长道：“临钰啊，有时候个人的仇恨不该牵扯其他，天界动荡就会连累四海八荒，万物生灵禁不起这样的动荡，切记，切记。”
　　“啊？”临钰微微一怔，完全不明白太清天尊的话，茫然的不知作何回应，有些怀疑是不是说给他听的。
　　“去吧。”太清天尊挥动着手中的拂尘，消失在大殿之外。
　　临钰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他做了太清天尊几百年的炼丹炉，以后功成名就肯定还是要做太清天尊身边最厉害的炼丹炉，方才太清天尊的意思是怕自己发达了就跑了吗？还是不要记恨君卿和未雨拿他烤肉煮汤的事？
　　“临钰？”兰茶青拍了拍临钰的肩膀打断了他无限的猜想，兰茶青有些不满的说道：“原来你是太清宫的人。”
　　“之前窃学多有隐瞒，请恕在下无礼。”临钰这才想起兰茶青。
　　“哼，然后就拿这个打发我吗？”兰茶青从鬓发间取下之前临钰给的那个木头花。
　　临钰解释道：“此乃太清宫内百年的清香木，最具佛性适合养心，之前你被雷鬼伤过，我想着就送你这个了，绝无敷衍之意。”
　　“还以为你罕言寡语不谙世事，没想到分辨起来倒是蛮会说的。”兰茶青笑盈盈的样子显然方才不是真的生气，刹那的瞬间，临钰想起了‘生性爱笑’的洛怀瑾，不知道会不会在浮玉山等他。
　　兰茶青见临钰有不言语了，歪着脑袋拿着木头花在他眼前挥了挥，直到临钰的目光回了神，她才红着脸说道：“这个太粗糙了，我戴着不舒服，你好好精进一下再给我吧。”
　　临钰接过木头花，的确是有些粗糙，送人做赔礼有些不像话，临钰点点头略带歉意道：“那你想我改成什么样的？”
　　“玉簪花。”兰茶青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你头上戴的那支就很好。”
　　临钰一脸疑惑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那是洛怀瑾送给他的玉簪花，何时戴在了他的头上？难道是…临钰不禁笑了笑，对着兰茶青说道：“好的，不过做好后我该怎么给你呢？”
　　“我家在南海边，你来找我，我带你去锦雁城看灯船。”兰茶青笑道，临钰这才注意到兰茶青的样貌，二九年华的清澈和娇俏都很好的交映在她的面容上，一身的青衣青饰比梵音宗素净的听学服要适合她很多。
　　“好的。”
　　临钰和兰茶青道别后就去驱魔真君那接受了调派令，光是天界就有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座宝殿，更别说天外天之境无数的远古神邸，临钰几乎是没有一刻闲暇，带着凤凰木四处奔波，还因叨扰仙家而连连道歉，临钰明白这是天帝在惩他隐瞒不报，让他受些卑躬屈膝之劳。
　　幸而太清天尊委派了君卿和未雨来，他们俩整理出千年来从梵音宗飞升的名单，一一对应仙位供职后造了册交给驱魔真君，有了明确的目标后，临钰才算免了大多的辛劳之苦。
　　凤凰木放在了驱魔殿外，名册内的仙家都被请了过来，本来颇有微词的一些人在见到凤凰木后都沉默不语了。
　　临钰以灵力灌输进凤凰木中，凤凰木恢复成那日在梵音宗殿内初见的样子，鸟鸣如歌万物之息如潺潺流水，一对华光溢彩的凤凰从殷红的枝叶中团簇着飞了出来，临钰不知凤凰木要如何区分忠奸善恶，可眼前的凤凰实在美到不可方物。
　　“啊！！”凤鸟直接生吞了在场的一位仙者，其余人吓得就要跑，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惊到了临钰，有的人还对着凤凰施法镇压，这时凰鸟紧跟其后，从口中喷出数百丈的烈火，将那些乱跑的人一一圈禁了起来，更有甚者直接就地焚烧成灰了。
　　天帝只说驱逐，临钰没想到会是灰飞烟灭尸骨无存的结局，下意识的想要收回凤凰木，却被君卿和未雨拦住了，未雨说道：“这就是陛下的旨意，你能做什么？”
　　“你不会这时候发善心了吧。”君卿略带鄙夷道。
　　“不是啊。”临钰情急道，“这么死也太便宜他们了。”
　　“啊？”
　　君卿和未雨惊讶的松开了手，临钰蹙着眉心烦意乱，直至无言以对，如此快刀斩乱麻为了震慑，可本质上只是位高权重者的自我陶醉，若是修行有正道便不会出现这样的事，凡间的修行已经如此违背常理，只做震慑之果而不管祸起之因吗？
　　“你想做什么？”未雨看出了临钰有心事的样子。
　　“我能做什么？人微言轻的。”临钰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两只凤凰很快便屠戮了大半数的仙者。
　　天界是法度的代表是世人崇尚的无欲无求之境，应该坦坦荡荡公示六界，用私刑屠杀与歪门邪道有何异？
　　“以前陛下也不是这样的。”君卿将他们二人拉到了远一些的角落悄声说着，“如今久居凌霄殿不出…”
　　“为何？”临钰十分不解道。
　　“不知道。”君卿耸了耸肩，连他也有些无奈了。
　　临钰默默的叹了口气，七曜狱的存在就是个警示，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难道百年之后就要任由它掀起腥风血雨取而代之吗？
　　凤凰栖林回巢，凤凰木也归于临钰手中，他在驱魔真君面前复了命便跟着君卿和未雨回到太清宫。
　　太清天尊没有见他，只是让他继续下凡修行，临钰退了出来后看着清冷的天界备觉生疏，他也体会到了有言无处谏的憋闷。
　　“天尊为什么不见我呢…”临钰摸着自己的本体喃喃自问。
　　这时君卿和未雨抱着很多的竹简走了过来，见临钰还未走，便打趣道：“炉子在想什么呢？”
　　“我有名字。”临钰毫不客气的回道。
　　“真是长大了，不过我们可有正事。”君卿将竹简都丢到了临钰的本体炼丹炉中。
　　“你们这是做什么？”临钰看了看，生怕他们再拿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烧坏了自己。
　　“天尊的卦语要定期销毁的，你也不算无用。”未雨拍了拍炼丹炉，将火引子丢了进去。
　　一时间临钰的傲气也跟着燃了起来，说道：“天尊命我下凡修行，你们等着我一鸣惊人吧。”
　　君卿和未雨互相看了看便笑都着点点头，这时临钰瞥见地上遗落的一枚竹简，他弯腰捡起后，略略扫过看见一行字：因果不制于者-钰也。
　　“看了可要剜眼睛的。”君卿一把便将竹简抢了过来迅速的丢进火中。
　　“我也看不懂。”临钰笑了笑，“告辞。”
　　“临钰！”君卿喊住了临钰，“天尊托你将此物带到琤云峰子桑府。”
　　“好的。”临钰接过用丝帛缠着的器物放进了穹囊。
　　“天尊的话你定要放在心上。”君卿意味深长道。
　　“哦。”临钰挥了挥手，他也不知道要记哪一句，反正他一个炼丹炉，记住记不住的无关紧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