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水木沉香

3、第三章

　　牢房里。
　　燕琛和马仁分别关在不同的牢房，燕琛靠墙倚着，一条腿支起，一条腿舒展在干草上，在他上方是一面很小的透气窗，月光透过窗口渗透进来夹带冬日的凉意，燕琛搓了搓手臂。

　　“原以为南方冬季不冷。”他说。

　　马仁在他斜对面的牢房里，见燕琛身陷囹圄仍有闲情逸致抒发感慨，他心里挺不是滋味，沉闷半晌，蹦出一句：“燕大哥，深算起来蜀中不算南方。”

　　“哦？”燕琛看向他，“秦岭淮河以南不就是南方？”

　　马仁笑道：“在我们眼里两广地界才算南方。”

　　这是个冷笑话，燕琛身为土生土长的京都人不太听得懂，但还是配合着笑了笑。

　　因连累燕琛坐牢，马仁心里本就不是滋味，此刻二人蹲在牢里，随意聊着闲话，气氛不自觉活络，马仁犹豫再三，说道：“对不起啊燕大哥，是我害了你。”

　　燕琛道：“你又不能未卜先知，那小酒馆竟是为盗墓贼提供便宜的犯罪场所，且今晚又有县衙的布控。”他自嘲笑道：“只怪我运气不好。”

　　马仁道：“其实，怎么说呢，败在崔捕头手里倒也不算运气差。”

　　燕琛本就对这个武功高强，性情乖张的女捕快很感兴趣，听马仁如此说他更加来了兴致。

　　“怎么讲？”

　　“崔燃在我们这一带可有名了，那可是响当当的无敌女神探！”提到神探，马仁下意识看向燕琛，见他无甚表情便继续说下去，“大概是六年前，当时前任大捕头刘尚卸任，本该副手银浪接替大捕头职务，可刘尚突发奇想鼓动县令搞了个比武大会，意在公平公正公开为衙门筛选人才。你想啊赢了比武就能当大捕头，这样的好事大家肯定都不会放过，当时十里八乡的武林高手都来参加比武，整个比武持续了足足三个月，数千场，最后的赢家就是崔燃。”

　　“这还不算，崔燃任职以后协助县令破获了许多大案，上一任林县令就调到江南去了，那可是丰腴富庶之地，现任梅县令据说也快升迁了。”

　　听到此处燕琛眉梢一扬，“这么厉害？”

　　“可不嘛，你没见那个银浪，天天小跟班似地跟在崔燃屁股后面，就是见识过崔燃的本事，服她，服得死心塌地无怨无悔。”

　　燕琛笑了下。

　　“所以说，输给崔燃不算丢脸，这女人着实强悍，燕大哥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怎么就算输给她了？
　　那分明是难解难分不分伯仲。

　　从通风口灌进来一阵冷风，马仁打了个哆嗦，“燕大哥，你说县令为啥还不来救我们出去？”

　　不是已经把印章交给县令了吗，按理说人早该来了。

　　燕琛叹气，“不清楚。”

　　饶是太平县小如牛毛也不该不认得他那块印章。

　　崔燃。
　　莫名的燕琛想到这个女人。

　　会否她从中作梗？

　　夜深人静，连看守都忍不住打起瞌睡，梦迎庄周，马仁强撑着的眼皮终于罢工，他双眸紧闭，人蜷缩在干草堆里半睡半醒，墙壁上油灯微弱的火苗一闪一闪，深夜寂寥，燕琛睡意全无，就当他兀自一个人望着月光发呆，那边传来马仁的呓语。

　　“燕、燕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一定帮你找到簪子……”

　　**

　　顶好的晴天，太阳白耀的刺眼，以至于崔燃根本看不清河对岸骑在马背上少年的脸，但她知道那人一定是英姿勃发，灵动恣意的。

　　她应当也骑在马上，在对岸追逐这他，不，他们是在比赛，赛马。

　　少年纵马驰骋，那样的朗俊清逸。

　　白马与白衣少年。

　　崔燃很想很想看清他的脸，她努力挥动马鞭夹紧马腹可死活追不上他，望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崔燃跟自个儿生闷气。

　　绿草地，有黄色的小花，崔燃不怎么怜香惜玉地揪起一把，往地上抛，发泄怨气。

　　头顶传来笑声。

　　“说好了不离不弃，你怎么掉队了？”

　　少年的嗓音体贴宠溺，无线温柔流转。

　　某些异样的情绪从心头荡漾开，似苦似甜，似怨似怜。

　　崔燃仰起脸，就要看清楚少年，忽然，一阵狂风不知从何处席卷而来，吹散了明日蓝天，吹白了绿地黄花，那少年挺拔的轮廓被风吹散碎成残影裹在霜雪里。

　　好冷。

　　崔燃打了个喷嚏，醒了。

　　睁开眼发现床头的窗户漏出一条缝，风呼呼往里灌，崔燃踢脚关窗，窗户竟从外面被人打开，一颗不怎么受待见的脑袋探进来。

　　“头儿——”是银浪。

　　崔燃没有起床气，但醒了以后很难再睡回笼觉，所以对被人吵醒这件事深恶痛绝，况且她差一点就能看清少年的脸了。

　　死银浪！

　　不等崔燃发火，一只鞋底精准无误击中银浪后脑勺，福伯斥道：“臭小子，知不知道男女有别，滚边儿去。”

　　窗户扇哐当关上，崔燃翻身下床，洗漱穿衣。

　　崔燃无父无母，都是福伯一手将她拉扯大，在崔燃心里福伯就是他的父亲，这些年她和福伯相依为命，日子清贫却很快乐，崔燃只求，福伯一生康健，长命百岁，她呢多破些案子，多赚些银钱，如此便心满意足。

　　换衣服的空挡，听见外间银浪说：“都火烧屁股了还管什么男男女女，小命要紧！”

　　福伯年纪大听不得生死，当即紧张起来，崔燃这时推门出来，亦是穿戴整齐，问银浪：“发生何事？”

　　银浪道：“头儿你还记得昨晚那个神秘男吗？”

　　崔燃挑眉：“记得，怎么了？”

　　银浪脸色难看：“咱们快赶去衙门吧，出大事了！”

　　衙门里果真出了大事。

　　当了六年大捕头崔燃自认也见过世面，不曾想她们太平县衙还有这般规格整齐的一面，严肃整装，仿佛随时能接受上峰审阅。

　　崔燃随银浪来到公堂，见梅县令哈巴狗似地给人作揖，不免好奇里头坐得是那位大仙，探头往里一瞧，下意识吼了声“大胆！”这一声没吓到堂上那人，到将梅县令下了一跳。

　　“要死啊崔燃，大清早吼什么吼。”

　　“不是，那家伙怎么——”“你你你小心说话，什么那家伙，这是少卿大人。”

　　嘱咐完崔燃梅友良又端起十二分小心对上首的燕琛道：“少卿大人，崔捕头到了，您有什么话都可以跟她讲。”

　　言外之意，大人呐，您有冤申冤，有仇报仇，要杀人还是放火请认准崔燃，可千万别看向小老儿我。

　　“少、卿？”崔燃古怪。

　　燕琛早猜到她如此反应，不着痕迹扯了下唇，执起桌上惊堂木这么一拍，梅友良等一干人等皆是一惊，山雨欲来，山雨欲来……

　　“崔燃。”燕琛口吻威压，那威慑力远超认真办案时一百个梅县令，“无故关押我朝重员，你可知该当何罪！”

　　崔燃冷淡道：“敢问阁下？”

　　“大理寺少卿，燕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