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剑破》曳影摇曳

2、初遇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镇子内便逐渐有了声音。
　　李天和昨夜亦未安寐，休眠并非必要之事，故多数修士夜半皆以打坐修行为事。
　　恰逢李天和有些许不安，警惕心起，也没有睡意。
　　穿好衣服打开门，外头早就蹲了两个人。
　　“少谷主，您醒了啊。”
　　小伍手里揣着一个包子，李天和点点头，自然接过，转头看向另一旁的人。
　　“你在这作什么？”
　　“我在等你啊。”
　　李天和咬了口包子，随口回答：“今天我很忙，你无聊的话，找个药童陪你在镇里到处逛逛。”
　　“我都来多少回了，自己逛也成。”陆弘摆摆手道。
　　“那仙师还在这做什么呢？”李天和微笑，挥手赶人。
　　“这不是走之前，跟你吱个声，不然你起了找不着我，得多担心。”
　　李天和微微一笑道：“嗯，看来昨晚睡得不错，想象力都变得丰富了。”
　　“好吧，是我想同你说一声，我打算扫扫你家清心山，跟你说一声。”
　　“找那个巨蟒？”李天和吞完最后一口包子，拍了拍手。
　　“对啊，我一定要报仇雪恨。”
　　“随你吧，别把我家拆了就行。”李天和不以为意，点了点头。
　　“好勒，得令，你忙你啊，我先走了。”
　　李天和刚想敷衍两句，却依稀瞟到陆弘背后稍远处，有一个黑衣人走过。
　　“小伍，把人拎走。”
　　“呃，好的，少谷主。”
　　说完，他快步朝那方向走去。
　　许是那人发现了什么，在二人相距一个走廊时便消失不见，李天和也没着急追，叹了口气，走到了外头。
　　客栈外头站着好几位青年人，待李天和缓缓走出客栈，便很快被人围了起来。
　　“师兄，您起了。”一个小个子的修士快步靠近。
　　李天和习惯性地摸了摸那人的头顶。
　　“小泽怎么起这么早？”
　　江泽乃李天和四师弟，虽入门稍晚，身形矮小，性情温顺，然而在崇云仙尊闭关期间，却是谷中掌管事务的代谷主。李天和虽顶着少谷主之名数百年，却并未获得实质权力。
　　说好听点，叫他忙，没空，难听的就是，李天和懒，不想管事。
　　“我头一回来，有些紧张。”江泽羞涩笑笑。
　　“嗯，没事，都安排好了吗？”
　　“好了，还是像往年一般，赵家那些给师兄去，还有李家，王家一些，至于其他就随意安排了。”
　　“好。”李天和当甩手掌柜的，等待发落。
　　周围小修士一会又凑了上来，叽叽喳喳，江泽见此轻笑，右手一挥，
　　“各位道友，既然安排好了，就散了吧，别聚在这了。”
　　“江小谷主，再会。”
　　江泽看着年纪小，说话也弱气，但却十分服众，条理清晰，一句话，周围三三两两，吵吵嚷嚷的修士也就散了。
　　“师兄，我也先走了，有什么事跟我说。”
　　李天和微笑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师兄，小小年纪，就如此长辈作派。”
　　“行行行，有问题我会跟师兄说。”江泽浅笑，挥了挥手离开了。
　　每逢冬至之后，谷中惯例让修士们下山行义诊，主要是为了让年幼修士们历练一番，而高修为者则会前来坐镇。然而，按照李天和的资历，通常无需参与其中。
　　只是，经过三百年的时间，仁悬真人的声望已经积累到了令人畏惧的地步，就如同镇谷之宝一般。下山转一转，让人们见见他，也能够稳定众人的心绪。
　　因此，李天和的任务并不繁重，主要是与镇中代代相传的几家见面，进行一番交流。最困难的反而是从这些家庭中离开，每个人都泪眼汪汪，恨不得与他握手，又说上好多句，才肯放他离去。
　　“真人，明年还来啊，这是老参，您带回去喝点，别太累了啊。”
　　“不用，夫人，我都有，您身体不好，自己留着用便好。”
　　“......”
　　等从两家出来，午时已到，李天和擦了把汗，回到客栈里休息，不出所料，再次看到那黑衣人在不远处。
　　李天和叹了口气，确认过那人没恶意，便也无心再管了。
　　谁知李天和懒得追了，在房里坐了会。
　　刚坐下没一会，门口便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故意发出来的，李天和没多想，随口道：“进来吧，别在门口转了。”
　　李天和坐着没动身，四周安静如斯，一时之间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他也不再多喊，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书，好似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良久，只有门打开的‘咔哒’一声。
　　李天和抬头，颔首一笑说道：“请坐，别客气。”
　　面前之人身披黑袍，全身只看得到一双红色眼眸，那眼眸没有任何神色波动，抬眸望去，如同面前只是一个物件。
　　李天和一看便明了来人的身份。
　　修炼上百年的修士都知道，黑袍红眼正是静幽真人的独特标志，那黑袍似乎是件法器，将人脸遮的严严实实的。
　　只是传言同样说道，静幽真人鲜少出世，一出世便是有大事。
　　李天和叹口气，如今在百花镇看到这人，真不算是什么好兆头。
　　这应该是二人初次见面。
　　“赵修璟。”这看着冷淡的黑袍修士倒是先开口。
　　而且他的声音也并非想象中的低沉冷漠，反而非常矜持，如同刚刚融化的冰雪形成小溪淅淅沥沥地流过无人的山谷，就是语气确实如同冻湖一般，毫无起伏。
　　李天和也没愣着，出于礼貌，回道：“赵道友幸会，在下李天和。”
　　黑袍修士的目标明确，显然冲着李天和而来，二人虽是初见，但互相之间的名号也都知道，二人也算是平辈，李天和自然没有过多客气。
　　“真人鬼鬼祟祟盯着在下几日，是有何缘故吗？”李天和神色不变，轻声问道。
　　“有些事。”黑袍修士语气平静。
　　“天下有求于在下之人许多，皆是为了同一个目的，不知真人的目的呢？”
　　“我脑子有问题。”
　　李天和微愣，眉眼一弯，不由笑道：“传言可未曾说过，真人说话如此有趣。”
　　“有趣？”黑袍修士侧头，有些疑惑。
　　李天和含着笑意继续道：“所以真人这是为求医而来？”
　　黑袍修士颔首道：“是。”
　　“那不巧，近来在下很忙，真人怕是要等等了。”李天和莞尔回绝。
　　“什么时候有空？”
　　“过几日。”
　　“我等你。”
　　“要等便等吧。”李天和耸耸肩，站起了身。
　　“你去哪？”
　　“传闻里好像也没说，静幽真人有些自来熟。”李天和轻声笑道，随后随口答道：“去赵家。”
　　“好。”
　　黑袍修士只是一问，站在原地，李天和没管，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家门庭繁盛，人众如潮，自然也是麻烦些。唯有值得庆幸的是，李天和的头号迷弟赵掌柜的今日偶然离开了家中。
　　然而，这一大家子人，上上下下，竟然还有数十之众。当李天和成功逃出时，已是傍晚时分。
　　李天和回到房间，静静地凝视着那个一动不动的雕像，心中忽生感慨。赵家人倒也颇为不错，至少相较于脑子有问题的人，或许，与他们相处会更为愉快些许。
　　“回来了。”
　　我们很熟吗？
　　李天和内心有些疑惑，面上却不显，挂着浅笑道：“赵道友等我如此久，真是辛苦了，怎么不坐着。”
　　“无事。”
　　李天和深吸一口气，坐下，喝了口茶，遂冷静下来。
　　眼下看来，不帮那黑袍修士看看脑子是不行了，无论是他，还是为了自己。
　　他稍坐下，摸索着茶杯，抬眸望去，看着那无波动的红色眼眸，淡定地问道，
　　“赵道友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黑袍修士顿了顿，沉默地露出了手腕，
　　“请。”
　　李天和也不推脱，将手指轻轻搭在其上。
　　看似是在诊脉，其实不然，只是此地为修士最脆弱之地，由此将真气注入灵脉自然也是最轻松的。
　　当然再细致些的，也没法，还得脱了衣服再说话。
　　李天和没有多想，引出一道真气，由此进入，大约在灵脉间快速走了一圈。
　　大约游走完一遍后，李天和皱起眉头，
　　“应是我才疏学浅，我以真气游走贵灵脉，似乎未见异状。”
　　“我知道。”
　　“难不成是元神？不知赵道友可有所窥见？”李天和有些头疼，一看就是麻烦的问题。
　　修士的元神如同常人的意识或大脑，是一种飘忽的存在，因此这种问题相当难以诊断和治疗。
　　真是坐着也能凭空送上大麻烦。
　　赵修璟的身形微动，对于回答有些犹豫。
　　“是段记忆，很重要。”
　　李天和侧目笑道：“您知道问题，为何不早说？”
　　“我不知是何引起。”
　　“既然如此，为何道友会觉得那很重要？”
　　“我不清楚。”
　　“那您能说说您知道的吗？”
　　见对面陷入沉思的模样，李天和了然。
　　这些问题确实有点为难一个不记得过去的人。
　　“丢遗失记忆一事，或大或小，有些事，时光流逝久远，遗忘亦属常态。即便是我，多年前之记忆也已模糊不明。”
　　“或许非真遗忘，可稍与我聊聊，如出生地、是否有亲朋好友等等。”
　　见黑袍修士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李天和只得继续问道：“失忆之状亦有众多，敢问道友能说说所失之记忆为何模样？”
　　也许是终于有一个问题能说得出所以然来，黑袍修士缓缓道：“有团迷雾，应当是三百年前的事，有些模糊。”
　　三百年前的记忆啊，说实话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太记得清楚了，毕竟时间过于久远了，不过三百年啊...
　　“真人，您今年多少岁了？”李天和轻声问道，心里的好奇心不免被激发了起来。
　　“三百余年。”
　　李天和笑着解释道：“我无意想探查些什么，难得碰到同龄人，故多有询问。”
　　他身边长者有师傅、师叔辈，稍年幼者如陆弘等少年，再无中间之辈。
　　“同龄人？”
　　李天和的心境十分平和，浅笑道：“基本都不在了，真人既已这个岁数，难道不懂吗？”
　　“为何？”黑袍修士略微摇摇头，看过去。
　　李天和突然想起，这人在传闻中也是位铁独狼了，又是个散修，确实不懂这些。
　　“世间能存活之久的修士本就甚少，难得不是吗？”
　　许是想到了什么，黑袍修士有些沉默。
　　此刻难得遇到了同龄人，有了那微妙的归属感，对面不说话，他的话也不免多了些。
　　“说到三百年前的事啊，让我想想。”
　　“我也曾叛逆，当时师傅嘱我等师兄弟学医，然而我只觉得这过于平庸，众人皆同，遂想与众不同，”
　　“于是我翻阅藏经阁，偷得一套谷中剑法，暗自修习。正好百花谷也并非全为医修，有一位剑修师叔，我便请教于他。”
　　“我想也应是天资出众，学诸事迅速，不过四十年光景，九式之法便练成六式，胜过师叔之娴熟。”
　　面对赵修璟探究的眼神，李天和耸耸肩，解释道，
　　“此事实非隐秘，我也无意藏掖，只是身旁同龄人逐一离去，方才渐渐为人所不知。若有人询问起来，我也会毫不隐瞒地告知。”
　　但谁又会问呢？
　　“为何不继续学。”
　　李天和淡然一笑说：“也没什么特殊原因，叛逆期过了，可不就回来了。”
　　“我也心怀双修之愿，然而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天赋如我，三百年辛勤耕耘，也才堪堪第七式罢了。”
　　“如此也挺好。”黑袍修士轻声说。
　　“我也这么觉得。”
　　随口说了几句，眼看深夜已至，李天和虽不需要休息，但总是有些不方便。
　　“真人情况，在下目前也未有头绪，只是近日实在繁忙。若真人仍愿相信在下的能力，可以稍待几日，待在下回归谷中再为真人查探一番。”
　　“百花谷？”
　　李天和调侃道：“不然呢，真人还想去哪？”
　　“......”黑袍修士许是在思考，李天和没有打断。
　　不一会，他沉声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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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修井师傅真的不高冷，很可爱的。
第一次见面就把人请会假，是不是不太好啊天和。