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76、风精

　　“先前从掌柜口中问到的？”赵修璟轻声问道。
　　“嗯。”
　　沈平文有了兴致，但眼看着天色已晚，便也作罢了。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正好我也不走了。”
　　李天和颔首道：“行。”
　　之前李天和开了个客房安置了片刻不省人事的沈平文，此刻他也干脆就在这客栈住下。
　　第二日清晨，三人小队再次集齐出发。
　　三人从后门走大路走去。
　　清晨街上虽有吆喝，但人少了不少，没有了逆着人潮的拥挤，速度快了不少。
　　很快就走到了巷子口，穿过七弯八绕的几个拐角，这客栈才再次出现在眼前。
　　此时那几位中年人都不在，李天和也松了口气，不然他还得再想套说辞出来。
　　出发前，他大概向二人说了说背景，老板娘一家的离奇遭遇，在这种奇怪的地方也很难解释。
　　摸进了客栈，赵修璟倒是先去翻了那酒后的纸条。
　　昨日李天和觉得直接拿走也不好，便放了回去，今天才是真的摆在了三人面前。
　　上面的花纹与李天和画的差不多，没有什么不同。
　　唯独这笔触十分清秀，细线整齐，看得出来画图者十分用心。
　　沈平文倒是有些不舍地端在手中看。
　　李天和也随着给了他，眼看着赵修璟上了二楼，跟了上去。
　　他昨天正好也没上二楼看，这是走上来，看到二楼走廊看着没什么特别。
　　赵修璟倒是很直接地拍开了第一间房的房门，立马同外面一样，十分整齐，床板露在外头，连椅子都没带走 ，桌上还有满是灰尘的茶壶。
　　若不是床榻之上没有床褥，像是搬迁之时，什么也没带走似得。
　　“有些怪。”赵修璟轻声道。
　　“嗯。”
　　李天和说着，也干脆跟着推开了第二房门，立马的情况是一样的。
　　二人分头走了一整圈，倒是在尽头的一间房里发现异端。
　　桌上没有茶壶，取而代之的是放了两本书，但只是两本故事集，翻看了两眼，说的也是些小孩看的故事，一旁的柜子里还挂着一两件小孩的布衣，两间都是灰色。
　　“这应该是孩子住的房间。”
　　赵修璟问道：“孩子是失踪了？”
　　“不知道。”
　　赵修璟若有所思，看着桌上的两本书，片刻后说：“不对，不是失踪。”
　　“何以见得？”
　　“这个房间很整齐，是特意收拾过得。”
　　李天和向四周看了看，说：“这个椅子很干净。”
　　赵修璟神色突变，好似有些温柔，连动作都慢了许多。
　　他慢慢地走过去坐了下来，翻开面前的故事集，缓缓道：“她常常坐在这，看着手中的书，平静而又怀念地想着，我的孩子长大了吗，他现在在哪里，他在做什么呢？”
　　随后赵修璟起身，来到了柜子前，对着敞开的柜门，抚摸着衣裳，继续徐徐说：“她又走到这里，看着孩童的衣裳，再次想道，我还能等到他吗？”
　　赵修璟的神态柔和，语气温和，那声音娓娓道来，竟然真的蕴含了情绪，李天和不由得盯着，看他走到了窗边。
　　窗外正对着那院子。
　　“也许不见，才是最好的。”
　　最后一声重重落下。
　　这气氛变得很快，赵修璟轻抿嘴唇，转过身来。
　　“不，我并不这么认为。”李天和肯定一笑。
　　赵修璟抬眸望去。
　　“她一定是还想再见一面，虽然，也只是一面而已。”
　　“因为那个纸条？”
　　“嗯，一笔一划都看得出很用心。”
　　赵修璟没有思考许久，很快颔首，
　　“你说得对。”
　　“走吧，平文应该已经在解阵。”
　　“好。”
　　等二人下楼的时候，沈平文果然已经开始端着院子里过分鲜艳的盆栽到处摆放。
　　“你们这又去哪谈情说爱了？”
　　“去楼上看了看。”赵修璟冷静言。
　　沈平文放下一个盆栽后，才好奇问道：“发现了什么？”
　　“一个儿童房。”李天和顿了顿，继续说：“我来帮你。”
　　“嗯。”说着他指挥起刚下楼的两人。
　　李天和干脆趁此把刚刚的猜测和发现说了一遍。
　　沈平文眼睛一瞪，
　　“难不成是把孩子卖了？难怪我看那老板娘看起来很有钱。”
　　李天和一撇，
　　“瞎说什么呢？”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默默盘算了下，然后很快把这想法抛出脑后。
　　“抱歉抱歉，不过你们的猜测也不一定是对的，我持保留意见。”
　　“说的也是，都是猜测而已。”
　　那纸上画的几个交叉的花纹还有些复杂，不同物件，堆在一起，也花了好一会功夫。
　　搬完李天和才不由得问了句：“为什么不用真气？”
　　沈平文一愣，随后理直气壮地说：“我忘了。”
　　李天和瞥了一眼，遂叹气。
　　“怎么解阵？”
　　眼看东西都摆完了，但仍然没有一点动静，赵修璟沉声问道。
　　沈平文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葫芦。
　　“还差最后一样东西。”
　　说着他拔开盖子，走到井旁，葫芦转个方向，从中倾斜出源源不断的水。
　　李天和走进看了眼，水面缓缓地上升，直到大约有腰部高的时候，水面突然开始震颤，沈平文见势，不再倒水。
　　随着水面震颤，地面上也开始抖动，从东边开始绕着一圈的物件开始破碎，随完过后，在原地亮起暖光，水井中刚刚才倒入得水，一瞬间倾泻出来，落在三人身上，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失败了？”李天和引出真气，暂时护住了三人。
　　“没有，就是这样的。”沈平文否认，为自己辩护。
　　赵修璟突然警觉，低声问：“等会从哪进去？”
　　沈平文不明所以地回答：“看样子是脚底——”
　　他话还没说完，地面随着一道剧烈的震颤，彻底粉碎。
　　赵修璟在此之前便基本半身抱住了李天和，真气覆盖，早早做好了随时落地的准备。
　　李天和什么样没反应过来，就先被人护住了。
　　唯有沈平文尾音发颤，‘咦’字长音拖得老长，毫无知觉的地坠了下去。
　　赵修璟平稳落地，附带着怀里的李天和毫无感觉的。
　　这种陡然坠落的带来的强烈心跳感，李天和也没急着站稳，半靠着缓了几口气。
　　“多谢。”
　　“不必言谢。”
　　沈平文毫无准备，咔哒摔在地上，一时失去了知觉。
　　李天和有些不厚道地笑出声，随后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厚道，轻咳了几声掩盖掩盖。
　　大约缓过气来，他快步走到沈平文身边，顺着灵脉输了些真气。
　　这点高度，于修士而言，最多受点皮肉伤，能晕过去，主要还是吓得。
　　果然真气没输多少，沈平文就缓缓转醒了。
　　他想起刚刚的场面，不禁道：“真是朋友不如伴侣，就没人关心关心我吗？”
　　“嗯，我关心你。”李天和微笑道。
　　沈平文叹口气道：“算了，我习惯了。”
　　那边二人说着，赵修璟独自一人先在周围探了起来。
　　放眼望去，三人所处一处山洞内，洞很浅，面前是一道水幕，似乎是一道瀑布，垂着洞口向下飞溅。
　　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出口，显然是要穿过这道水幕。
　　“这是真的水吗？”沈平文靠近，几滴水渍溅在身上。
　　“好吧，是真的水。”
　　秘境之中常常有些幻境，经历的多了，肉眼便可区分，但沈平文毕竟这时候年岁不大。
　　“先出去。”
　　赵修璟说着，率先走了出去，李天和紧随其后。
　　穿过水幕，一脚踏进去很浅的水池。
　　外头倒是不大，一眼望去，所能见的只有四处高高的山峰围起，几人所站之处，正是山峰围成的低谷，身后瀑布源源不断的水流流进脚底不深的水池，随后向前，从一处扁平而细长的凹槽之处流出，才让这里不至于被淹没，始终保持着脚腕高的水面。
　　但此处一览无遗，也就这么多东西了。
　　抬头望去，就好像井底之蛙，所能看见的天空也只有一小片。
　　“秘境就这么大？”李天和质疑。
　　沈平文凭直觉，摇了摇头，
　　“不可能，我们一定漏了什么。”
　　李天和点头，
　　“如果掌柜的写下那张纸条是为自己的孩子，那她一定会留下信息。”
　　赵修璟却突然一阵见血地说：“假使她的信息就是那张纸条呢？”
　　“你是说，她只是为了留下一个痕迹？”李天和跟上思路。
　　“嗯。”
　　“倒是有可能，不过再找找看。”李天和不想此刻就打道回府。
　　沈平文没心思听他们的分析，自己四处找了起来。
　　“其实刚刚我也在想，掌柜确实是凡人，秘境也定然不是她所下，那会是谁，她丈夫吗？”
　　“也许是。”
　　“这一家人实在是有些怪。”
　　李天和说完，叹了口气，不再多言，于是他也在四周看起来。
　　沈平文摸完了石壁，毫无发现，眉头一皱，对着浅浅的湖看了起来。
　　空中不断拂过的云朵，形状各异，山谷里格外幽静，说两句话，也有回声。谷风伴随着‘呜呜’声划过耳边，几人没了讨论，只能听这谷风掩盖掉周边一切声音。
　　“来找我...”
　　“我在这...”
　　李天和神色一动，突然在风中，依稀听到点声音。
　　“怎么了？”
　　赵修璟本就一直盯着李天和，此时见他有了神色异动，立马开口问道。
　　“别说话，阿璟，你听。”
　　沈平文也注意到二人的动静，侧耳倾听。
　　这两句话的回声转了一会，才又真正安静下来。
　　风声呜嗷，水声哗然，一片寂静之中，那声音才渐渐能听见些。
　　“来找我...”
　　“我在这...”
　　“我在这...”
　　“我在...”
　　唯独有一句话听不清楚。
　　显然赵修璟和沈平文都听见了，他们没有张嘴说话，一动不动，连轻微衣袖擦过，与走动的声音都不再发出。
　　这声音十分中性，分不清男女，很低，很远，很空灵，伴随着本就谷风阵阵，有些寒冷的谷底，莫名让人脊背发凉。
　　但如此安静之下，几人才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我在...上...面...”
　　“退后。”赵修璟警觉，呼喊道。
　　三人立马往壁沿靠近，一道巨大的风场从湖中拔地而起。
　　可怕的是，如此吵闹与回音并存之时，一道“嘻嘻”却清晰可见。
　　赵修璟顺着壁沿，快速走到了李天和身边。
　　沈平文见状，也赶忙跟了过去。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沈平文喊道。
　　“上去。”赵修璟平静言。
　　“上去？怎么上去，秘境之中不可以御剑啊。”
　　李天和理解了赵修璟的意思，从容微笑道：“顺着风场上去。”
　　“什么？”
　　赵修璟点点头，一把握住了李天和的手，低声道：“我们先走了，小心。”
　　沈平文还没悟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眼看着二人浮空而去，身上飘着淡淡的蓝色流光，显然是真气结成的罩子。
　　“等等我啊——”
　　沈平文赶忙有样学样，跟上二人，然而飘到半空中的时候还是给他吓傻了，惊声尖叫。
　　“我下回肯定...会拽着...天和的手啊——”
　　这风看着惊险，却安然地把人送到了高处。
　　到了高处，意外的还算平坦，四周一望无际，但到处都是深谷，无法御剑自然也只能远观而已了。
　　“刚刚是什么东西在说话？”沈平文站定后问。
　　那声“嘻嘻”当真是有些吓人。
　　“是风精。”赵修璟低声答道
　　“精是什么？”
　　“物老成精。”
　　李天和点头补充道说：“物件存在的时间长了就可能成精。”
　　沈平文有所悟，转头又问道：“对面那个是个房子？”
　　“嗯。”
　　正对的另一个山头上，有一座平顶小屋。
　　通常来说，此类与周边格格不入的建筑，多是秘境的阵结所在，即便不是，也是设下秘境的主人所掩埋信息之处。
　　毕竟越是怪异，人们越是想去探寻。
　　“我们是不是要过去？”沈平文默默问道。
　　李天和看了看四周，点头道：“好像是。”
　　“走。”
　　“等等。”
　　“怎么了？”
　　沈平文眼看着赵修璟靠近，先人一步一把拽住了李天和的左手。
　　然后他表现淡定地说：“我准备好了，走吧。”
　　李天和觉得好笑，但也没甩开他。
　　于是三人如刚才一样，越过了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