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67、谢少白

　　回到客栈时，夜幕已降，城中灯火辉煌。金字招牌与金瓦，在夜色中熠熠生辉。随着天色渐渐暗淡，封云府的建筑被照得明亮透彻，城中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府城内穿梭。
　　封云府之街道上悬着各色灯笼，增添一抹艳丽色彩。店铺橱窗陈列丰富多彩之绸缎、珠宝及工艺品。
　　街头巷尾传来喧嚣的人声，商贩们高声吆喝，与顾客们热情交谈。沿街的酒楼和茶馆里传出欢声笑语，洋溢着和乐融融的氛围。
　　夜风吹过，托着微凉的花香和烟火的气息。灯光照耀着街道上的行人和车马，夜晚明月升空，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
　　二人白日里基本没歇着，这时才回了客栈。
　　客栈的老板娘是位花甲之年的老太太，态度随和，一头银发，笑呵呵地十分亲切。
　　一进门，老板娘擦着桌子，笑吟吟地主动打了招呼，
　　“回来了。”
　　李天和也不躲着，笑着迎了上去：“嗯，掌柜的做什么呢？”
　　“扫除，收拾收拾。”
　　妇人格外亲切，跟家里晚辈唠嗑似的，李天和也升起了些亲近感。
　　“那正好，我们帮帮您？”
　　老板娘摆了摆手，呵呵道：“看你们外头转了一圈，快些休息去吧。”
　　“初来乍到，在城里逛逛。”
　　“是了，每回外地人到这来，都这样，好吃好玩的多得很。”
　　老板娘突破一拍脑袋，有些焦急但也转头解释说：“不跟你们说了，有客人要拿点吃的，我给忘了。”
　　“店里很忙，真不用我们帮忙？”
　　“不用不用，不过是几个客人而已。”
　　老板娘摆摆手，转身走了。
　　李天和笑眯眯地回了房里，赵修璟不明所以。
　　等二人坐下，他首先发问道：“很高兴？”
　　“嗯。”李天和顺势倒了杯茶，才道：“掌柜的对我们不错。”
　　赵修璟目光跟上那送入对面之人嘴中的茶杯。
　　“是这茶。”
　　“对，这茶可不便宜。”
　　赵修璟只是皱眉道：“无事殷勤。”
　　“别这么说，我虽不知为何掌柜的态度如此，但也能察觉她的好心，或许是...”李天和顿了顿。
　　赵修璟侧目，疑惑道：“或许什么？”
　　李天和淡定地微笑说：“或许是瞧我们阿璟长得好看。”
　　“......”
　　赵修璟默然，李天和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眼角还带着微微得逞过后的笑意。
　　一时之间，他心里有些微动，这幅模样，像只小狐狸。
　　李天和眼中含笑继续说：“那发绳呢，为何不带上，不喜欢？”
　　“不是。”
　　赵修璟攥了攥腰间系着的红色发绳，嘴唇微抿。
　　“我帮你。”
　　李天和起身走到那头去，伸手正要抚上那人腰间，便瞧见赵修璟微动，离远了些。
　　“我自己来。”
　　“好。”
　　李天和也没其他目的，随他去了。
　　赵修璟略微有些僵硬，解开绳结，握在手中，随后双手附于黑发之间，简单地扎了一个高马尾，但仍然有些零碎的小头发柔顺地靠在脸庞，整个人显得清爽。
　　许是略微有些紧张，他的目光落在地上，没去看面前之人是何神情，轻抿的嘴唇，和碎发微微遮掩的一些脸庞，莫名有些娇羞地意味在其中。
　　李天和自然是目不转睛，心里瘙痒，美人敛眸。
　　但好像还差点什么。
　　李天和低声道：“很好看。”
　　赵修璟猛地抬头，才看到李天和的眼角的笑意。
　　这烛火落在红眸之中，方才莫名有些娇羞的美人，一瞬间凌厉了许多。
　　李天和望着那深眸，赤红眼眸中明显还有另一人的倒影。
　　如同钻木取火，先前烟雾稀疏，而擦出火花显然只需要那么一刻。
　　赵修璟先行靠近，压了下去，李天和没阻拦，默许了这一切行径。
　　然而火花灭掉也只需要那么一刻，就在二人几乎近到缝隙间，烛光都无法穿透时，门突然敲响了。
　　李天和立马一把压住了面前之人的肩膀，这一发乎于情，止乎于敲门的动作戛然而止。
　　赵修璟默默看着李天和微笑着去开了门，垂眸别过眼。
　　一开门，才发现是老板娘。
　　“晚上好，掌柜的。”
　　“哎，我这还有些小厨房剩了些糕点，看你门之前都没吃东西，我给你们送过来啊。”老板娘还是亲切热情，李天和没有推辞。
　　“谢谢掌柜的。”
　　老板娘好像突然注意到赵修璟头上的发绳，有些惊奇地说：“这发绳你们是从哪买的？”
　　李天和微笑道：“在封云湖附近，掌柜的您也喜欢？”
　　老板娘有些懵，片刻之后才说：“不是不是，我瞧着眼熟，那是我一个朋友铺子里卖的，但她平日里只是挂着，据闻只待有缘者光临，我本以为那只是托词，谁想到有缘人当真存在。”
　　“如此说来，阿璟倒是难得运气好。”李天和不由得笑道。
　　老板娘许是想到了什么，又急忙说：“二位客人还有事，可唤我一声，隔壁房方才又要一些小菜，我本也只是顺路。”
　　没等李天和回应，老板娘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李天和关上门，叹了口气，还未转过身去，只感觉身后有道阴影走近，眼前暗了几分，微弱的烛光被一掌拍散。
　　方才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氤氲气氛一瞬间又被这人为制造的狭小逼仄的空间聚拢。
　　李天和从容浅笑道：“阿璟如此着急啊。”
　　随后他缓缓转过身去，只看见烛光落在面前之人的背上，但二人却处于阴影之处，赵修璟嘴唇抿紧，嘴角下压，尤其是看见人主动转了过来，脸上挂着笑意，眼神不似这动作，反而有些躲闪。
　　细微的尘埃在十分近的距离之间跳动，李天和深知那人的性格，遂主动落下一个轻轻的吻，他看着那对漂亮的红玛瑙，低声说：“想吻我？”
　　熄灭的火花一瞬间在木头上点燃，并且变得更加火花四溅。
　　赵修璟睫毛翕动，重重的吻落下。
　　紧绷的神经并未断裂，李天和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所以这种压抑而又强势的吻，是一种莫名让人心动的冲突。
　　如同一个仪式，无数年前的一个百花谷夜晚，生出的无边荒谬的心情，从何处升，从何处落。
　　这吻并未持续许久，二人有分寸，修士多年的自制力被用到这方面来，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你睡吗？”
　　初来乍到，此地还十分怪异，李天和自然不打算睡，随手翻了本书。
　　赵修璟没有困意，但本着想冷静片刻的心情，点头道：“嗯。”
　　李天和还有话要说，但见人躺下，便没有多言。
　　他只是轻声道：“睡吧。”
　　赵修璟闭着眼，却一夜无眠，屋里静悄，再无异动。
　　第二日清晨，初阳东升。
　　李天和出了门，等回来时，赵修璟已然静坐在房间里。
　　“买了点东西。”
　　一阵早点的飘香而来。
　　“怎么这么久？”
　　赵修璟本也没睡，李天和一起身出去，他就站了起来，而等李天和回来，差不多快过去半个时辰。
　　“和掌柜的聊了聊，还记得昨日隔壁房麻烦的客人吗？”
　　李天和一手抓过包子，随意问到。
　　“嗯，不对劲？”
　　“不算吧，隔壁两间房也是住着修士。”
　　赵修璟沉思，随后疑惑问道：“修士又如何？”
　　“也没怎么，等会想去结交结交，修士总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多些。”李天和浅笑道。
　　“套话？”
　　李天和耸耸肩，微笑道：“这怎么能叫套话呢，友好交流而已。”
　　“......”赵修璟无言。
　　“到时候你别去，屋里等着。”
　　赵修璟皱眉道：“不行。”
　　“放心，问过掌柜的，不是坏人，况且，隔墙相邻，还能担心我出事不成？”
　　李天和吃完最后一口，擦了擦手，起身，按住了显然并没有被说服的那人。
　　“听话，走了。”
　　李天和当然没有完全说实话，因为跟掌柜的相处融洽，偶然问到了隔壁房客的姓氏和外貌，而这两人，不出意外的话，算是‘曾经’李天和的熟人，只是...
　　想到此，李天和扬了扬笑容，主动敲开了门。
　　里头传来一人的声音。
　　“谁啊。”
　　“是我。”
　　李天和声音一出，里头的人本有些烦躁，但还是犹豫地起了身，开了门，看清外头的人的长相，才眼睛一闪道，
　　“哟，天和！你怎么在这，你师傅肯把您放出来了？”
　　这屋子里头的人名为谢少白，身着一袭白衣，个头十分高，足足比李天和高上半个头，性情豪爽。
　　李天和笑道：“没呢，我偷溜出来的。”
　　谢少白哈哈大笑，狂拍李天和的肩，李天和默默的往一旁挪了点。
　　“年轻就该叛逆，好样的，先进来。”
　　李天和顺势走了进去，找了一个凳子，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眼看着面前人慢慢地坐了下来，谢少白感觉有些怪，直接坦言问道：“你这是怎么被你师傅熏陶成这模样了？”
　　“哪里的话，”李天和笑着转了话题，主动问道：“我听掌柜的说起，就觉得隔壁房是你，怎么有空到封云府来了。”
　　说到这个，谢少白立马也没多想了，开口骂道：“还不是陈晚林那崽子，说封云府近日有些活动，非要把爷爷我拉出来，放屁的活动，就是被人骗了。”
　　“晚林呢，怎么没瞧见人。”李天和淡定递上茶水，让人消消气。
　　“隔壁睡觉呢，昨儿半夜跟我爷爷我斗酒，现在还起不来床呢。”谢少白说完哈哈大笑。
　　李天和随口问道：“什么活动，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也不记得了，好像是封云湖附近，有个比武大会，我这都待几天了，也没看见。”
　　“那个我也知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
　　谢少白把茶当白水猛灌，这才突然想起问道：“天和，你不会也是为那个而来的吧，准备比上一场？”
　　“当然不是，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李天和也没编什么理由，随便糊弄了一下。
　　谢少白脑筋一转，果然自行脑补出了理由，一脸我懂地说：“兄弟你也是真惨。”
　　李天和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没多问，默认了他的脑补。
　　“话说，你身边的那位呢，你成功躲着他跑出来了？”
　　李天和摆手笑道：“在隔壁呢，我也没那本事。”
　　谢少白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评价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李天和没反驳，又问道：“方家那位，你有多少了解，此次前来，我也是顺便有事需拜访他。”
　　“你是说城主方为铭？”
　　李天和心下有些惊，但面上不显，点头道，
　　“嗯，是他。”
　　谢少白没多想，直言道：“好人，城里头这些事方方面面都十分周到。”
　　“这样吗...”
　　“你找他什么事？”
　　李天和有些歉意地浅笑道：“谷里的事，我也不方便说。”
　　谢少白对门派里头的事不关心，点点头没多问，只是说道：“这样的善人，你有事直接上门便好，方府门口护卫自然会替你通传，与百花谷打交道那还不欢欣鼓舞呢。”
　　“也是。”李天和起身，从乾坤袋里拿了两壶酒出来，继续说：“之前答应过你，要给你带的百花春。”
　　谢少白高兴地接过道：“我很早就想尝尝这酒的味道了，谢谢啊。”
　　随后他不禁嘟囔道：“奇怪，我都是心里头想着，何时跟你要过。”
　　李天和浅笑道：“大概是你忘了吧。”
　　不过手头有酒，谢少白心情好，没有过多纠结，指不定是哪回喝酒酒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让人记住了。
　　“许久未见，陪我喝点？”
　　李天和摆摆手道：“不了，你也知道，那人还在隔壁。”
　　谢少白叹口气，知道这话的意思，说道：“好吧，真是辛苦了，要我被这么管着，我感觉我非跟那人决一死战不可。”
　　“也是为了我好。”
　　李天和笑着和老友多说了两句，过了好一会，他主动提到：“我想去看看晚林。”
　　“醉鬼有什么好看的，一脸傻样。”
　　“无事，我只是瞧上一眼。”
　　谢少白喝着手中的酒，随意说道：“去吧去吧，别说一眼，你把他给我整醒都行。”
　　“行，你喝吧。”
　　李天和慢步走到隔壁，推开门，果然屋内一片寂静，床上的人只是很安静的睡着，并不是谢少白所说的那幅模样，很乖也很静。
　　李天和脑中闪过一个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影，满身血痕，他对自己说：“救救他。”
　　而那人带着血的面庞与面前酣睡之人，逐渐重叠上。
　　李天和不禁长叹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