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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元兵(1) ...

  •   川西道上,春花嵌绿带,莺雀婉婉啼啭,几声清亮笑声,架着东风之便,从路的尽处远远飞来。不一会儿之后,一行人影显露,瞧着似是四个年轻女子。她们三个打前,一个尾后,一路笑语闲谈,慢慢穿过春绿,朝道口行来。
      到了岔头,前三人止住步子,不再前进,其中二人频频回头,好像在等待后首的那个。
      那垫后的女子,岁数要小一些,虽落后一段长路,可半丝不见着急,仍悠哉哉走着,全心扑在路旁的一花一草上。
      三女中有一人颇为眼熟,原来是峨嵋派的赵灵珠,就见她不断后望,长声喊起来:“纪师妹,你走快一些吧!”不必多说,她口里唤的人,便是纪晓芙了。而另两位眼生的姑娘,一个叫丁敏君,一个叫苏梦清。
      那丁敏君面色乌沉,说道:“你催她作甚么,师父今次让咱们下山去找屠龙刀,我看她一路上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分明是心中不愿。”
      赵灵珠道:“丁师姐,你不要这样说,咱们这次奉命寻访宝刀,弟子们重责昭彰,哪个不盼着师父能圆念,给咱峨嵋扬名立威。纪师妹她向来乖巧懂事,岂能例外了去。”
      丁敏君道:“乖巧?我看不见得。她呀,是懂得讨巧,晓得取巧罢了,天天介在师父面前扮顺卖乖,可扭过屁股呢,就在这儿偷起懒来了。”
      赵灵珠道:“这次寻刀任务极重,若谁能完成,便是为峨嵋立下大功。这事下,哪一个敢怠慢呢?纪师妹她一颗玲珑心,自然识得轻重,断不会偷懒的。”
      丁敏君哼一声道:“她的玲珑劲呀,全用在看人下菜,仗着师父偏心,才这样我行我素,可有把别人放眼里了么。”
      赵灵珠见她面上忿色愈增,忙向后连呼几声:“纪师妹,纪师妹…”
      纪晓芙正蹲于一丛鲜草前向内张望,闻声直起身来。长了三年光阴,她个头窜高不少,娉娉袅袅一支卓秀,向着这边招招手,喊道:“丁师姐、赵师姐、苏师姐,这边有些不对,劳请几位挪步来看。”
      丁敏君道:“有什么可看的,定又是你发现的小猫、小狗、小麻雀。纪师妹,咱们下山不是游山玩水,你还记不记得师父的嘱托?”
      纪晓芙道:“丁师姐,没有小猫小狗,只有好许多尸体。小妹迟钝,看不出发生了何事。丁师姐,你来帮我瞧瞧可好?”
      丁敏君道:“麻烦。”脸上却闪过一丝得意,启步走向原路。赵苏两个跟在后头,三人到了近处,丁敏君下巴一抬,问道:“在哪儿呢?”
      纪晓芙拉过她,一起蹲在到草丛前,说道:“丁师姐,你顺着那条血迹看。”她手指向处,草茸地上有许多暗色斑点,成片或线连着伸往林中。
      三人心头一惊,想这大面积血溅,定是经过一场恶战。忙提目深探,见前方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余条人体。
      纪晓芙道:“丁师姐,不晓得这些都是何人,咱们进去瞧瞧看。”
      丁敏君道:“进去做什么?世上哪天不死人,值得什么大惊小怪。”
      纪晓芙道:“死人常见,可死者何人却不能视而不见。”
      丁敏君道:“怎么了,难不成还能是你亲属,要不要给他们建墓立碑啊?”
      纪晓芙正待说话,忽然神色一凛,俯下身贴耳于地,片瞬后眺向后方,一阵嘚嘚音声隐约传来,不多时拐角处尘土飞扬,奔来九匹骏马。
      马匹神骏,没一会儿已至近前,四人撩首一望,见骑手个个赤衣红冠,乃是九个蒙古骑兵。纪晓芙嘴角一撇,轻轻呸了声,目视骏马从身前一一驰过。
      那马列奔开十余丈,最后一骑突然高高一声嘶鸣,猛地停下,那骑手圈转马头,驱策而返,嘚嘚嘚回到三人面前。
      这蒙古兵年纪三十开外,脸泛红光,细长眼睛在纪晓芙身上一通游转,拍拍身前马鞍,叽哩咕说了句蒙语。四人无一个懂得此语言,但瞧他神情意思,是要纪晓芙坐上去。
      苏梦清道:“纪师妹,不用理他,我们走。”她长步一迈,率先走开,丁敏君一声哼,也跟了上去。赵灵珠拖住纪晓芙,刚要提足,那蒙古骑士一下低喝,手探到腰间,锵啷刀响,白光闪闪已拦下她们去路。
      丁苏二人即刻回身,双双举起剑来,丁敏君道:“狗鞑子,仗势压人到咱峨嵋头上来了,我瞧你是瞎了狗眼。”
      那士兵不懂汉语,但见二人持剑言状无礼,不禁大怒,呜哇哇一顿叱骂。
      丁敏君道:“狗鞑子,瞧不起我们峨嵋,当真该死。”眼目一斜,看向纪晓芙,说:“纪师妹,你去一剑杀了他,别叫咱们峨嵋下了威风。”
      苏梦清道:“丁师姐,这样不好吧。”
      丁敏君道:“有什么不好?这事由她而起,她不去杀掉,保不准人家以为,咱峨嵋的姑娘爱做鞑子的玩物。”
      正说着话,一阵踏啼声疾近,几人偏首看去,原来是方才过去的八骑中有一人折返,料来是见有同伴落队,特地过来查看。
      这一人满脸浓须,年貌几近三十,驱马到前与那红面男几句攀谈,对话中不断眼扫纪晓芙,最后哗哗大笑,也在自己后马鞍上拍了一拍,示意纪晓芙上去。
      丁敏君道:“你还不动手,把他俩一并杀了!”
      那浓须骑手瞧她语气恶劣,还手把长剑,登时勃然顿怒,胳膊一提,大刀出鞘,呼呼几下挥舞,唔哩哇说了一串。不需明懂,也知是在警告她们莫要不知好歹,否则苦果自食。
      丁敏君气道:“纪师妹,你还愣着作甚,速速把他砍了!”
      浓须士兵仔细看看她,忽尔嘿嘿一笑,与同伴又说讲几句,接着点点丁苏赵三人,再向着前头指了一指,意思让她们自行往前去,那儿有他们的人等着,过去好生伺候。
      丁敏君涨红了脸,恨道:“可恶!纪师妹,你就由着他们侮辱我们吗!”
      赵灵珠劝道:“丁师姐别冲动,他们有帮手呢。”她眺望前方,那儿黄尘飘飘,另七匹马儿毫无影踪,却不知会不会随时调转回头。
      丁敏君一怔,心思这儿区区两人,纪晓芙就算对付不过来,她们齐上攻之又有什么困难。只是,倘若那几个同党整好寻来,却少不敌多,不免会有亏吃,当下便有些迟疑。
      纪晓芙道:“几位师姐,你们担心什么,这两个鞑子爷不过与我们玩笑玩笑,何必动气。”她微微笑着,一指红脸士兵□□之马,说道:“喂,红毛犬,你想请我坐上去吗?”
      那士兵领会她意思,便拍拍马脖子,答了一句肯定。纪晓芙笑道:“挺好呀,让我先瞧瞧这马儿。”说罢就要走上,那士兵却立时一吼,阻其上前,瞪眼看她手中长剑。他倒并非忌惮这几个女流,认为她们怀有多么高超武艺,只当她们是用剑防身,但亦不愿轻率冒险,这一声便是命令她把宝剑除去。
      纪晓芙道:“哦,原来狗惧屠刀,倒也不错。好吧,你既害怕,我丢去如何。”手一甩,把剑抛进路边草丛。
      两个蒙古兵见此,齐齐放声一笑。丁敏君却面孔铁青,尖叫:“纪晓芙,你着了疯病啦!”
      纪晓芙道:“丁师姐,杀鸡焉用砍牛刀。咱们这样严陈待之,未免小题大做,难免叫人家以为咱们峨嵋胆怯如鼠。其实打狗么,哪儿需要动刀呢。”她语笑嫣然,两个蒙兵看着,丝毫不感觉在受辱骂,只当她是在好言相劝友人。
      赵灵珠心念一动,立刻软了语色,道:“纪师妹,你有什么办法?”一壁说,一壁假装臣服蒙兵势威,也将自己的剑弃在路旁。那对蒙古兵对视一眼,大为满意。
      纪晓芙道:“他们既要玩,我便与他们玩一玩吧。”她将赵灵珠轻轻推开,自己走到马前,撩长臂膀摸在马鬃上。
      她未携兵器,红脸士兵宽心之下,自任她拍抚。她连摸两把,笑微微道:“这马儿体躯粗健,四肢坚实,应该是匹纯种的乌珠穆沁。乌珠穆沁虽然体格不大,可速度快稳,耐力惊人,驰骋于战场,骁勇无比,是为不可多得的优秀军马。红毛犬,你驾着它踏过多少中原的土地?”
      那士兵从她表情,读出其中赞誉,内心骄傲,以蒙语说道:“它叫阿尔斯兰,它的祖先尼赛尔,是速别额台的坐骑。速别额台是我族部第一勇士,大元第一猛将。尼赛尔曾跟随他一路西征,所向披靡,立下过屈指难尽的烁烁战功。”
      纪晓芙道:“你们蒙古人,自小长在马背上,你们的战马,在残食扩张的版图上代代繁衍。它们口食的牧草,由血液灌溉,有骨肉滋养,对吧?”
      那士兵手拍在马头,轻轻摩挲,说道:“尼赛尔的后代,第一次进入你们汉室皇城,就一脚踏碎了里边的宫殿城楼。那时,满国的逃臣、全城的难民,溃作一地残石败瓦。可尼赛尔的后代们,却都高傲地站着。”
      他轻蔑说着,傲慢笑着,纪晓芙目视他,平静地道:“嗯,我们曾经也这样傲慢。”
      那士兵道:“腾格里说,草原是蒙古的战袍,雷声是蒙古的战歌。而马匹,是蒙古的血液,血液只有不断奔淌奔淌,不停征服征服,才能不死长生。我们大元,是长生不死的!”
      纪晓芙面对他的狂态,怡然笑道:“善战的蒙人,你们在马背上太久,该从那里下来,赤足踩在土地上。叫白骨刺穿你们的脚心,血沼掐灭你们的呼吸,真实之痛才能叫你们记起,生命并无不同。你们的额和德勒黑没有告诉过你们?生与死之徒,死也生之始。死生荣华终有尽,胜负亦是。”
      那士兵听到“额和德勒黑”几字,颇为意外,道:“你知道‘额和德勒黑’?哈哈哈!那你知道咱们的先祖孛儿贴赤那么?汉人说蒙人是狼子兽心。没错,我们的人祖就是赤那,可你们汉人便不是赤那了?我们祖先孛儿贴赤那,从布尔罕山开始征讨四域,领地遍及八方。可你们汉人赤那,却坐井揽私欲,拱手让江山。你们汉室,并非亡于我族狼爪,而是亡于自己贪口的狼臣。你们汉人赤那,远远不及我们蒙人赤那,哈哈哈!”
      纪晓芙随之一笑,道:“你们胡人低视汉人,却馋嘴汉家的山川,总效仿汉室的法度。其实,乌珠穆沁吃惯了牧草,哪里嚼得烂汉地的刺苋。”
      那士兵目视她娇丽容颜,笑悠悠道:“你们汉女弱小苍白,不如我们蒙女健丽豪爽,就算你拿起剑防身,也对付不了我这样的男人。你与我齐去,我授你蒙语,教你射箭,让你和我族女子一般英姿飒爽。呵呵,这些年我有过的汉家女,均只纵一日之欢,可你是我所见最美的汉女,这却不同了。我不会杀你,我会养着你,一直做你的男人。”
      他手转长刀,收入鞘内,空出的手向她招去,说道:“上来吧,美丽的姑娘。”
      纪晓芙却把人一抽,斜移开去,到了两匹马中间,笑盈盈道:“我也很想坐坐战马,可惜你的朋友也邀请了我,这就叫人左右为难啦。”提手在另匹马上摸了一模,与那杂须士兵道:“杂毛犬,我跟你坐一骑,气死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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